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脑袋崩裂,血浆四射……
军人抱着突击枪哐啷倒地不起,显然是被敌人狙击了。更令人沮丧的是,陆离甚至连狙击手藏在什么方位都不知道。
“无胆匪类,只会躲在暗处放冷箭。去你X的孙子。”陆离狠狠地一拍键盘,咬牙切齿地骂道。他最恨这种阴险狡诈的家伙,所以情绪异常激动,由于用力过猛,键盘被拍得卡擦作响,引人侧目。
旁边那个满脸豆坑的男子被陆离一惊,身躯一乍,鼠标一抖,游戏人物也挂了,于是他放开抓鼠标的手,不满地竖了竖中指,对着陆离低骂了一句。
尽管陆离没听清他骂了什么,但光从他恶毒的眼神和夸张的嘴形便知是****XX之类的污言秽语。看着他那丑陋不堪嘴脸,陆离怒从心起,脖子一横,挽起衣袖向着他回骂道:“瞅什么瞅,瞅你大爷呀!你大爷我今天心情不爽,懒得鸟你,滚一边去!”
那豆坑男也不是什么善类,被陆离这么一叫嚣,火气上涌,唰一声拉开椅子站起来,然后把椅子踢到一旁,耳红眼眦指地着陆离怒吼道:“****!”只见他神情气愤,面容扭曲,甩开脖子,准备要干架,“瞅你怎么了!干你孙子都行!操!”
陆离也正心烦气躁,不知该往哪发泄,二话不说,愤怒地抓起台面的键盘,拉扯出来,挥舞着向那男子的头部砸过去,咬牙切齿道:“操youdouble!”
男子早有准备,举手挡开陆离砸过来的键盘,抬腿便是一脚。这迅猛有力的一脚直向陆离的腹部踢过去,肚子都瘪了好几分。
陆离向来缺少锻炼,身体本就膻弱,被他这么一脚,直接向后跌倒在地,心肝脾肾肺一阵阵的绞痛,上呼不接下吸,气都喘不过来。翻滚的胃液从食道一直挤到喉咙,最后从嘴角溢出,恶心的味道呛得他鼻酸眼红,难受得要命。
豆坑男见陆离如此不中用,跌倒在地狼狈不堪,更是洋洋得意,得寸进尺地讥讽道:“叫你嚣张!起来再打呀,孬种!就你那孬样,还敢在老子面前张牙舞爪,不想活了!”
网吧里本就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见有热闹可看,都兴奋地拍桌子,摇旗呐喊,场面一片沸扬,打他、****之类的言辞不绝于耳。有的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竟然开起来盘口,顿时陷入一种无法无天的混乱局面。
陆离本也是个好勇斗狠之徒,不服地撑身起来,面容扭曲地呸了一口从胃部溢出来的酸水,愤怒地紧抓键盘,脖子紧绷,手臂青筋暴现,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陆离的血性一旦被激得汹涌澎湃,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活动活动紧绷的脖子,准备豁出去要和豆坑男拼命。于是一咬牙,狠狠地骂了句“****X的痘坑男!”便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
陆离的打架哲学是输人不输阵,就算明知打不过,也不让对方好过。更何况此时此刻他已经怒火攻心,完全丧失了理智,所以是不顾一切要和对方死磕了。
见陆离面红耳赤地反抗,旁边那些龙蛇混杂的人更是神情亢奋,拍手叫好,发出一阵阵欢呼,仿佛好戏开场。
豆坑男本就脾气暴躁,而且欺善怕恶,见陆离竟然有种冲上来,也乐得棒打落水狗,于是拉了拉衣袖,准备大干一场,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只见他左手扬起,一把挡开陆离的砸过来的键盘后,迅速挥出右勾拳,同时抬腿横扫,把陆离打得哐啷倒地,鼻青脸肿,嘴角溢血。
陆离撑地起身,抹掉嘴角的淤血,抄起身旁的凳子便朝豆坑男扔过去,然后趁他躲避的空挡再次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旁人见陆离这么好勇斗狠,都拍手叫好,场面热烈。豆坑男见陆离张牙舞爪,癫狂地冲过来,冷笑一下,反手勾住陆离的脖子,使劲往下按,勒得陆离满脸通红,而且还不断用膝盖肘陆离的腹部。陆离也够狠,双手既不去掰他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也不去挡他肘自己腹部的腿,而是捏拳往对方身上胡乱砸过去,一阵乱砸之后,也缠到他颈部,死死掐住他的喉咙。
就在两人互掐喉咙,呲牙瞪眼地扭打在一块,难分难舍时,两个闻声赶来的保安将他们拉开,架在一旁,等着老板发话。
一个穿着休闲西装外套,油头粉面的男子,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走过来,满脸鄙夷地望着眼前两个闹事的家伙,鼻子一哼,老气横秋道:“干嘛呢!想打架滚到外面去,别在老子的地盘撒野。”
保安将架住他们的手松开,手指戳着他们的鼻子警告道:“上网就好好上,再敢闹事,有你们好受。”
见两个保安都牛高马大,凶神恶煞,陆离和那个满脸豆坑的男子也不敢胡来,都沉默不语。再说这网吧的老板在这一带也不是个好惹的主,被他废了的人不在少数。
“小子,别他妈时运高让老子再遇到你,不然有你好看!”那豆坑男指着陆离气焰嚣张地叫嚣一句,便挤开人群,甩门走出了网吧。
“走着瞧!”陆离依然不输气势,冲着豆坑男不屑道。
豆坑男走后,陆离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将键盘插上继续若无其事地玩电脑。
一整晚都对着屏幕玩游戏,陆离早已经面容憔悴,再加上刚才那么一闹,更是面目狰狞,异常恐怖。只见他眼眶淤黑深陷,眼睛血丝满布,就如游戏角色被爆头时鲜血溅红的显示屏,触目惊心。他放下鼠标,双肘撑在桌面上,举起双拳,闭目揉眼,长舒一口气,然后摊拳成掌,顺势而下抹了把脸,才把心中的烦躁压下来。
经过刚才那么一顿闹腾,情绪发飙完之后,陆离终于恢复了点理智,脸上的狰狞也缓和了不少。
见好戏落幕,那些看热闹的人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纷纷回到自己的网络世界里。网吧一阵躁动之后,又回复了正常,仿佛刚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闭目聆听,键盘鼠标的嘀嗒声,三教九流的吵杂声,空调气扇的嗡嗡声,此起彼伏,萦绕不散,让人越听越心烦意乱。
陆离已经很久没试过如此的心不在焉了,就连平时得心应手的游戏也都频频犯错。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绪不宁,仿佛将要发生些什么不平常的事。这种预感明明如此强烈,但异常的事情却迟迟未曾出现。生活依然如故,荒唐,颓废,无趣。
陆离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充满二手烟味,难受得恶心作呕,于是只好在几声微咳中,悠长地把气吐了出来。他舔了舔干枯发裂的嘴唇,突然呲牙苦笑,因为此时此刻自己竟然想起了陆老头那些枯燥无比的理论。
什么是预感?预感怎么来的?用陆教授的智能生物防御机制理论来解释,这种仿佛有不平常事情即将发生的预感,其实是一种微感知所带来的错觉。其来源于生物体本身复杂的感官。
当生物体的感官察觉到周围的环境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温度,湿度,亮度,等等各种可能被微感知的事物,伴随着各种莫名情绪的表现,生物体与生俱来的防御机制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自我调整。智能生物的防御机制因为受到环境的微妙影响,进而产生自我适应调整,这个过程所带来的情绪反应,会让生物体本身误以为那是某种预感,但其实那只是一种存在可能性的错觉。
所以,所谓的预感仅仅只是因为微感知而产生的错觉,就好像第一次玩蹦极时,从高空下落的瞬间,总觉得绳子会断裂。之所以觉得绳子会断裂,是因为坠落感让防御机制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伴随着恐惧焦虑等情绪,从而让判断出现偏差。事实上,绳子不断裂的可能性要远比断裂的可能性大。多跳几次后,绳子会断裂的感觉便会慢慢由强变弱,直到消失,因为防御机制已经适应了那种不寻常的坠落感,形成新的习惯,也就是说,一开始由微感知而产生的错觉已经被克服消除。
陆离对陆老头的枯燥理论向来半信半疑,唯独觉得他的智能生物防御机制理论很有道理,至少在科学性方面站得住脚。
微妙的环境变化让人觉得不妥,慢慢便会产生恐惧、不安、抑郁、狂躁等情绪波动,造成错觉连连,直到这种提心吊胆变成新的习惯,一切重归正常。用达尔文的理论来说,这是一种进化与适应,对环境变化的自我调整过度。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物体,特别是智能生物体,其防御机制的神奇往往出人意料。感知变异,然后在潜移默化中适应变异,是生物体发展的必然,否则就会被变幻莫测的环境所淘汰。
一般来说,这种预感有事即将发生的情况,多数是当事人的错觉,当然,也不排除真的会发生一些不平常的事,毕竟那是存在可能性的错觉。但如果真的发生了预感中那些不平常的事,陆离相信那是巧合,多于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预知未来这回事。前者至少还有概率学支持,但后者则几乎属于宗教的范畴,玄之又玄。先知?陆离从来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只相信科学,只相信逻辑。但这次,心里面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持续得太久了,仿佛在一个死循环里重复了一次又一次,防御机制的自我调整一直未曾停过。一个人困在某个莫名的迷宫里走不出来,难免会胡思乱想。
尽管陆离知道这种所谓的预感只是发生在潜意识里的自以为是,就如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但他就是无法释怀。
明知是错觉,想要忽略,却如影随形,仿佛那真是预感一般,对此,陆离觉得自己就快要神经错乱了。
这种莫名感觉就像阴魂不散的梦魇,夜夜折磨着陆离,让他的负面情绪变得越来越多,恐惧,急躁,多疑,忧虑,压抑……通通都挥之不去。他“预感”到人生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自己却不知所措,只能胡思乱想,盲目逃避。
心烦意乱让陆离噩梦缠身,甚至对睡觉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那些梦魇是如此的真实,仿佛所有感觉都是真的,直到梦醒,才知一切不过是虚幻。在那些真实得就像亲身经历般的梦魇里,都有一个共同点——绝望,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迷路的人,忽然看到水土肥沃的绿洲,明知是幻觉,却依然忍不住要奔向它。这个在沙漠里追赶海市蜃楼的人,迷失而不自知,只顾着跑啊跑,追啊追,直到筋疲力尽,在绝望中骤然惊醒。
噩梦,各种荒诞的噩梦。
更可笑的是,有时候猛然一惊,陆离竟然浑浑噩噩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刚进入梦中还是刚从梦中醒来。
那一刻,在他的世界里,现实与虚幻已经模糊了界限。
陆离宁愿深夜窝在网吧里打游戏也不想轻易睡去,因为那样容易做噩梦。做噩梦比熬夜难受多了。相比于每天晚上做噩梦,熬夜熬到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梦,然后死死地睡一觉,是个更好的选择。
熬夜熬到精疲力竭,紧接着便是天昏地暗的沉睡,然后突然醒过来,那感觉就好像凤凰涅槃,死而复生一样,痛快淋漓。
最近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让陆离越来越感到不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备受折磨,几乎临近崩溃边缘。
难道生了某种怪病?一想到这个可能,陆离决定抽时间去看一下医生。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格,看医生这种事,说不定还没等出这个门便已经忘了。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物,他从来便很难上心,更何况他对看医生不但不感兴趣,而且还非常排斥。自他懂事以来,他就不喜欢医生。
陆离咧牙咬着嘴唇,再次揉了揉血丝满布的眼睛,深深地舒了口气,滑动鼠标,对着屏幕低骂道:“奶奶的,不给点教训你们这帮孙子看看,我就不是陆离。”
陆离摸索着从衣袋里掏出U盘往主机上一插,然后抽出键盘,开始滴滴答答地敲了起来。屏幕上影
像闪烁,窜出各种代码,不断变幻跳动,就像被施了咒语的魔法阵一样,神秘诡异。
那些怪异的字母,符号,数字,被赋予灵性般,自由地移动跳跃,分离后组合,组合后分离,就像黑客帝国那绿屏中不断闪烁窜动的二进制代码,01相杂,看似凌乱却仿佛有生命一样。
室内的环境被天花上的LED灯管映照得光怪陆离,就像科幻电影里某个革命军的地下工作室。
陆离凝视着屏幕,手指敲击键盘的频率越来越快,毫不间断的嘀嗒声中,其中偶尔还伴随着几声低骂。
房间里的二手烟雾萦绕不散,从四周飘过来的刺鼻的味道让一向不抽烟的陆离大皱眉头。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烟雾弥漫中流逝,墙边挂钟的秒针轻轻一跳,越过了12这个意义非凡的数字。午夜12点,那个复古的挂钟轻轻地敲响了12下,代表着一次轮回。然而,没人留意。就连对钟声一向敏感的陆离也只是自然反应般扭了扭头,看了挂钟一眼,然后继续沉浸在网络世界里。
这个小小的网吧里,龙蛇混杂,乌烟瘴气,但却给人一种适得其反的安静感,因为每个人都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网络虚幻里,其他一切都事不关己。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异常的世界,现实的纷扰里,藏着虚幻的安详,于是黄粱一梦、醉生梦死的意义在无形中被无限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