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设置了一台直播电视,景商坐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电视直播,苏锦则是背对,但她似乎没有看的想法。
“我们很多人,可能一生中都会面临失望,但经历绝望的机会并不多,也幸好不多,但有时候回头想想,造成我们失望和绝望的,通常是我们自己,而非命运。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五年前,我和苏氏集团董事长苏锦结婚,结婚后一年,也就是四年前,她意外离我而去。只有一年的婚姻,可能很容易忘记。可是四年来,我却时刻都记得,她是我的妻子。没有她的生活,我就像一步步走向地狱,仅仅是为了有一天死亡而生存,仅仅是为了我的责任而生存,活,但活的绝望。作为一个企业的负责人,我自认对得起企业,对的起每一个员工,作为T市众多公民中的一个,我自认尽最大的努力为T市做了应有的贡献。但对于我的妻子和家庭,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因为我失去了她,同时失去了我的家。”
他挺拔而立,漆黑的眼眸深邃悠远,眉眼清朗,仅仅是站着,也能轻易带动人的情绪。下面那么安静,所有人都沉默着抬头望向他,动作如同崇拜着一个尊者。而他,站在那里,一切自如。
“四年前我还年轻,在婚姻里做了许多错事。我曾经和所有人一样嫉妒过我妻子身边的人,我曾经和所有男人一样用自以为是的方式给她我想给的生活,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从来也不想她想要什么。所以有一天,上天给了我惩罚,把她带走,带离我的身边。在她离开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绝望。”
夜曦的眼眸渐渐沉寂,如同星辰陨落,浓浓的悲伤如同黑夜化不开的黑色,让人心里沉甸甸的。台下的很多人都沉默着,仿佛因为他,想起了属于自己的一些心事。
“但,上天给了我改过的机会。”
他缓缓道,许多人仿佛瞬间清醒,所有的注意力回到夜曦身上。
早先有传闻夜曦可能会宣布与苏锦有关的事情,因为他占据苏氏多年,故而这件事引起的轰动非常大。今天来的媒体,经过层层选拔,都是正规媒体,他们关注的对象自然是苏氏未来的走向。但人类的八卦天性决定他们更有兴趣窥探其中的隐秘。所以当夜曦话锋转移,所有人的神经又全部回到了关于苏氏的事情上。
“一个月前我得知消息,我的妻子苏锦,四年前九死一生,如今还活在这世界上。虽然她伤痕累累,虽然她失去了很多,但对我来说,对我们在座的很多人来说,她还活着的事实,比什么都重要……”
“很深情。”
电视被景商切断了,冷冷的声音,淡漠中透着嘲讽。
苏锦耸耸肩,起身,“看来我该出去了。”
“小锦。”景商叫住她,问,“一定要这样吗?他能给你的,其实我也能。早在五年前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
“景商,我把你当兄长的。”及时打断他的话,苏锦并不想景商把那些话说出来。他们曾经相伴几十年,除了失忆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景商是谁。是她的兄长,是她的依靠,是她的亲人。
她可以不爱夜曦,但不可以爱上景商。
苦涩的一笑,看,她连说出来都不允许。可是他怎么能让她有负担呢?此时此刻的她,除了复仇什么都不想有,所以即便是说也不合适现在说。他以手扶额,轻轻点头,“好,我是你哥哥。”不像是认定了,更像是暂时无奈的妥协。
无论哪样,苏锦不需要他现在就说出来。
“一直都是。”她笑。
“所以作为哥哥,我可不可以说如果夜曦让你委屈,你可以回到我身边?小锦,他那样对你,你还可以信任他吗?”
想要拦住她,虽然知道不可能。苏锦是认定就必须去做到的人,即便错,有时候她也必须看到错误的结果才会彻底放弃。倔强,坚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站住,略略思考了片刻缓缓道,“你看,他只说了几句话,那些害虫就好奇的冒出头了。是否信任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实有用。”
摊开手,她的模样看起来无辜又无害。可是话却是冷的,听起来平常,实则现实到冷如骨髓。
景商忘记了,苏锦是想要什么,就会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人。即便这个人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景商沉默,苏锦浅笑,他这样算是默认,不赞同、不反对,这就够了。
推开门,走向灯光明亮的大厅。
喧闹的人群在她进入的瞬间安静下来,她目不斜视,高跟鞋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走过的声音甚至激起回音。面带微笑,她的笑容一如曾经,美丽妖娆,冰冷孤傲,眼神掠过每一个人,都如同一把刀子刺穿心口。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面孔,苏洪昌下葬那日景福在她耳边念着的话重新响起。
“马鹏,财务总监马志成的表兄,跟随老先生十二年,人称笑面虎,最善于笑脸杀人于无形,工于心计,对数字出奇敏感,做的账目天衣无缝,苏家财产有多半由他管理,也多半被他贪污!”
“你见过的,乔煌,老先生的医生。老先生去世前的药全部从他手中拿来。他还有弟弟乔烨,善于研究毒品,和乔煌面和心不合,老夫人去世以后他从内脏里发现了一些慢性毒药,不久后就莫名死亡,有可能是乔煌偷换了老夫人的药品。”
“盖尔,一直和我们合作枪支生意。是个狡猾至极的人,在国外拥有极强的势力。通过F国内乱成为国防部长,暗中不知偷偷贩卖了多少武器。但是,没人动得了他!”
“傅凌霄,傅家掌门人,身份背景极其隐蔽,身家难以估计。而在老夫人身上发现的毒品1309号,正是出自于他的手。”
“沈恒,沈家掌门人,在京中地位非凡,但不知为何近年来发展的目标转向国内,他有个孙子沈千秋,表面身份是沈家医院的院长,暗中到底做什么无人知晓。傅凌霄和沈千秋,亦正亦邪,你要多多注意。”
在注意到沈千秋身边顾惜鼓励的面容时,苏锦的思绪暂停,缓缓将手放入等待多时的夜曦手中,登上台。
灯光迷蒙了她的眼睛,她看到许多人,最终目光和顾惜相触。她看到她在微笑,微笑中夹着眼泪,她知道她是真心希望她好,真心高兴她回来了。如果尔岚在,此刻下面也应该有她吧?
夜曦给了尔岚一个座位,左侧坐着陆尔昭,正对她静静笑着。四年来,他看她的眼神向来如此,一如既往温和宽容,可她,再也无法宽容他!然后是沉默的盛誉,面无表情,只有一层仿佛嗜血的光芒笼罩了他,让很多人都对他敬而远之,而他是在笑的,笑的异常冷漠冷酷。
她说,“大家好,我是苏锦……”
此刻,向家的老宅里一片安宁,电视上本来在播放电视剧,向阳的夫人俞晴刚刚从花房里回来,看到客厅里居然坐着向阳,略感意外。轻轻一笑走到他面前,“这么早回来?”
“嗯。”
向阳应了声,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换台。
俞晴心中略略知道他是去做什么,这些年向阳已经不止一次想要阻止夜曦做的事情,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她在他身旁坐下伸手压住他的手背,安慰他,“你已经尽力了,也明知道他不可能答应,就不要想太多。既然是兄弟,日后他的事情你能帮则帮,不要太为难自己。”
向阳偏头看着身边温柔的妻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电视上响起一个声音,“大家好,我是苏锦……”
俞晴原本平静的脸陡然一惊,回头朝电视看去。看到上面苏锦的瞬间手中那盆小兰花啪得掉在地上,她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丈夫,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她,还活着?”
“活着。”向阳点头。
“你早就知道?”俞晴站起来,身子隐隐发抖,已经有发怒的征兆。
向阳预料到她下一刻绝对要跑,起身拉住她的手,“知道,没办法说。”
后面的四个字,压下了俞晴的怒气,她仍旧有些愤愤的盯着他,眼里却有泪水凝聚然后流出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扑进向阳怀里,俞晴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听不清声音的埋怨着,但分明不是在埋怨向阳,她说,“怎么可以独自在外面,怎么可以不告诉我?难道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吗?该死的,该死的!”
砰的一声,门口响起东西坠落的声音,向阳抬起头,只看到一道身影冲出门外,接着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佣人们乱成一团,有人冲进来高喊着,“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二少爷开着车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