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11
先是一排绿得跟鬼一样的热带兰花林,往里面些看去,隐约可以瞧见烟火,尖得很。很快过了这些,接着是墙。没有任何特征的墙,如同男人。百乐门的霓虹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拼命闪了几次。然后是球状的笼子,能听到熊猫叫。很快又过去了,这一切。现在看到的是仙人掌倚靠在一排又一排大公交车上,我闻到臭味,下午空调车里的臭味。席子,席子,竖那里,直着,硬的。琥珀色的沙漠,离我越来越近……所能知道的是,一个男人在奔跑。
我跑啊跑的,实在没想到被一具尸体给绊倒了。谁会想到在大白天的费拉拉镇,我会让一具尸体给绊倒了呢?我想,这下可好,婚离不成了。
男人没同女人商量,跑着要去离婚。为着下午他听到熊猫叫了。
“你听过熊猫的喊叫吗?”男人问我。
“费拉拉好像没有什么熊猫吧……”我想来想去,觉得的确没有。
“瞎说,我下午就听到它叫了。很清楚,熊猫在叫。”男人很肯定。
“你看到它了吗?它长什么样子?”我不相信男人说的话。
“它长的……就好像一只尖叫着的熊猫!”
“你一定是电影看多了,有人这样说话的吗?”
“这不是喜剧,绝对不是!”男人强调道。
“你老婆不是很好的人吗?为什么要和她离婚?”我转移话题到正道上。
“不为别的,就因为下午我听到了熊猫叫。”
“就算你真的听到了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熊猫叫,有必要为了这个和她离婚吗?”男人的逻辑真令我费解。
“这是一个预兆,告诉我必须离婚。”
“可我不想和你离婚。”我说。
“你不是我老婆,你就是那只尖叫的熊猫!”他冲我吼。
女人已不在原地,那男人还在。
她很漂亮。有着莫妮卡?维蒂的眼角和朱丽叶?马西娜的眉毛。若不是那男人跑的时候路过了她,我不会相信在费拉拉能看到那么美的女人。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比她站立的地方更美呢!因为这点,我觉得她之所以那么美,是因为她不在任何地方,或者说,在无所在的中央(in the middle of nowhere)。这个无所在,为什么就不能叫做费拉拉呢?同理,男人说的,那熊猫长得就像一只尖叫着的熊猫。怎么说都可以的。
阳光打在街边的电话亭上,一共五个,男人跑的时候数的。
男人从白天跑到夜晚。
月光打在街边的电话亭上,一共五个,男人跑的时候数的。
自然而然的,半夜里,公共电话亭响起了铃声。
男人不跑了,走进去接电话。他说,听,熊猫在叫。
然后是第二个电话亭,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一共五个,男人都接了。
熊猫在叫,它在叫,它又叫了,还叫,叫啊……男人突然觉得整个费拉拉都像这个熊猫一样在叫,费拉拉变成了熊猫。
他怕了,从电话亭出来,又跑起来,跑得飞快,似乎这样跑下去就听不到熊猫叫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费拉拉真的死了东西,但没人知道死的到底是只熊猫还是那个女人。唯一能被确认的是,那东西死之前真的叫了,边跑边叫,叫得比烟花还尖,足以震碎整个费拉拉的眼角膜。
(选自2006年2期《上海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