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隔世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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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陆涛

咿呀一声,公车停了下来,望着候车亭旁边那颗老松树,陆离知道自己到站了。

这个站台离陆离住的地方还有很远一段路程,转车的话只需三个站,不足十分钟便可以到达,但如果走路的话,则需要穿过小镇的几条街道,至少要半个多小时。

陆离住的地方是位于市区边缘的一座老式四合院,挺大,两百多平。在寸地寸金的北京来说,算是很罕见的私人建筑物。院子,水井,还有一栋两层的老房子,青砖绿瓦,古色古香,很有味道。这是陆教授的家,是用祖屋改建而成。陆教授留美回国之后,用祖屋改建了这座房子,到现在已有四十多年。

现在,这里属于陆离,但又不属于陆离。

陆教授自杀前留下遗书,将所有财产捐赠给荣光孤儿院,唯独这座房子留给陆离继承。然而,这座房子的继承也是有条件的,只能使用,不能以任何形式出租或出售。不能以其牟利是一点,还有一点是,陆离去世之后,这座房子会自动捐赠给荣光孤儿院,即使陆离有后代,也不能例外。所以说,这座房子属于陆离,但又不属于陆离。陆离对此也没有什么怨言,毕竟自己本来便一无所有。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上学,交朋友,这些都是托了陆教授的福。但陆教授就那样毫无预兆便撒手西去,至今都让陆离有点难以接受。

对于陆教授的死,陆离心里一直觉得事有蹊跷,觉得他不可能就那样轻易便走了,因为他的死一切都太合理了,所谓物极必反,有时候后太合理了,反而显得有点不合理。

五年前,陆离刚上大二。那个周末陆离还像往常一样回家找陆教授去做孤儿院做义工,结果他便已经魂归天国。他就像张院长所说的陆然死去时的情况一样,安详地死去,大脑忽然罢工,没有任何痛楚。前几天,陆离还和他愉快地讨论了智能生物的防御机制,没想到过几天他便把自己的防御机制给撤销掉了,他过不去自己给自己设的坎。遗书写得有条不紊,所有财产,所有嘱托,都一条一条列得很详细,就连墓志铭都给自己写好了。

陆离清楚记得,遗嘱的第一条是,陆离小子,我要说声对不起,我要抛下你一个人了;最后一条是,陆然小子,我是如此想念,我要去找你了。

陆教授常说,死亡即是重生,是通往此岸与彼岸的渡船。陆教授死后,陆离第一次如此地希望,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迎接那些死去的人们。

除了这座四合院,他还把所有的研究手稿都留给了陆离。厚厚的几大本,陆离也没心思去看,因为陆离对他的一些想法不敢苟同。陆然之所以觉得他晚节不保,不是因为他行为荒诞怪异出手打学生,也不是因为他忽然间吃安眠药自杀了,而是他晚年的研究在潜移默化中从科学偏离到了宗教,从唯物夸越到了唯心。就好像当年牛顿忽然间去研究上帝之手一样让人遗憾。晚年的牛顿好像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妄想和虚无缥缈的上帝交谈,还狂热地写了上百万字的神学著作。那本厚厚的神学著作,荒诞不经,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成为后辈科学家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生便是生,死便是死,这是毋庸置疑的常识,然而晚年的陆教授竟然认为生不一定是生,死不一定是死。

自从陆然死后,他慢慢地变得神经兮兮,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什么人也可以参破生死的奥妙,长生不老,甚至脱离肉胎凡骨,飞升成仙。灵魂之说,本就虚无缥缈,但他却深信不疑。他开始研究各种宗教信仰,各种神话传说。一个德高望重的科学家忽然间热衷于研究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要证明灵魂之说的存在,难免让人唏嘘。一个科学家以某个宗教作为精神信仰,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有精神信仰是一件好事。但他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像一个执迷不悟的异教徒,狂热,偏执,否定一切真理与逻辑,这就让人觉得他晚节不保了。有时候陆离忍不住和他争论一番,上一刻还气氛融洽地讨论,下一刻就可能会大发雷霆,付诸暴力。

陆离曾经试过被他愤怒地用一本硬皮词典扔得头破血流,缝了好几针。

陆离觉得他情绪变化毫无预兆,喜怒无常,是思觉失调的典型症状。然而,思觉失调是更年期才有的迹象,一般人到了他那样的年纪都是痴呆,反应迟钝,但他刚好相反,变得激进,无理取闹。人越老,思想越激进,靠,这完全是反进化嘛,还让不让达尔文他老人家活啊!对于陆教授的荒诞怪异,陆离心里很是难以接受。

在陆离看来,陆教授是个活脱脱的老不死,老顽童,放着那么多科学实验不去做,整天研究什么咒语法阵。古今中外,不荒诞离奇的事情他都不感兴趣。这老头子走火入魔起来,真够折腾人的,动不动就抓住陆离讨论那些扑朔迷离的怪异事件。更离谱的是,哪里有神秘事件,他就往哪里跑,说要亲自去求证求证。有一次谣传山西某座大山里闹鬼,他立马便买齐装备说要进山捉鬼,搞得陆离连假都来不及请,便跟着去了。要不是怕他那把老骨头散在荒山野岭里从此回不来,陆离才懒得搭理这个瞎折腾的老家伙呢。如果他爆尸荒野变成游魂野鬼,那就真的要闹鬼了。

在陆离的记忆中,陆教授是个充满矛盾的人,有时候很顽固不羁,压根不像个正经的学者,但有时候却又很成熟稳重

,浑身透着一股威严的气度。

陆离望着门前那早已在风吹雨打中腐烂的对联,轻轻地叹了口气,掏出钥匙开门,走进了屋里。在进门之前,他警惕地望了望身后,因为他自从今天早上出了北面郊区那间临时审讯室以来,便觉得被什么东西时刻监视着。

有人在监视着自己,陆离是这样认为的。他潜意识里觉得是李克明的人,因为李克明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派人监视自己的人。

回家途中,陆离一路上耍了不少手段,却依然不能揪出是谁在监视自己。甚至连确认是否真的有人在监视自己也做不到。

从心生警惕那一刻起,陆离便故意走走停停,左转右转,然后不着痕迹地透过前方的镜面物体观察身后的情况。然而,任何异象也没有,一切都很稀松平常。

回家上公车的时候,陆离更是暗里观察了车上的每个乘客,包括司机,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没道理的,被人监视的感觉明明如此强烈,但为什么无法确认,又无法摆脱呢?难道真的有鬼?开什么玩笑,那种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也只有头脑坏掉的陆老头才会相信。难道是自己受陆老头的影响太多,也变得疑神疑鬼?陆离苦笑一下,心想,看来是这样子。不然自己怎么会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单凭一丝预感便断定有人在监视自己呢。

唉,最近是越来越魂不守舍了,陆离苦笑着举手拍了拍脑袋,推门走进屋内。

坐在书桌前,陆离翻出那个空白的小本子,慢慢地研究了起来。

要怎么才能联系到张克明呢?他靠在椅子上思考起李克明临走前所说的话。

“以你的智商,一定能轻而易举找到我们。”陆离记得,当时李克明是这样说的。

看着李克明留下的笔记本,陆离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今天好像被人监视的感觉。

到底有没有人在监视自己?是谁在监视自己?和李克明有关吗?还是李克明的对立方?他在本子上写上了这几个问句,然后痴痴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是时候该找点有趣的事情干了,对吧,C。C。?”陆离缓缓闭上眼,自言自语道。

陆离总是这样,明明一个人呆着,却喜欢自言自语,像是在和某些看不见的人说话,仿佛自己并不孤单。

陆离靠在椅子上,呼吸沉稳而悠长,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陆续有飞虫被屋内的灯光吸引,从窗外汹涌而进,震翅飞舞的嘤嗡声,仿佛幻听一样,盈绕不散,最后叮噔一声撞在灯管的玻璃纷纷掉落。不出一会,灯下的地板上已经积了满地的虫尸,引来几条贪婪的壁虎。

这个时候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刹那光明中,树影摇动,起风了。山雨欲来,难怪有那么多惊慌失措的飞虫。

对于如何找李克明,百思不解后,陆离开始从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币,百无聊赖地在台面上玩起了转硬币。他把硬币竖起在台面上,食指轻轻按着顶部,中指突然发力一弹,硬币便像陀螺一样,飞快地转了起来。

硬币就那样平稳地在台面上旋转着,发出嚯嚯嚯的声音,久久没有停下来。

这枚硬币是陆离被陆教授收养那年,张院长送给他的,说留个纪念。每当陆离觉得无聊烦闷或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便会拿出来把玩把玩,要么在地面上,要么在台面上,当陀螺来弹着旋转。久而久之,陆离竟然能把硬币弹着转起来后,保持一种绝对的平衡,转很长时间才能停下来,而且停下来后依然是保持竖立的姿势。

硬币就那样嚯嚯嚯地在台面上旋转着,也不知到底转了多久,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硬币旋转的过程中,陆离始终闭目静思。当硬币旋转的嚯嚯声停下来那一刻,他突然睁开眼,瞥了一下台面上静静竖立着的硬币,又扫视了一下灯管旁那些诡异的飞虫,然后将目光落到了台面上的小本子上,若有所思。

小本子上什么线索都没有。如果有,那就是惠民便利店这几个字。

“惠民便利店?就是你了。”陆离眸光流转,然后轻轻牵起嘴角,露出了略带邪气的笑容,仿佛窗外那阴邪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