“担心你。”
苏锦低头将一杯茶递给顾惜,动作自如的犹如在自家,语气淡淡,但其中的担忧却分毫不少。顾惜挑了挑眉,将那份感动隐藏在端起茶杯喝茶的动作里。
“一个白潇潇,还不足以让你出手。”
放下茶杯,顾惜笑道。
“自己的烂摊子,怎么也不该你来收拾。”苏锦轻笑,眉眼间贵气天成。
顾惜无奈,苏锦,终究还是那样的苏锦。
朋友不在乎相遇在什么时候。顾惜和苏锦相遇的很晚,是在苏锦失忆以后住在沈千秋医院里,也没有‘一见钟情’的感觉,甚至相谈不多,但每一次,都不自觉的将彼此心里最隐瞒的情绪透露给对方。苏锦走后,顾惜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沉沦,因为自己,也因为她,甚至顾惜会觉得她已经一无所有,亲情、爱情、友情。若非女儿出生,她真会躲在那个小城市里等死。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苏锦去世的消息,那一天开始她有了个特殊的想法,就是和苏锦走一走她忘记的那些路。然后她找到了曾经的苏锦,一个从小就被遗弃在旧楼里长大的落地凤凰,一个在某一日振翅高飞,以至于引起亲生父亲嫉妒的女子,一个杀伐决断,手段狠辣,又重情重义,正义真诚的苏洪昌嫡亲外孙女苏锦。
那时顾惜第一次知道,曾经的苏锦是那样雷厉风行,是那样令人闻风丧胆,所以才会遭受到更多的磨难,以至于失忆后性情大变。
回来后,她去给苏锦上坟,在锦园里遇到夜曦。不知为何谈起她查到的苏锦的过去,记得夜曦凝视着苏锦墓碑上冰凉的照片,笑容却温暖的犹如看到她人就在那里,他说“她没有失忆,只是把心里住着的那个自己找出来而已,若非我,或者她一辈子都会那样活着,多好,多好啊!”
顾惜知道,夜曦在自责。在苏锦没有失忆前,他呵护着她心里那个天真的姑娘,在苏锦失忆以后,他呵护着那个真实的姑娘,他大约想过让苏锦那样无忧无虑的一辈子,再也不回到过去时时刻刻都是危机的生活里,可他终究没能做到。
所以今天,这样的苏锦又回来了。
但是,很好,面对白潇潇,苏锦就该是这个样子,泰然自若的将对手杀于无形。
至于夜曦,他既然生了夜弘文,也该遭到报应!
他们说话间,夜曦已经在二楼的楼梯上站了片刻。从那个角度看过去,苏锦的眉眼都映衬在夏日的阳光里,光洁的小脸儿被照的柔软温暖,不经意间的笑容都美得令人心动,夜曦迟迟不愿离开,只想多看一会儿,看一会儿温暖的苏锦。
或者他的目光太灼热,苏锦注意到了,抬头,正触上他痴迷的目光,瞬间有些意外。
曾几何时,在某个宴会厅里,他也是这样肆无忌惮痴迷的看着自己,那一个刚刚从灰姑娘变为公主的自己,深深隐藏在心中的不安和焦虑就被他那样的眼神悉数看去,苏锦本来生气的,甚至于有冲动毁了他那双漂亮到极致,连女子都没有的眉眼。可他居然就凝着她的眼睛直直走过来,请唤一声,“锦儿”,便让她心中所有的愤怒都化作不解,怔怔望着他,自问何时他们那么熟悉?
直到他笑着离开,苏锦才反应过来,他那样的称呼实在很无礼,看到自己犯傻的时候肆意的笑容,实在很过分很惹人气恼!
然而至今,她仍然想不通当时他怎么一眼认出她,并且为何要用那样的称呼?
“热吗?”
他下楼靠近她,亲昵简单的问候,却让苏锦清醒了。过去如何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再也不可能回去。
眸色微冷,苏锦道,“还好。”
“这样的天气,不该乱跑。”夜曦坐下,接过佣人递来的茶,笑道。
“是,这地方我原本不该来。”苏锦冷笑,微微抬了眼眸朝着夜曦,“不过没办法,我想我再不来,怕是我的朋友要惹上麻烦。”
“既然是你的朋友,在我们的地方,怎么会有麻烦?”夜曦轻笑,笑容里尽然是宠溺。说话间抬手拉住苏锦的手,苏锦挣了挣,却没有挣脱。
“我们的地方?”她笑的意味深长,“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夜家。”
“夜太太,难道你不是夜家的人?”夜曦声音微微扬起,故意的夜太太三个字,引人遐想中带着几分不悦。
周围许多双眼睛在这瞬间互相交换着信息,夜太太,这三个字夜曦叫的何其顺口!又何其霸道,那像是要对全世界声明,苏锦是他的。
一时间,苏锦没有回答,抿唇微笑。看起来像是默认,可只有夜曦看得到她眼里的冷意。她在生气,生气的时候,笑意却很深。这样把情绪用反面的方式表达实则比不表达更累,因为既要隐藏,又要伪装,心理承受的压力更大。想到这些,夜曦不禁一阵心疼,吩咐成方,“给夫人准备薄荷茶。”
“不必了,我这就走。”苏锦拦下。
“走?”夜曦挑眉,眉目间几分霸道,话语温柔,“既然来了,就不要走。”
可言下之意,怎么听怎么像是,“既然来了,你就走不了!”
难怪苏锦的脸色会变得有些冷沉,笑的有些愤怒,“不走?留下来会让某些人碍眼。能平安走出去,已然是万幸,还是我死一次你觉得还不够,想要我死第二次,你亲眼看着才觉得舒坦?”
这话,怒极了不顾后果。她明知夜曦最在乎她的生死,明知夜曦最愧疚当年对她开枪,却要拿来刺激他。
可夜曦只是望着她,坐在沙发上抬头望着她好脾气的笑着,手依然轻轻握着她的手,语气也依旧温柔如初,“锦儿,你想多了。”话说完,眼里却不自然的流露出些许落寞,提前一秒钟,他似乎都不敢让这样的情绪暴露出来。
成方惊得微微张嘴,顾惜突然有点儿同情夜曦。
思及自己,又是气愤伤感。所谓恨不得再死一次的,绝对不是夜曦对苏锦,而是沈千秋对她,一日不折磨,一日不欢。
“我只是以为你会不愿意来,可既然来了,至少等我和你一起回去。”
夜曦说着起身,便吩咐佣人去拿文件,这边吩咐完毕,那边就对苏锦解释,“有些东西落在这里,有必要拿回锦园。”
拿回?苏锦蹙眉,难道他真准备一直住在锦园?这个地方,没有他还能叫做夜家吗?还有楼上的夜弘文,不是病得厉害吗?
佣人上楼,却没想到在拐角处遇到了呆站着的白潇潇,惊讶之下脱口而出,“夫人?”
楼下听得清清楚楚。
面对夜曦刚刚吩咐人去拿东西的行为,苏锦忍不住冷声嗤笑,还真是有趣呢!刚刚说要去锦园,这里便有个‘夫人’来了!
夜曦眸色瞬间一敛,注意到她的神情,表情里竟有几分恼羞成怒,喝道,“成方!”一个眼风递过去,成方便要上楼,楼上传来带着湿气的柔软声音,“不必了,是我在,和他们没有关系!”
白潇潇眼睛通红着,似乎已经不是哭过一场,有些红肿。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她的美貌,卸去那身不适合她的艳妆,如今的白潇潇,或者当初的白玲,看起来雅致中透着纯真,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般纯美娇柔。
金钱,彻底改变了她。
她走下来,步伐不疾不徐,除了哭过,几乎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甚至对苏锦也是笑着的,只是她的笑容伪装的再好,眼里的恨却不如苏锦藏得那般深刻,至少苏锦也是笑着的,看起来笑的还很和善。
顾惜在旁看着,心里只不停感叹,她看到的文字间的苏锦确实不如真的这样生动厉害。面对白潇潇,居然还能伪装的恰到好处。
“苏姐姐是来看弘文的吗?”
白潇潇站定,笑着对苏锦开口,笑容伪善。
“你觉得呢?”苏锦挑唇,笑的妖娆如同一朵鲜艳的玫瑰,“一个私生子,配得上我看一眼?”玫瑰刺暴露无遗。
白潇潇的脸色变了变,却沉住气了。
“姐姐生气我能理解,毕竟姐姐在前,我在后。曾经我也说过,姐姐没办法生孩子,我可以把弘文给姐姐带。可是今天,姐姐你真把我吓坏了!那个叫希希的孩子伤害弘文还能说是意外,可你的朋友分明是要害弘文,我太害怕了,姐姐,难道你就这么容不得弘文?他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啊!”
她说着向前一步,楚楚可怜的哭诉中,眼神却是带血的仇恨。她恨她伤害了弘文,更恨她抢走了夜曦。曾经对她无微不至照顾的男人,曾经为她的死痛苦的男人,如今,却在她面前以另外一个女人生生在她心上剜下无数块肉,割得她的心,鲜血淋漓!
她不敢,不愿意承认,夜曦不在乎她,他只在乎苏锦,只关心苏锦,连他的亲生儿子的生死,都比不上苏锦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