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小绿。当我要把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已经快二十五岁了。
城市喧嚣,人心浮躁,过往渐行渐远。
如果我说以上便是这故事的结局,你是否满意?好似没有任何结局,我的姑娘们都还没有得到幸福,我们未来的路仍不知去向。然而生活就是这样,在生命结束之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局。任何一个点,都可能是转角。
就像在时值盛夏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会画画的男人。我预备开始一场恋爱,我们相隔大半座城市,每周见一次面,经常是吃饭,然后便在马路上来来回回地走,几乎没有什么话说。我喜欢话少的男人,尤其在最近一年里,因为我发现这个世界已然很嘈杂,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让我草木皆兵。
我们努力去谈恋爱或者爱上彼此。比如,我们会对对方提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提起自己的亲人朋友家庭状况,这样好似让自己与对方更亲近一些。然而,却始终未能成行。即便我们都喜欢国外某位大师的雕塑,即便我们都喜欢安静,但对于两个要生活在一起的人来说,显然这远远不够且漏洞百出。
我们牵过手,也在灯火昏暗的角落里接过吻,而最后还是端坐在木桌板的两端说:“做朋友吧。”因为,你会发现,原来所有爱情都缘起于彼此陌生,因为不了解而在一起,因为了解而分手。这是多么有趣又尴尬的事情。
后来,那个男人在十月份的时候离开这座城市。其间我们又吃过几次饭,见过几次面,偶尔聊聊天。天色晚的时候,他仍会坚持送我到楼下,我看着月亮底下他转身的背影,觉得也许生活不过如此,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色香味俱全。
我还记得他离开那天的下午,我正在公司里,他临上车前打电话给我,我到楼梯间接听,然后“一路顺风”之类,彼此嘱咐多保重。收线之后,我靠在楼梯间的扶手上抽了支烟。我把身体仰下去,头顶的空间逼仄而压迫。
唯有这一次离别,我没有哭。因为,我已慢慢明白,像这样的离别在我们的生活中,终难避免。有些人交集之后,最终还是要成为路人。
由不得谁来,也由不得谁去。
后来,我迷上了那条路线,从城西搭乘一号线到国贸换乘十号线,然后再搭公交,直到北五环左右。那是那个男人之前居住的地方,很狭小的空间,老楼翻新的白色,白得颓废无力。周遭有旧楼拆迁,每天都有上班族、建筑工人、原住居民来往匆匆。
我迷上那条小巷里的一家餐馆里的手抓羊肉,偶尔会倒两个小时左右的车过去吃。有时带着豆豆,有时候就自己。在豆豆大块朵颐惊叹着那家手抓羊肉又好吃又便宜时,我低着头笑,却始终没有告诉豆豆关于这个男人以及这片地方的故事。因为,有些事情,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有人说,也许我们本不是爱着谁,爱着哪个人,只是爱着那一段年轻的时光爱着静好的自己。我相信这种说法。
所以,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两个彼此相爱的人最终还是没能在一起。
请不要责难我或沈安年都不够虔诚和勇敢,没有谁会站在原地一直等待爱情回来,如同千年化石。
我总在想,如果这故事推迟两年,也许经由现在的我们去处理会更好。但事实上,我们遭遇爱情时还很青春年少,羽翼未丰,智慧不足。
我曾一度怨恨沈安年,因为那时我一心认定你能不能跟一个人在一起,是取决于你愿不愿意,你有多大决心。而现在,兜兜转转,经历更多的时候,看到更多离合聚散的故事,我终于明白,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更多的是取决于能力。
你有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以及保护好自己的爱情。
由此看来,上天在我们年少时给我们一份珍贵的礼物,只是,它珍贵得让稚嫩的我们支付不起。
事实上,今年五月,我去了河南省临近郑州的某座小县城。那里不是乡村,没有金黄的麦浪,跟中国其他所有的小县城都一样,有大商场、小卖铺,有收费的公用电话和卫生间,有学校和公园,有年轻情侣坐在KFC,有老人在傍晚的路边遛狗。
它是灰色的、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砖、瓦、泥土、灰尘、墙壁、广告牌……诸多物质的交织,车辆在并不算太广阔的马路上呼啸而过时还会扬起长长的尾烟。
这是沈安年的家乡,这里住着沈安年的父母,在某个二层小院里有沈安年说的他的房间。这里有他上过的学校、走过的路、乘过的公交,也有他的朋友和他的青春过往。
但这里没有沈安年。
我的沈安年此刻正在一座叫上海的城市里与他的姑娘一起,创造属于他们的新生活和未来。所以,在临行前我没有告诉沈安年我要来他的家乡看一看,我不希望沈安年为难。我只是在沈安年在电话里哽咽着跟我说对不起时,笑着说没关系。
然后,我挂掉电话后坐在地铁站的入口处哭。周围来往的行人那么多,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坐在路边哭得不明所以的年轻姑娘,而只有我知道,我只是真的失去了沈安年而已。
真真正正的失去。此后,他再不是我的沈安年,不是我的谁,我没有权利说他是我的纯白少年,因为,现在的他属于另外一个人。
我能握住的,只有过往的回忆。温暖的、刺痛的,握在掌心里印成纹路,反反复复,深深浅浅,直到不再被提起。
我睡在那座小县城的一家小旅馆里想起很久以前我跟沈安年居住的站前的那家小旅馆,它在我上大学的那座城市,那时我与沈安年初相遇,我们都是纯白少年,对生活都怀有赤子之心,满怀热忱,以为我深爱眼前的人,就可以不离不弃,生死契阔。
我甚至到现在都还在想,如果当时我有跟沈安年说我很想念他,说我在他的家乡会是怎样?他会不会抛开一切飞奔回来?然而,这大抵是电影里才有的浪漫剧情。而现实里,我们已咫尺天涯,画地为牢。
我在沈安年生长的小城小住了三天。那里的面很好吃,很大一碗,汤汁味道浓郁却不腻,喝下去感觉肠胃很舒服。还有一种我不知道名字的糕点,栗子色,吃起来也有栗子的味道,我回北京时买了三包带给朋友。
没有人知道我在这个短暂假期做了一次意义非凡的旅行,那里不是旅游胜地也没有任何风景,但那里是我爱的人的家乡,是沈安年的家乡。
也是我一直梦想抵达但终究不能成行的地方。
所以,请你原谅我,原谅沈安年,原谅我们的故事。
由他去跟他的女孩开始新的故事和人生。也许他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许不会,也许他会遇到下一个。在若干年后的某一天,他也会成家,也会有小孩,也会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
那时候,我的沈安年才真正成长起来。也许,他会在某个日落的黄昏或者薄雾的清晨想起我,想起曾经用力爱过一个姑娘,叫苏小绿。尽管,那时他已未必记得我的模样,记不得我的眼睛、我的嘴巴、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