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敞开的宿舍窗户,一丝清冷的春风吹进来,拂起了泛起一丝微黄的白色蚊帐,也拂起了余墨枫的一头乱发。
他正在缓缓的从黑色框架里揭下那一幅已轻微泛黄的地摊画,将它卷起收在一边,然后轻轻的将自己最新临摹的一副画像贴进黑框。
新填入黑框的白纸素描,在黑色画框的反衬下,显得格外的苍白。纸质苍白,浮现在纸面的那张脸更苍白。
苍白的脸上清晰的勾勒出了一个完整,丰润的肖像,一双眼睛已也完美的呈现出来,只是漆黑的眼珠显得有点单调死板,缺乏了一丝灵气。
因为眼珠上没有瞳孔,只是一个漆黑的眼球。
余墨枫贴好自己最新的力作,将画框轻轻取下来,搁在了面前,拿起了铅笔缓缓触向那一双眼球,一双漆黑的眼球。
颤抖的笔锋刚刚接触到那一只漆黑的眼球,就在他即将开始画瞳孔一刻,一阵强劲的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卷起了那张从画框里换下的泛黄的地摊画。
余墨枫急忙伸手去抓那幅画,却扑了一个空,那幅画被风吹起,居然缓缓的展开,随风飘荡而起,挂在了窗户卷入的夜风之上。。。。。。
一张熟悉的脸,一个熟悉的身影款款立在他面前,冲着他甜甜一笑,飘然转身直奔宿舍的门。
吱呀——
宿舍门缓缓而开,她已款款出了宿舍,走廊里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踩踏之声。
余墨枫一把抓空,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紧走几步,追逐着那个飘忽的身影出了宿舍门。当他出门一刻,那个身影已到了走廊尽头转角处,一袭雪白的风衣,白色紧腿棉袜,白色高跟鞋,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脚步飘逸起伏。。。。。。
他追逐到转角处,她已下了楼。
他一路追出了宿舍楼,发现她的背影已进入了对面的校园林荫小路。
夜已深,校园里冷冷清清,已很少有同学走动,昏暗的路灯影深处,她雪白的背影已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朦胧光晕。
余墨枫立刻追逐着她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追随着她。
因为他已发现,无论自己的速度多么快,都无法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现在他索性不再拼命追逐,而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她,享受着她带给他的那一丝温馨,让他怦然心动的温馨。
她终于停住了脚步,静静的立在了主楼前的喷泉水池边,犹豫片刻,她脚一抬,跨上了水池边缘的水泥围栏,长发轻扬,款款回首,转过了一张苍白无血的美丽面庞,冲着远远追随的余墨枫,凄然的笑了。。。。。。
“不要啊——”余墨枫扯开嗓子一声惊呼,拼命的朝水池奔跑过去。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那个款款的白影已飘然落向水面,溅起了一片水花,化作一团黑影缓缓沉入了一片水波。
余墨枫心急如焚,一路飞奔到水池边,飞身而起跳入了冰凉的水中,一头扎入深水,眼前的一团模糊的黑影正在缓缓沉没下去。
那是一团被水冲乱的黑发,一只苍白的手从黑团中伸出来,拼命的在水中无助的乱抓着,余墨枫伸出手一把拉住了那只无助的苍白小手。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黏住了他的手,将他拖向深水,拖向那一团疯狂舞动的黑色青丝之间。。。。。。
“啊——”余墨枫一声惊呼,蓦然惊醒,窗外一缕晨曦照进来,却是一场噩梦,一场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的噩梦。
他痴痴的坐立,痴痴的望着眼前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神,额头上已沁满了颗颗汗珠。
咦——
他一脸惊疑的发现,自己苍白的右手居然紧紧抓着一卷泛黄的纸卷,这不就是那张泛黄的地摊画么?
原来自己梦里拼命抓着的,不是一个落水的女孩,而是一副画,一幅从地摊画家手里得来的模糊的半成品。
“老七,你没事吧?”一声关切的问候,将他彻底从噩梦深处唤醒。
此刻他才发现宿舍里的兄弟居然破天荒的全部到齐,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脸上挂满了关切之情。
“老大,你们怎么都回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余墨枫茫然的面对同舍兄弟们,一脸茫然的追问。
“昨晚听说有人跳入喷泉水池自杀,我们就跑到主楼前看热闹,却发现那个跳水自杀的居然是你。
好在水池的水浅,也就一米多深,要是水深一点,你早被淹死了,成了一名可怜的水鬼。
老七,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兄弟们帮忙,天大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干嘛想不开自杀?你说,是不是找工作不顺利?
现在毕业生找工作难,心理压力大,一定要好好调整心态,千万可别钻牛角尖。”老大不愧是学生会干部,见余墨枫醒来,立刻开始给他做起了思想工作。
“是啊,七哥,凡事一定要朝好处想。你要是不愿意干机械行业,可以尝试发展一下你喜欢的绘画艺术。
我一个表姨是艺术学院的副院长,你要是想报考艺术学院绘画专业的研究生,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本市贵族出身的老八,立刻摆出了他的身份优势,主动提出愿意替老七排忧解难,解决一下实质性问题。
兄弟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各种安慰的话语温暖了冷清很久的宿舍,也温暖了余墨枫冷漠封闭了很久的心,两行清澈的泪水缓缓爬过了他苍白的脸。
一番安慰,一番感动之后。
大家见他情绪稳定,便各自找借口离开,宿舍里又剩下余墨枫孤单一个人。
余墨枫长吁一口气,脊背缓缓的靠到了床头,经过深夜冷水的洗礼,此刻他的头脑格外的清醒。
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游动的梦,准确的说,是他在梦游。
一定是昨晚扑入窗户的夜风卷走了那幅泛黄的地摊画,他为了抓住随风飘走的那幅画,一路追逐着它。当它被风吹入水池一刻,他不顾一切跳进去抓住了它。
他缓缓的打开了那副画,那幅被水浸透过的画,画面的肖像已是一团模糊,模糊成一团漆黑的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