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鲁国大军才行到乾时。
鲁庄公问公子纠:“公子,前面是什么地方?”
公子纠看看管仲,管仲道:“回禀鲁侯,前面是乾时。”
庄公好奇地问:“好怪的名字。为什么叫乾时?”
管仲解释道:“这条河叫时水。半年有水半年干涸,所以叫乾时。”
庄公对公子纠笑道:“公子,明天你就是齐侯了,你可千万别学你那混账哥哥齐襄公,言而无信,恩将仇报呀!”
公子纠愤懑不语。一路上,他听够了鲁庄公的絮叨。他两眼直直地看着东北方,恨不得一步冲进临淄。
正这时,探子飞马来报:“禀主公,大事不好了,公子小白已登基作了齐国国君。”
庄公大惊:“什么?你再说一遍?”
探子:“公子小白,今日登基,作了齐国国君。”
公子纠对探子吼道:“你一定是弄错了!”
庄公吼道:“再探!”
探子飞马而去。
庄公诧异地看着管仲:“管太傅,你看这事可能吗?”
公子纠朝管仲大声道:“你不是说小白被你射死了吗?”
管仲大惑不解,自言自语:“不可能呀,不可能呀……”
远处,旷野尽头,一队车马跃出地平线,向鲁军疾驰而来。“齐”字大旗在战车上迎风飘扬。来到鲁军阵前停下,列成一字长蛇阵。王子成父站在车上,拱手向鲁庄公施礼:“齐国将军王子成父拜见鲁侯。”
鲁庄公看看一侧的公子纠,公子纠神情惶悚。
鲁庄公神情傲慢地说:“齐将前来何事?”
王子成父郑重地说:“末将受我齐国君上之命特来禀报:齐公子小白已拜过宗庙,今天上午登基即位新君,特请公子纠再回鲁国,请鲁侯军队撤离齐国土地。”
管仲目不转睛,死死盯着王子成父的脸,他似乎要在这张脸上发现什么破绽似的。
公子纠向管仲咆哮起来:“管夷吾,你说小白已成你箭下之鬼,居心何在?”说着,抽出长剑,要杀管仲。
召忽忙拦阻道:“公子息怒。此事必定有诈!”
王子成父凛然道:“齐国国君有命,请鲁侯退兵!”
鲁庄公吼道:“日月昭昭,小白敢行不义于光天化日之下,篡权夺位,寡人决不答应!”
公子纠挥舞长剑向王子成父喊道:“小白凭什么即位?我和他不共戴天!”
鲁庄公怒发冲冠:“小白篡位,又敢口出狂言!回去告诉贼子小白,寡人今日驻扎乾时,与小白兵车相见!”
王子成父拱手:“末将告辞鲁侯,后会有期。”说完,掉转车头驶去。
管仲望着远去的齐军,对着苍茫的天空长叹:“阴差阳错!天意呀,天意呀!”
公子纠变得像只瘟鸡,一点精神也没有了,听见管仲这句话,一下子又蹦了起来:“天意?天意该是我当国君!如果我当上国君,先治你个欺君之罪!”
鲁庄公火冒三丈,对曹沫吼道:“兵驻乾时,与小白决战。寡人要让天下人知道篡位贼子的下场!”
曹沫道:“主公,临淄近在咫尺,指日可破,为何要在乾时驻扎?”
庄公自负地说:“连日奔波,大军疲惫不堪。乾时水丰草茂,是屯兵之良地。寡人在此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稳操胜券!”
管仲犹豫了一会,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长叹一声。
庄公冷笑道:“管太傅眼下只会叹气了!”
管仲硬硬头皮,说:“管仲罪当不赦,可有一语不吐不快。现在,小白虽然篡位,但国内并不安定,众大臣也并不拥戴。如果鲁侯神速兵临临淄城下,城中肯定有变,里应外合,稳操胜券。可如果不迅速攻城,而在乾时驻扎,就会给小白以喘息之机。等他理顺了人心,调动齐国千乘兵车来战,恐怕对鲁侯大大不利。”
鲁庄公鄙视地看了管仲一眼,道:“哼,若依照管太傅之言,小白已死于白水之滨,哪里来的兵车战事?”
一席话说得管仲满面羞惭。他既尴尬,又焦灼,真的只能长吁短叹了。
齐桓公听了王子成父的回报,有些胆怯,他问鲍叔牙怎么办,鲍叔牙笑着说:“那好吧,兵来兵对,将来将挡,只好发兵迎敌,决一死战。”
桓公担心地说:“我刚立为国君,国中人心未附,不知能不能取胜?”
鲍叔牙说:“是胜是负,暂且不知,我想鲁军远道而来,孤军深入,我们现有人马足以战胜它。不过,管仲精通兵法,如果鲁侯重用管仲,怕是不大好办。”
桓公说:“那就请太傅用兵吧。”
于是鲍叔牙下令,王子成父率领右军,宁越为副将,东郭牙率领左军,隰朋为副将。
桓公急忙插嘴说:“鲍叔牙率领中军,高黑为副将。”
原来我国古代作战一般分为左、中、右三军,中军将领为三军的总指挥。鲍叔牙就为这次作战的总指挥。他对桓公说:“鲁侯虑我有备,不可能长驱直入,乾时(今山东省益都县内)水草丰盛,他们可能要在那里驻兵休整,然后向我进攻,这样我们应该利用乾时的地形,埋伏起来,乘鲁军不备,一举歼灭。”
第二天,天刚拂晓,趁鲁军睡得正香,鲍叔牙下令向鲁军攻击。顿时火光四起,杀声震天。那鲁庄公自以为兵强马壮,十分傲慢,根本没有把齐军放在眼里,此时他还在蒙头睡觉呢。大将曹沫慌忙来到帐中报告:“主公,不好了,齐军已到,先锋高黑在营门外挑战,您看如何是好?”
鲁庄公一听,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他暗自吃了一惊,随后即神情自若地说:“不必多虑,不必惊慌,要沉着,估计来的只不过是一小股齐兵,来骚扰我们。你快准备迎战,先歼灭这股敌人,临淄城中自然胆寒。”
在朦胧中,鲁军将士慌忙披挂,列阵迎敌。这时庄公也登上战车,来到阵前大喊:“齐军将领听着,你们杀死无知,很有功劳,你们请我发兵进公子纠为君,今天为什么又要变卦,向我们进攻,你们这不是背信弃义吗?你们这伙无信无义之徒,还有什么脸面见我!”说罢,弯弓搭箭,对准高黑。
高黑知道鲁庄公箭不虚发,假装羞愧,慌忙后退。
庄公见高黑走了,以为怕他,把手一挥说:“曹沫,快追!”
曹沫出战,直追高黑,高黑回头迎战。两人死命拼杀,战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曹沫越战越来精神,高黑拨转马头便走,曹沫挺着画戟,拍马追赶,不远便进入了鲍叔牙设下的包围圈。
那鲍叔牙从小就和管仲一起研究兵法,对战略战术非常精通,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专等鱼儿进网。鲍叔牙见曹沫进入包围圈,大喊一声:“杀!”四处杀声震天,火把齐明,如同白昼。鲍叔牙催马冲了上去,弯弓搭箭,瞄准曹沫就是一箭,正中曹沫左肩。曹沫大吼一声,拔去箭向着鲍叔牙直冲过来。鲍叔牙早已做好准备,见曹沫上来,狠狠地又是一箭,正中右肩,这时曹沫两肩负痛,慌忙冲出重围逃命。
再说鲁庄公怕曹沫抵挡不住,忙调兵遣将,前来接应,刚走不远,忽然四面鼓声齐鸣,杀声震天,把鲁军团团包围起来。原来,这是齐军左右两个副将宁越和隰朋,他们按照鲍叔牙的布置,早就在两旁的高地埋伏,专等鲁军进来。当鲁军前后全部进入阵内,前堵后截,四面包抄上来。包围圈越来越小,鲁侯四面受敌,心中慌乱,鲁军士兵也乱作一团,各自逃命。齐军个个奋勇争先,冲入敌阵。只杀得鲁军横尸遍野,未被杀死的也都遍体鳞伤,侥幸逃脱。
鲍叔牙威风凛凛地站在战车上观阵,他见鲁兵大败,急忙传令:“活捉鲁侯者赏以万家之邑。”
军令如山,一呼百应。齐兵中立即爆发出震动天地的呐喊声:“活捉鲁侯!”“活捉鲁侯!”
鲁侯听到齐兵呐喊,望着包抄上来的气势汹汹的齐军士兵,仰天叹了一口气,说:“我死在今日了!”这时鲁将秦子急忙跳到鲁侯车上,取下绣有“鲁”字的黄旗扔在地上,鲁将梁子急忙将其捡起树在自己的战车上,用来迷惑齐兵,庄公见情况危急,跳下车来,上了士兵乘坐的战车,又急忙换了士兵服装,叫几个卫兵护着,杀出重围,弃军而逃。
这时天已经大亮,齐将宁越见绣有“鲁”字大旗的战车驰来,急忙带人一冲而上,活捉鲁侯。宁越大声喝道:“鲁侯快快投降,饶你一命不死!”挺着长矛冲了上去。
这时梁子从车上站起,不慌不忙地说:“将军且慢,我不是鲁侯,是鲁将也,我君早已走远了!”
宁越听罢,不由得怒火满腔,挺着长矛直刺梁子,梁子一闪。长矛刺了个空,由于用力过猛,直冲上去,险些撞在战车上。这时齐兵一拥而上围住梁子,梁子寡不敌众被擒。
再说那鲁侯急急逃命,行走间,忽然看见前头尘土飞扬,不由得大吃一惊,准备转身逃跑。忽见旗上绣有“鲁”字,不由得转忧为喜,高兴地对手下说:“自己人,快迎上去!”催马驱车,向前驰去。
原来是管仲,他早已料定会遭到齐军袭击,但是由于鲁侯固执己见,不好强拗,只得做好防御,准备接应鲁侯。他住在后方,早已派侦探到前边探听消息。当他知道鲁侯遭到袭击,就急忙带领军队前来接应,在这里正好碰到。他见鲁侯如此打扮,心中觉得好笑。急忙上前向鲁侯施礼。鲁侯见是管仲,不由得面带惭愧,沉痛地说:“悔不听先生之言,兵力已损伤十之七八,完了!全完了!”说着大哭起来。
管仲慌忙向前,扶着鲁侯,安慰一番。这时曹沫也满身带血跑来了,身后跟着三四十乘兵车,都狼狈不堪。管仲叫兵马合并为一处。他对鲁侯说:“我军兵力损伤这样惨重,战斗力也已经丧失,在这里不能逗留了,必须迅速撤军,保存兵力要紧,以待来日!”
鲁侯沮丧地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那就赶快撤吧!”
鲁军偃旗息鼓,急急撤军。
哪知冤家路窄,刚走不远,见前边又出现绣有“齐”字的大旗,突然冲出两队人马,挡住了鲁军的退路。这原来是齐将王子成父、东郭牙率领的齐兵,抄近路来到鲁兵之前埋伏,专等候在这里阻挡鲁军归路。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使鲁侯惊恐万状,毫无主张,曹沫说:“主公不必惊慌,有我曹沫在,决不让您有失,您先走,我在这里和他们死战!”说罢,大吼一声,挺着画戟,冲到王子成父、东郭牙面前,拼命厮杀。
管仲保着鲁侯、公子纠边战边走,杀死无数齐兵,怎奈寡不敌众,齐兵紧紧在后边咬住不放,眼看越追越近。一个骑马身穿红袍的小将认出鲁侯,追得很急,鲁庄公早已察觉,暗暗做好了准备,当红袍小将刚一靠近,鲁庄公“嗖”地放出一枝暗箭,不偏不斜,正射在小将的前脑门上,小将顿时坠马而死。
齐军中多是血气方刚的青年,非常勇敢,唯恐鲁侯逃掉,争先恐后地追赶。他们见红袍小将死于马下,忽然又飞马跑出一个穿白袍的小将,大喊大叫地来捉鲁侯。这小将来势凶猛,说话不及,就冲到鲁侯身后,鲁庄公眼看就要被捉住,吓得浑身发抖,连弓箭也拿不住了。管仲手疾眼快,急忙搭箭,“嗖”地就是一箭,正射中白袍小将的喉咙,“扑通”一声坠马而死。
齐军连死二人,再也没有出头鸟了,只得列阵追赶,步步逼近鲁侯。管仲见鲁军行动迟缓,不能摆脱齐兵,就下令叫士兵把辎重兵器、车辆、马匹等物,边走边弃。庄公和将士们感到可惜,舍不得扔给敌人,庄公不解地问:“这些武器、车马都是值钱的物件,丢给敌人多可惜,我们没有兵器,怎么作战?”
管仲问:“人和物件哪个重要?”
“当然人重要!”庄公顺口答道。
管仲说:“最宝贵的是人,再好的武器、东西都是人制的,当然制这些东西也不容易,但是目前局势严重,顾不得两头,只好把东西扔掉,保住人要紧。只要我们能保住这些兵力,日后还会东山再起。”管仲指着车辆说:“你看,这样行走多慢,敌人追得这样紧急,我们如果顾虑一切,那一切全完。如今只有这一招了,把车辆横在隘口,挡住敌人道路,阻滞敌人。另外,扔掉一些财物,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这样敌人见财物就会互相争夺,无心追赶,这就是缓兵之计。”
鲁庄公再也没有说什么,管仲指挥着鲁兵边退边丢弃车马财物。
齐兵在后面紧紧追赶,见到车辆挡道,就下车推开。齐兵这样三番五次地下车耽搁,又见路旁有很多财物、兵器等,士兵们都一哄而上,相互争夺。抢到的在前边跑,抢不到的在后边追,有的为争夺衣服,互相争来争去,动起武器来。虽然将领们再三擂鼓促战,但也无人听令,齐兵反乱作一团。
再说鲁军大将曹沫,虽然身中两箭,仍然死战。那些齐军将士只顾活捉鲁侯,捞取重赏,也无人和曹沫厮杀。他尾随在齐军后面追杀,看到齐兵互相争夺财物,毫无戒备,便催马冲了上去,一时间杀死无数齐兵。本来齐军中互相抢夺财物,乱不成军,又见曹沫杀来,就各自逃命,曹沫大杀了一阵后,由于身负箭伤,又连续战斗,已筋疲力尽。他无心恋战,便催马离开齐军,追赶鲁侯。
鲁庄公见曹沫活着回来,不胜惊喜,连忙叫道:“曹将军,快上车!”
几个士兵赶快上前,把筋疲力尽的曹沫扶上车,曹沫一上车,就像没了骨头,一下子瘫在了车上。
管仲指挥着鲁军急急撤退,摆脱了齐兵,逃到了鲁国。鲍叔牙指挥齐军拼命追赶,一直追过了汶水(在今山东省境内),攻占了鲁国的汶阳城。鲁国也不敢争夺,齐军留东郭牙、隰朋率领一部分军队驻守汶阳,大部分军队凯旋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