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贵妃的兄长年羹尧在冷静下来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在无意中惹恼了主子,在回到西安后,他就在奏折中诚惶诚恐地写道:“奔走御座之前三十余日,毫无裨益于高深,只自增其愆谬。
反己扪心,惶汗交集。
”而雍正在朱批中已经正式向年羹尧发出训斥:“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至返恩为仇”,雍正笔锋一转就把能否“终功”推到臣子身上——“在尔等相时见机,不肯蹈其险辙”,“而其枢机,要在尔等功臣自招感也”。
年羹尧在“敬读严训”后,立即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表明自己“寝食不宁,自怨自责。几无地以自容”。
年羹尧的一再认罪并未能换取雍正的些许宽容,雍正在给大臣奏折的朱批中一再点年羹尧的名,为在政坛上彻底清除年羹尧、隆科多的影响,而大造舆论。
在给直隶总督李维钧的奏折中,他写到:“近者年羹尧奏对事,朕甚疑其不纯,有些弄巧揽权之景况”,“卿知道了,当远些,不必令觉,渐渐远之好”;在给四川巡抚王景灏的奏折中,他写到,“年羹尧来京奏对错乱,举止乖张,大有作威福事”,隆科多、年羹尧“于奏对之间,错乱悖谬,举止乖张,大露擅作威福,市恩揽权状”;在给河道总督齐苏勒奏折的朱批中写道:“近来舅舅隆科多、年羹尧大露作威作福揽权之景……尔等当远之”;在给安徽巡抚等人的朱批中写道,年羹尧“擅作威福,逞奸纳贿”;在给代理江苏巡抚何天培的朱批中写道,年羹尧“作威作福,深负朕恩”;在给云贵总督高其倬的朱批中写道,年羹尧“流露揽权施势之景”,而已经猜出皇帝心思的高其倬则在回奏中明白写道:“年羹尧既不知自处,惟皇上有以处之,臣以为宜早预备”。
年羹尧的兄长年希尧当时正担任广东巡抚,不会感受不到雍正在给封疆大吏的朱批中频频点年羹尧的压力,在皇宫内院的年贵妃也不会体会不到风云突变所造成的失宠,虽然她料到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也的确来得太快了。
雍正还没捂热皇帝的宝座,就迫不及待要除掉两个帮他挫败竞争对手的人……是他们了解的内幕太多了,皇帝要杀人灭口;还是他们居功自傲,让皇帝难以驾驭?对政治一窍不通的年贵妃,被抛入了闷葫芦……对年家来说这一切仅仅是开始,更猛烈的风暴还在后面。
雍正三年(1725年)三月,身为川陕总督的年羹尧因“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向皇帝具本祝贺。
雍正抓住本章中把“朝乾夕惕”写成了“夕惕朝乾”这一笔误而大做文章,斥责道:“年羹尧平日非粗心办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归朕耳。朕自临御以来,日理万机,兢兢业业,虽不敢以乾惕之心足以仰承天贶(kuang,赐予),然敬天勤民之心时切于中,未尝有一时懈怠,此四海所共知者。今年羹尧既不以‘朝乾夕惕’许朕;则年羹尧青海之功在朕许与不许之间,而未定也。朕今降旨切责,年羹尧必推托患病,系他人代书;夫臣子事君,必诚必敬,纵系他人代书,岂有不经目之理?观此,则年羹尧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其谬误之处,断非无心……”雍正认定笔误是别有用心,是等同十恶不赦的“不敬”罪,堪称是对云贵总督“惟皇上有以处之”的回应!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月十二日,雍正下令罢免了年大将军的陕甘总督,调任杭州将军。为了西北部边疆的安全,令岳钟琪代理陕甘总督。
岳钟琪同年羹尧的关系,雍正并非不知道,当时不少人向朝廷指称岳钟琪系年羹尧的党羽,川北总兵李如柏在奏折中即有“岳钟琪系年羹尧之干儿,无事不为私商”,“明系结党已久”;而雍正藩邸旧人戴铎也称:四川人都说岳钟琪是年羹尧的干儿子。但雍正自有安排,就像三年前为了解决十四阿哥让年羹尧坐镇西北一样,现在又以岳钟琪来取代年羹尧……如果事情能到此结束,对年贵妃也就万事大吉了。
实际上,在颁布将年羹尧调任杭州将军的同时,雍正就在给浙江巡抚法海奏折的朱批中写下一段密令:“年羹尧近来昏聩之极,兼之狂妄乖张,朕用伊此任,亦出于不得已。尔当留心其举动,毋稍为所诳惑。”所谓调任杭州,其实是把年羹尧给监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