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越人歌
“为什么……”我喃喃自语道,声音已经略带嘶哑,嗓子眼里更是刺痛得厉害。
要怪就只怪我刚才跟发了疯似的怒吼。
而且对象还是闷油瓶。
说实话,像这样激动到破声大吼的情况,自打四年前起我就已经很少干了。
当然,也不是不想,而纯粹是不能。
虽然还不至于说完全没有过,但也至少还控制在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范围之内。毕竟,在那种时候,要是我的情绪波动太过明显,喜怒哀乐仍旧不管不顾的再跟从前一样,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摆在脸上的话,这就无异于给别人落下了把柄——任人拿捏的那种。
隐藏情绪几乎都快成了我的本能。
但是,奈何眼前的人是闷油瓶。
我那点儿可怜的本能在他面前似乎全都被死死压制住了一般,根本就使不出来,反倒是激起了我心底那股已经暗藏许久的情绪。
之所以说是暗藏,是因为就连我自个的不清楚,这股情绪(或者说是情愫更恰当,但那样称呼…啧,怎么说……就感觉实在是太矫情了些)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这些我统统都一无所知。
是四年前是送别,还是这四年里的执念?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摇了摇头,心说没想到他娘的都这种时候了,我还能想出句这么文艺的话来。
执念……还真够味儿的。
其实话又说回来,这四年里我最大的收获,估计应该是我现下的心态——接受现实,而不再是单纯地逃避。
这一点对于我来说当然是利大于弊,至少在这四年里是这样没错。然而,在此时此刻,我却不禁觉得有些懵了,我这种纯粹是被逼出来的心态,真就一直是利大于弊的吗?
我就怎么轻易地接受了自个心底那股早已经破土而出的情绪?
怎么说也该挣扎个一时半会儿的才算到位吧,怎么感觉我这就这么的水到渠成?我不禁冒了一丝冷汗,心想难不成我早就对闷油瓶暗有遐想?
顿时,我只感觉脸上一阵发热,但与此相反,手心上的触感却是越发的冰凉。
突然就冷得我一个激灵,把我给拉了回来。
也亏得这阵冰凉,我才算是没有彻底的走火入魔。
那是胖子的血。
压抑感就在这么一瞬间,卷土重来,我这才发现,我的脸上早已是一片湿润,估计还浸润了不少灰尘,弄得我只感觉脸上沾糊的很。
果然,我他妈还是一孬种。
想着想着,脸上又是一股热流淌过。
不过眼下我也不想去管它了,就这么让这股热流缓缓划过我的脸,直至落下,有点儿痒,但真别说,还是挺舒服的。
至少要比冰冷麻木舒服的多了。
想到这儿我不禁一愣,随即便自顾自地笑着摇了摇头,心说,我这算什么?
我不由得看向了闷油瓶。
其实自从刚才起,闷油瓶就很好地保持着他一声不吭,沉默是金的状态,说实话,这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会看不过眼,估计严重了还会在心里暗讽他两句‘不近人情’,不过,没准儿是心里的那股情绪在此刻起了很好的催化作用,又或许是这四年的打磨,闷油瓶此时此刻的沉默不语,在我看来其实就是无声的安慰。
闷油瓶这人的性子耍不了嘴皮子功夫,也没那个心思,关于这一点,看他那淡然模样便可知一二,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整个人就是一行动派,还是光做不说的那种,当然,我并不觉得他这默默付出的精神就有多好,相反,我最头疼的就是他这一棒子下去都打不出口气儿的沉闷性子,不过,就算我再怎么头疼,到底也是没用,不然四年前,我也不至于浑浑噩噩的自个回了杭州。
“小哥,”我喊道,心说让你先开口是没指望了,反正老子现在是身心疲惫近乎瘫痪,也不在意再多累点儿,“你知道胖子身上那些……是怎么一回事吗?”
说至句末时,我还是忍不住轻轻抽噎了两下。
这回闷油瓶倒是给了我面子,缓缓点了点头,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我却看不大清。
“玉衣。”闷油瓶缓缓吐出了这两个字,语气无一丝起伏,但不知怎的,在听到这两个字后,我顿时就感到一阵寒意席卷全身,脑子里更是飞快地闪过了几个画面。
待画面最终定格后,那股寒意直驱我的心脏。
我突然想起了那玉衣胳膊的手上,那泛着寒光的尖锐物,只不过那时候它只是一闪而过,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我的一个错觉,没想到……
没想到,到底还是我害死了胖子……
“那……这些虫又是什么东西?”我强忍着心里就快要决堤而出的悲伤压低声音问道,我只怕再不把事情弄个彻底清楚明白,我就真的快要崩溃了。
“这是蛊虫的一种,”闷油瓶沉默了半响,还是说道,“一旦沾上人血,它便会迅速发育繁殖,侵蚀人体,由内至外……”忽然,闷油瓶顿了顿,像是恢复了沉默,不过很快他便接着道,“最终,把人变成活尸。”
闷油瓶话音刚落,我便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他刚才在说什么?活尸?
那是什么?我不禁念出了声,继而缓缓搭上了闷油瓶的双肩,紧紧抓住。
“你说……什么?”我直视着闷油瓶的双眸,狠狠问道,“活……尸?”
闷油瓶的眼底似是闪过一丝挣扎,只见他微皱起双眉,眸底漆黑更甚,忽然,闷油瓶反握住我的胳膊,弄得我当时手肘就是一痛,不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闷油瓶便将我拉近了些,他的脸不断放大,我甚至在他漆黑一片的眸子里,看见了早已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自己。
“吴邪,”闷油瓶的语气中明显地透着一丝担忧,甚至夹带着几分急促,“冷静”
“会好的”
“至少……相信我”
闷油瓶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传到我的耳畔,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贯彻胸膛。
当然信你……我心说,一直都信。
“小哥……”鬼使神差的,我不由得伸手抚上了闷油瓶那本该是棱角分明一派冷峻,而此刻却情绪波动的出奇的脸庞。
手心上的触感微微有些发凉。
不知道是因为胖子带给我那一回又一回的刺激,还是闷油瓶之前对我所说的那几句言简意赅的话语,此时此刻,我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脱离了身体的控制,甚至是这一切,都开始有些不受控制了。
我缓缓将头埋在了闷油瓶的颈间,本能地想从他身上寻求一丝温暖,又或者说是依靠。
闷油瓶估计是没反应过来,身形微微一僵,不过那也只是转瞬之间,不过他并没有将我推开,反倒是他手上握着我胳膊的力气使得更大了些。
不过眼下,这些我已经毫不在意了,或者说是,此时此刻,我早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了。
“小哥,”我缓缓道,“你还记得之前我曾说过的大禾方国吗……”
闷油瓶没有回应,不过我却轻轻笑出了声。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大禾方国只是苟延残喘,很快就被楚国吞并取代了,这些我都说过……”不去在意闷油瓶手上使得越来越大的气力,已经将我的胳膊握得生生的发疼,我只是自顾自地接着道,“可是,我还没说过……越人歌……”
“对你说……”
我已经近乎喃喃道,脑子里更是越发的混沌,只是闷油瓶的却似乎是一愣,手上的力气也在这一瞬间松活了很多。
“呵……”我不禁自嘲,心说,看来闷油瓶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低声道,并尽量压抑着自己不自觉的颤抖。
“心悦君兮……”
君不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