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没想到会真的碰到舒安,因为疲惫在去房间休息的走廊里,舒安刚刚从房间里换了衣裳出来,看到她,善意的微笑,“夜太太,你好。”
这是苏锦第一次真正见到传说中秦慕笙的妻子。据说他爱她到了极致,半分半刻都舍不得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以外,但站在她面前的舒安却是另外一番模样。她落落大方,笑容得体,明亮的大眼睛给人的感觉很善意,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平和,轻轻微笑,道,“能请你进来坐坐吗?”
苏锦看向她身后开着的半扇门。
“我先生不在。”舒安似乎以为她在芥蒂秦慕笙,她知道很多人害怕他。
“不是那个意思,而是想,他会愿意你和我谈什么?或者,这是他的意思?”
苏锦轻笑,冷艳的眼眸里有些舒安看不懂的东西。
她不得不承认,苏锦和夜曦是同样的两个人。不似她和秦慕笙,她单纯,秦慕笙复杂,她的苦在秦慕笙的人生里算不得什么。可苏锦和夜曦,就像两个同时在煎熬的地狱里生存过的鬼魅,神秘,妖娆,带着令人不安的因素,却容易激起人类最大的求知欲。相信很多人在忌惮苏锦的时候都会像她这样更加渴望了解她。
“确实是我先生的意思,但,我也很希望认识夜太太。”微微迟疑,舒安怀疑她会拒绝。
苏锦如同一只小兽,随时都在潜伏等待攻击,而一点细微的危险信号都可能激起她的反攻。
舒安记得来前秦慕笙交代过她,纵然苏锦很吸引人,但绝对不要太靠近她,因为她是个在十二岁就敢动手杀人,并且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的女人。对于这样嗜血的她,舒安当时听了确实害怕。
可后来听到秦慕笙讲起当年的事情,反倒有些同情苏锦。
苏洪昌去世以后,苏锦被亲生父亲孟雄赶到一个小楼里居住。饶是如此,却每天都在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好在她身边当时还有景商,能够带着参与的几个人极力护住她的周全。苏锦能做的,只有装傻,装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装的柔弱无助,每一次去孟雄那里要生活费,都是带着满身伤痕,可是居然有佣人说,曾经看到她捂着伤口,站在锦园门口笑,笑容阴森如同鬼魅。
她的保姆从她小时候开始就跟着她,苏锦对她的依赖如同对待母亲。可就是这样的人,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给苏锦的饭食里下了慢性毒药,让她的记忆一点点退化,几年以后,可能会变成傻子。
苏锦是在八岁的一个夜里,亲眼看到保姆和交易人交易。可当时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明知有毒,却要吃下去,然后再找机会吐出来。吃了吐,再身体好的人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孟雄的责打下,她能活到十二岁,太难了。
有人无法等到她十二岁满,因为十二岁开始,她就可以选择监护人,很可能逃离孟雄的魔掌。所以那位父亲,竟在她十二岁生日当天给她下了毒。
那天苏锦回到家里,桌上摆着大大的蛋糕。在一瞬间,苏锦不是没有感动,因为除了爷爷已经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可当看到保姆笑脸的时候,彻骨的寒意侵占了她的身体。她依稀记得小时候,这个保姆总是抱着她在水边看鱼,每一次她都小心翼翼的护着她,生怕她摔下去,她不高兴的哭,她就笑着说,“我的苏小姐呀,你要乖乖的长大,长大到我再也抱不动你,你就自由喽!”
以前每一年的生日,她都给她做面条,她从来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觉得她做的,就是妈妈做的。
四年,她也有机会对她下手,可是她一直在忍,因为她知道她有她的无奈,她的母亲在孟雄手里。可十二岁那年,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自然死亡!她不懂为什么,她还是要杀了她!
蛋糕,苏锦没有吃。
当切蛋糕的刀子递给她手里时,她猛地刺向保姆,保姆居然躲闪过,只有胳膊受伤。意识到暴露,保姆温柔的面具终于摘掉露出狰狞的面孔,她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枪对准了苏锦的额头,苏锦当时害怕极了,景商不在,能保护她的人离她还远,而他们再快,也快不过保姆的枪!
“为什么?”她问她,十二岁的孩子,满目凄凉。走到这一步,难道他们折磨她还不够?非要她死了,才行吗?
“为什么?”保姆冷笑着,“因为我不喜欢你!”
不喜欢她?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她就要杀了她吗?
“可是我小的时候,你明明很疼我,你明明说你喜欢我……”她不敢相信,因为她是小时候她最最依靠的人。
保姆听了,哈哈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小楼里回荡着,一双眼睛几近疯狂,“喜欢你?苏锦,你知不知道我的女儿死了?因为你生病,我不能回家看我生病的女儿,她死了,她死的时候和你一样大!你知不知道每次我抱着你在湖边,都想把你推下去,看着你在里面挣扎,看着苏洪昌在外面挣扎,看着你们痛苦,我该有多幸福啊!知道为什么我会主动照顾你吗?因为,我想看着孟雄怎么折磨死你!”
苏锦不敢相信的后退。她一直知道保姆的女儿死了,她丈夫在外面好赌,孩子生病的时候家里没人照顾,发现以后孩子紧急送往医院却最终不治而亡。她一直把她当母亲看,小时候,她看到她背对着她哭,还会拉着她的手说,“姨姨你不要哭,以后我做你女儿,我给你养老送终!”
可就是这样的她,居然因为女儿的死就迁怒到她身上。那时她才两岁,她什么都不知道,保姆就这样把恨转移到她身上,对她下毒四年,竟是想要生生折磨她!
苏锦的心,是在那一刻才彻底绝望的。
虽然四年下毒,但知道她妈妈在孟雄手里,苏锦一直告诉自己她其实无奈。虽然吃了吐很难受,虽然她的胃早已千疮百孔,可她还是觉得舍不得,因为是小时候最温暖的人,因为觉得自己付出会换来她的真心。就连刚刚挥刀,她都只是想给她点儿教训。
可是无论她做什么,换来的都是杀戮,赤裸裸血腥的杀戮!
“孟雄折磨我,你很开心吗?”
苏锦问,其实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到景商能来救她。
“开心……”保姆恍惚的笑道,“开不开心不重要,我受够了,寄人篱下,我的女儿都死了。丈夫,哼!”她冷笑着,满脸嘲讽,“他拿我当做赚钱的工具,我受够了,凭什么我就是这样的苦命?我们一样大,我和你母亲一样大,可是看看她,她穿名牌,吃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食物。从进苏家的那天起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能够和她一样?我对她那么好,可是她呢?到死居然都不肯给我点什么!后来老爷把你交给我,我也曾高兴过,觉得只要你长大就可以好好对我,所以即便女儿要死了我还是陪着生病的你!可是你呢?”保姆一步步靠近苏锦,死亡,第一次威胁她,在她十二岁生日的时候。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被孟雄赶出家门!一个连亲爹都不要的废物能做什么!但孟雄至少给了我条生路,杀了你,慢慢的杀了你,我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钱!第一次下毒,我还有点儿害怕,可是看着你乖乖的吃下去,想着你死了我就能丰衣足食像你妈那样过奢侈的日子,就再也不后悔了。后来,你的一个手下发现了我下毒,我得活着,所以只好杀了他,然后嫁祸给别人,让人以为是想要暗杀你的人。四年里,我杀了六个人,只为慢慢折磨死你。只要孟雄不说让你死,我就不敢动你。孟雄自以为可以靠我老娘牵制我,可是他怎么知道,我那个老娘,她已经那么老,早该死了……我之所以没有下手,是因为我知道,苏洪昌给你留了大笔遗产,等到你长大获得这笔遗产,一定会分给我的!可是我错了,你居然根本没有想过给我!所以,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的性命?你死了,至少孟雄会给我!”
苏锦难以置信。
她确实曾经和景商提起遗产的事情,她说她一定会继承遗产,全部用在苏氏。那时候她还说等她有了能力,就帮她救回她母亲!可笑,真的可笑到了极致!
保姆的笑容逐步扩大,脸上阴狠无情的如同疯子,苏锦吓得仓皇后退,撞上了衣柜,衣柜上的东西砰的掉在地上,那一刻她失声尖叫,因为里面,里面竟然是一个死了的女婴制作的干尸!那是这保姆的死去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居然就在她的屋子里呆了四年。苏锦一阵恶心。
保姆突然见到干尸,疯了似的扑上去抓,就是这个动作给了苏锦活着的机会,她捡起枪,对准保姆的脊背就是一枪。
她第一次杀人,枪法很准,手没有丝毫抖动。像她这样的人,早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