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参观东区的工业设施。
东区早年倒是有中央部级企业、省级企业落户,但条块分割,谁都觉得含在口内是一块骨头,吐出来却是肉,所以,区里对这些企业是行使不到半点权力的。剩下的可看者,也就是市级企业及区办企业了。但可看者却没什么看的。一天下来,临晚饭前,许副市长只说了几句话: “也好,一张白纸,可画最新最美的画。也少一些负担。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优势。” 这与其是表扬,还不如说是批评。
吴区长说:“过去,市里重心不在我们区,外商都跑到别处去了。我们连个项目都没有……人家能‘跑步(部)进前(钱)’我们却只能是一张白纸。”
他不诉苦还好,反招来许副市长一番不咸不淡的话:“市里不是没关照你们,人才政策、土地政策,一系列政策,都对你们区特殊优惠。市里,人才非研究生不进,你们本科生就可落户;征地更是简化手续,国土部门都有意见了。问题是,你们思想还没有解放,还是在等靠要,东区怎么发展。再失这个机会,你们只怕诉苦也没人听了。”
没想到这位文教市长,训起人来,也是火爆爆的,毫不留情。
吴区长还想嘀咕什么,被张书记扯了一下,才没出声。
张书记连忙表示:“许市长说得对,我们思想解放的步子不够大,第二产业上不去,第三产业更没有起步。这次市府来,是给我们送东风来的,我们该趁东风,开拓前进。”
许副市长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他早就认为,东区的班子,无论如何是扶不起的,不是掺沙子的问题,需要大换血。这次来,他就动了心思,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吴区长开口只会要,只问钱,十足草包一个,大概在土建队里就养成了这号德性,肚子那么大,却一肚子水货。靠这些人,东区政策再好,也发展不起来。
吴区长见势不妙,赶紧退到了人群后边,却遇上了文帆,便说:“文老师,你师兄的意向还没有变吧——是不是赶快同区里签一份意向书,我们也好振奋一下精神。”
“心急喝不了热汤。”文帆摇摇头,“太急了,人家认为你们连认真研究都没有,签下来也只是白纸一张,反而动摇了决心。”
“这也是,这也是……还盼文老师多多帮忙,东区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就见外了。”
在文帆处又遭到一番抢白,更叫吴区长一头都灰了。没想到,曾久之却找来了,开口便是:“我到底是这个区起家的,这回,我可给区里一个了不得的回报,你吴区长怎么谢我呀?” 说得吴区长一头雾水。
“你是说……”
“咦,莫非你还不知道,夏先生要在这里投个新城南风广场,投资上亿。”
“知道。”
“这可是我一手拉来的项目,这对东区开发,是一个重大的突破,一个质的飞跃,功劳得记在我的头上。还是我让吕琼的车,把夏先生拉到山脚下看形势的,鼓动得他心花怒放,开口就一个亿,这可不是小数,东区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破纪录,空前绝后……”曾久之大言不惭。
吴区长又好气又好笑:“曾副局长,说空前可以,说绝后可就不大吉利了,东区就只有这一回么?何况连意向书还没有签,你的工作还没到家,别弄个竹篮提水一场空呀。”
曾久之听出他并不买帐,倒也不在乎:“反正,真成了,区里别忘了我。”
“你现在是上级部门的人了,还在乎我们记不记住你,小看了自己吧。”吴区长只没点穿,人家夏南风出去看地,是你曾久之死乞百赖跟着去的,你没扰乱就算你识相,却还要充功臣要奖赏,简直笑话。
他吴区长可是一切都打听清楚了,心中一本帐。
曾久之讨个没趣,走开了。
吴区长来到了已满脸疲惫的卞司成跟前,说:“昨夜的舞会很精彩,可惜卞教授没来,今天的保龄球,可得一展身手呀!”
“哦,我可是几十年没打过了,只怕手生了。”卞司成说。
“这事手生不了的,如同游泳一样,几十年不下水,可不至于再下水就浮不起来。您老是在外国玩的保龄球,一定身手不凡。”
“还行吧。”
“那就一言为定,今天可不能缺席。”吴区长千叮万嘱。
他当然认为卞司成对自己的“三大门生”是具有影响力的,所以,在卞司成这里套套近乎,则是断不可少的,联络联络感情嘛。
卞司成只好答应下来。
吴区长见他答应,也就走开了,来到了厉行身边——反正,餐厅大门还没开,一干人聚在大堂,是开展社交的好机会。他觉得厉行也非寻常之辈,当然得打上招呼,更何况早晨还不分青红皂白凶了人家一顿。
他讪笑道:“明天的头号标题已经想好了么?厉大主编?”
厉行看看他,说:“是你分管工业吧,我可得向你请示了。”
吴区长这才发觉这个头没开好,忙陪不是:“怎么说,你也是市里来的人,哪有上级向下级请示之理,大人不记小人过,厉大主编还是多多包涵,别放在心呀。”
厉行自然不会得罪他:“吴区长笑话了,我不过开句玩笑,你这一认真,我可就消受不起了。题目倒想了一个,就是许副市长的话,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东区第二产业腾飞序曲,区长觉得怎样?”
“我没话说了,到底是大主编,有水平、有气魄、有力度。明天我一早拜读好了。这是之二,后边呢?”
“明天不是周六么?”厉行故意说。
“不,许市长说得一鼓作气,明天上江心岛视察,议程上有,你没看到么?”
“噢,看过,太忙,没很在意,以为这里离市区近,会按正常工作日办,……怎么,周末大家都不会回家?”
“这年头,不是说老婆基本不用么?有个借口不回家,不用交功课,都巴不得呢。你年轻,没家,不懂。”吴区长又装起大来了。
这时,餐厅门打开了。
大家一拥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