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早餐后,刚走出大堂,还没上车的空档间,秘书长贺从胜招了招手,示意厉行过去。
厉行过去了,只见那边,不仅吴区长在,还有夏南风也在,连曾久之也站在一旁。
吴区长先开了个口:“厉主编,你这是怎么回事?不给区里打个招呼,也该给考察团领导打个招呼,怎么自说自话就把报道发了,这会造成被动的。”
厉行说:“这个……对不起,我只来得及请示张书记,昨晚没找到你……另外,上面引了许市长的话嘛。”
贺从胜倒十分平静:“市长是这么说的,没错。不过,也有一个总的部署,这你就不掌握了。你这么写下去,很可能就会打乱了我们的步骤,不好。张书记也只是个人意见,只知道本区的事,市里还来不及把总体部署对他们全面交代……”
在旁的曾久之却忍不住了,大声斥喝了起来:“你知道你捅下了多大的漏子,你他妈的吃不消得兜着走……”
厉行吃惊道:“我这又犯下了哪一条啦?写的时候,卞教授还给我作了参谋。”
“那个迂老头子知道什么事?怎么正撞上他到这里来了?”曾久之嗤之以鼻,“你拿他当挡箭牌也没用。”
贺从胜说:“年轻,不更事,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吴区长仍严颜厉色:“不行,这事得收回影响,不然,东区开发便要给这小子搅黄了!” “这么大的事?!”厉行更是吃惊了,“究竟我做错了什么?”
曾久之说:“本来,我们这位夏大门生,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要跑马圈地,你这一搅,他还敢圈地么?不落个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吓得他连忙要缩手了,以为是国内的政策又有了变化。”
厉行对夏南风说:“对不起,我不明白,我这文章可没成心伤你,动摇你的决心——是怎么回事?”
夏南风连连摆手:“不提了,不提了。”
曾久之急了:“夏先生,你也看出来了,是这毛头小伙子自说自话,根本没什么背景,你可千万不要放弃你的雄图大略……姓厉的,你还不快点讲清楚?!”
厉行仍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我不过就归纳了一下昨天考察团参观现代化农业基地的有关意见,吴区长也是去了的。只是夏先生、曾局长没去,不了解情况。”
“你他妈的鸭子死了,还嘴巴挺硬的。”曾久之气不打一处出……也许他的骂声太响了,惊动了大堂中人,都往这边看。
这时,文帆从人群中匆匆走出,来到了这边,问:“出什么事了?”
贺从胜说:“是为小厉的文章。”
文帆说:“小厉文章怎么啦,我看写得不错嘛,挺配合这次市府的东区开发的。”
曾久之说:“哇,你这人又怎么搞的,昨天不是陪我们去看地了么?”
“是呀。”
“他这一强调农业,那块地岂不要飞了?”
文帆发出尖笑来了,连厉行都给吓了一跳,等他笑完,曾久之还追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我说,有他这篇文章,夏先生更可以放心大胆地‘跑马圈地’了。”
众人为之一怔。
“这话怎么说?”夏南风倒认真了。
“这年头,挂羊头卖狗肉,打左灯向右转,都已经成为惯例了。有了这篇大办农业的报道作掩护,我们不好更进一步去‘跑马圈地’吗?我们再怎么征地,有这篇文章,仍可以证明我们是重视农业,绝不会放弃农业……当年,大唱地方与中央的关系,多给地方一点权利的时候,不正是在地方上把反地方主义反彻底了吗?”文帆仰面大笑:“你们呀,亏在政府机关干了这么多年,这样的诀窍,就一点不通,白干了!白干了!”
曾久之赶忙拍拍脑瓜子:“有道理,有道理!”
贺从胜抽了一口冷气:“你小子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夏南风只关心自己的计划:“你说的,果真如此,一点不影响我‘跑马圈地’?”
“这还给你添了一把火,你满可以放心大胆再跑大一圈——嗨,亏你也是在国内读了书再出去的,还不明白这里的奥妙?”文帆高深莫测地笑了。
“太好了,这么说,我们还得谢谢这一位小老弟才是。”
夏南风亲热地揽了厉行一下,以示和解。
曾久之也说:“厉主编,算我有眼不识泰山,冤枉你了。”
厉行总算松了一口气,也装作豁达大度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只要你们明白我一片苦心就行了。”
其实,到这时,他还不明白这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的风雨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