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死了他,害死了他!
余墨枫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一种强烈的内疚和自责,将他重重笼罩缠绕,不停的折磨着他,弟弟那一张红扑扑的笑脸,挂满了单纯兴奋的脸,恍惚中再一次浮现在他面前,还有那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神,充满关切爱护的眼神。
那一年,他7岁,弟弟刚刚5岁。
5岁,是一个刚刚开启智慧之门的年龄,多灾多难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比普通孩子懂事更早一点。
“哥哥,陪我玩,陪我玩!”弟弟爬到他的床边,吵嚷着要他下床一起玩。
“杨杨,你自己去玩,别吵哥哥。”妈妈过来拉走了吵嚷的墨杨。
“妈妈,为什么哥哥总是呆在家里,不去上幼儿园,也不出去玩?”小墨杨扑闪着圆圆的小眼睛,疑惑的看着妈妈。
“因为哥哥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家看书。”妈妈摸着他的头,尽量掩饰着。
“我不喜欢安静,更不喜欢看书,我不能出门,也不能上学,是因为我的心有病。”余墨枫一脸激动的坐起来,打断了妈妈的解释。
“哥哥好可怜,杨杨也好可怜,要是哥哥没有病,就可以天天陪我一起玩。”小墨杨转过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激动的哥哥。
“如果我的心没有病,这个世界就不会有你,不会有你!”小青枫大声的喊叫着,一把拉开被子,钻了进去,无声的哭泣起来。
后来随着岁月的延伸,他们渐渐长大,渐渐懂事,他们的心却从那一天有了隔阂,深深的隔阂。
如果余墨枫没有天生心脏病,政府就不会允许二胎,这个家就不会有余墨杨,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余墨杨,余墨杨的出生是建立在余墨枫的心病之上,是踩着哥哥的残缺的心而来到这个世界。
他本来是一个超标的人,多余的人。可是自从他降临这个世界,哥哥余墨枫却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一个渐渐被世界遗忘的人。
看着聪明可爱的小儿子一天天成长,那个病怏怏的大儿子渐渐淡出了父母的爱心之外,除了保证他的衣食之外,很少再关心他。
在父母心里,余墨枫渐渐成了一个累赘,一个拖累整个家庭的累赘。
敏感的余墨枫甚至可以感觉到,父母烦躁时,偶尔会产生一种让他早点自生自灭的恶念,治疗心痛的药有时候会断很久,直到他发病时疼的蜷缩不动,他们才会记起忘记了买救心丸给他。
而久病的他,心态也渐渐扭曲,越来越憎恨那个夺走他一切的弟弟,只要他出现视线之内,总是一副怨毒的眼神死死的锁定他。
渐渐读懂人生的余墨杨在哥哥这种眼神的拷问下,身上多了一种负罪感,深深的负罪感。
他的性格开始变得内向,变得沉默,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书本里,在家的时候总是安静的躲起来,尽量不出现在哥哥的生命里。
直到有一天,他连续几天不去上学,一天到晚的痴痴的躲在自己的小小房间发呆流泪。父母也一天到晚神情惶恐,坐立不安。
因为他们收了人家一笔钱,一大笔封口费。
一个儿子因心病而长期卧床,一个儿子因“心病”而恐惧痴狂,各自躺在自己的房间床上,整个家庭又变得凄凄惶惶。
又是深夜,一个月光幽暗的深夜!
恍惚的余墨杨躺在床上,终于扛不住困倦,昏昏沉沉的睡了。
恍惚中卧室的门开了,一阵阴风扑面,一身赤条条的雪白身影从门口缓缓飘入,长发飘飘,面容苍白模糊,一双血红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着阴森的光。
她缓缓飘过来,伸出一双苍白干枯的手,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余墨杨想要反抗,想要挣扎,整个身体却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把持,一动也不能动。
“大枫,你干什么?”一声断喝,老余颤抖着立在了卧室门口。
老爹一声大喝,喝破了僵硬窒息的气氛,余墨杨顿时摆脱了梦靥,双手一撑坐了起来,却发现原来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不,这不是噩梦!
当他惊醒一刻,惊魂未定的他被眼前的景象彻底的震撼。
那个掐着他脖子的不是梦中的黄静静,溺水而死的黄静静,而是他哥哥余墨枫。
此刻的余墨枫已跌倒在地,全身赤光,面色苍白的蜷缩在地上,全身不停的痉挛抽搐,一双目光射出恶毒的光芒,死死的逼视着惊慌失措的弟弟。
看到弟弟惊慌的目光,他笑了,诡异的笑了。
“鬼啊——”余墨杨突然一声惊呼,整个人朝后栽倒,顿时人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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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掐死弟弟,却从那一晚疯了,彻底的疯了。
父母没有责怪他,只是默默的加强了对弟弟的守护,也加紧了对他的守护。一周后,弟弟被送走了,送进了精神病院。小弟走了之后,他又成了家里的希望,唯一的希望,父母开始私下里讨论心脏手术,准备替他换一颗健康的心。
他小的时候,家里穷,那时的医学也落后。
后来他渐渐长大,医学也飞速进步,信息传播也很方便快捷,通过网络他们知道了一个名词“心脏移植”。可是这种手术都是天价费用,作为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想都不敢想。
现在家里意外得到一笔巨额封口费,有了钱的老余开始四处活动,开始到各种权威医疗机构咨询,也带着余墨枫做了几次检查。
最后的结论是,医学上没有问题,费用也没有问题,问题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健康心脏,能够与余墨枫完全匹配的心脏。
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捐献者,心脏移植的事一拖再拖,父母的热情也渐渐消退,燃起的希望也渐渐变得渺茫。
直到有一天,余墨杨回来了,一身正常的回来了,他的精神病经过一番调养,竟然完全康复,心智完全恢复了正常。
喜出望外的父母,再次将关注重心转移,全心全意的扑在了小儿子的前途培养之上。
那一夜,他的心痛再次发作,躯体痛得缩成了一团,窝在被子里痉挛颤抖,感觉灵魂已从躯壳一片片剥离,生命活力正被一丝丝的抽空。
“哥,你不要这样,等他走了,一定会还你一个完美的心。”一个幽幽的声音穿透了幽暗的夜色,在余墨枫耳边响起。
等他缓过劲来,脚步声已远去,消失在幽暗的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