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哈萨坟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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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新疆行散记(2)

快步穿过中心广场,回旅馆结帐,去车站坐车去巴楚。有个班车已经坐满了,不让上了,怕超载罚款,只好等下一班车,多等了一个多小时。这车上有三四个四川妇女,她们去巴楚招摘棉花的,一公斤给七八毛钱,一个人一天最多能摘一百公斤。这一带的棉花很矮,是防风品种,很不好摘。我小时候在苏北东台摘过棉花,知道摘棉花的苦,知道十个指头都被戳出血,知道十指连心。

托库孜萨来依遗址

巴楚到处在修路,尘土飞扬。为了找到有车开图木舒克的车站,居然从最西面的汽车站,走到最东面的郊外。这时不但身上背着背包,手上还拎着一袋核桃。那是在叶城买的,早就听说叶城的薄皮核桃好,就买了一袋一直拿在手上拎,还挺沉的。穿过巴扎街,看到一座艾提尕清真寺。一位老人问我干什么的,我给他看喀什地委宣传部给我开的介绍信,这才允许我在清真寺里随便拍照,并允许我把镜头对准他。

在巴楚街头拍驴车、马车,见啥拍啥。看到有吹唢呐及打鼓的,自然不肯放过。那是一家什么小店开张,打鼓的板起脸,不让我拍。待他打完一个段落阻止我的时候,我已经拍了30秒钟录像,而且把他的气愤表情,也拍到相机里。

找县委及县委招待所,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找到,就在广场南面。那广场很大,正在铺地砖,正在排浇花草的塑料水管。很不明白的是,水资源这么缺乏的地方,却这么奢侈地浪费。住县委招待所,院子里也在铺地砖,又脏又乱。

住下后去县委宣传部,碰到一位周部长,他很忙,也很干脆,马上领我去另一个办公室,安排一个年纪大的陪我去找史志办的人。史志办没人,陪我的人表示无能为力。大楼值班员是史志办的女干部,她偷偷告诉我史志办主任的电话,我给主任打电话,主任答应18点见我。女干部说,如果主任问起来,就说这电话号码是周部长给的,我说我明白。

喀什地区几乎每个政府大院或县委大院,门口都有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一两个值班的,要你登记姓名,填写进出事由等;即使有保安做这个工作,也会有机关干部值班。幸亏当天值班的是那个好心的女干部,不然要跑好几趟才能见到她的主任。问了那个女干部,我才很快找到了有车去图木舒克的那个车站。离这不远,拐个弯就到,那是农垦兵团的汽车站。图木舒克叫52团,几个司机在打牌,我担心那儿没旅店,他们说每个团都有住的地方,夏河林场也有。

图木舒克已经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直辖县级市,那里的农垦兵团是全自治区最出名的,而那里的屯垦历史,自汉朝起就有,是全自治区最早的。我一心要去图木舒克,是因为那儿有一个著名的古代遗址。图木舒克是维吾尔地名,意指鹰的面部之凸出处,有如人的颧骨部位。

古人的想象力委实厉害,无锡太湖边有个鼋头渚,郭沫若称它为太湖绝佳处,一次我有幸看到鼋头渚地区的航空摄影图片,才发觉那块伸至湖中的半岛,除鼋头之外,啥也不像。******也蛮厉害,他在诗中写道,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我第一次坐飞机是从云南飞到上海,在飞机上往下看,才真正体会到这两句诗的伟大意境,而当年的******跟古人一样,没坐过飞机,无法在半空中俯视地形。后来我到了图木舒克,看不出哪儿是鹰,哪儿是鹰的头,至于鹰的面部之凸出处,自然更茫茫然看不出来。

那个古代遗址,维吾尔人称其为托库孜萨来依,意指九座宫殿。据史书记载,西汉时那一带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尉头国所在地,唐代是安西都护府属下的郁头州,故当地汉人至今称其为唐王城。史料记载,公元75年,东汉班超在图木舒克建磐橐城,驻扎该地达17年之久。

我于托库孜萨来依遗址的念念不忘,是因为我读过的瑞典人斯文·海定的书讲到它,法国人伯希和的书讲到它,英国人斯坦因的书讲到它,还有我国考古学家黄文弼的书讲到它。黄文弼是1929年8月考察托库孜萨来依遗址的,当时他发掘一座古墓,出土了罕见的丝织舍利袋、婆罗谜文残纸、汉龟二体钱和唐绢。在自治区博物馆中,现在保存着4000余件图木舒克出土的珍贵文物。

去叶尔羌河看胡杨林

黑陶给我写短信,问我到哪里了。每隔一天他就会发来问候短信,并对着地图看我在喀什的一一行踪。他说张承志也去过夏河,我喜欢张承志的《心灵史》,他喜欢张承志的每一本书,讲到张承志,他会立马激动起来。我说我要去夏河,要看那儿的原始胡杨林。问清了去图木舒克及夏河的班车情况,才去商业街找地方吃饭。吃牛肉面,送一份泡菜。临走时忘了拿手机,伙计叫住我,非常感谢。

到18点准时去县委大楼,那位仍在值班的女干部说主任还没来,我说上去看看,结果已经来了。主任同意给我看县志,同意我拍照,也拍了半小时。为节省我的CF卡,只好把相机像素调低。这时我师傅宋望安从昌吉打电话来,他帮我买乌鲁木齐至无锡的火车票,他说买不到卧铺,我说硬座也行。

次日早上很早就去坐车,坐的是第二班车,兵团的车,开车的是维吾尔族,售票的是汉族。准点发车,不管人多人少,到52团半小时一班,很讲规矩。快到52团时,路边有一部去夏河的车,也是兵团系统的,于是换乘这部车。不过等了好久,等人满了才走。夏河归地方管,所以上车的维吾尔人比较多。

夏河是一个小镇,就十字路口有几家店铺。去饭店吃拉面,门口挂着门帘,里面很暗,但时间待长了就适应了。拿相机拍了墙上挂的宗教画,画的是麦加的克尔白。然后拍厨房,一面问年轻厨师,胡杨林怎么走,可惜他听不懂我的话。给他看在班车上拍到的胡杨树,他依旧不明白我的意图,只好摇头作罢。

吃完饭先在小镇上随便走一走。看到两个男人在削驴掌,问他们是不是给驴蹄钉掌子,他们说是。并补充道,不干活的不用钉。我又问胡杨林怎么走,那个年轻一点的反应快,听懂了。他说最近的一处也有10公里路,用摩托车送我去,30元一个来回。我不同意,嫌贵,其实是觉得不安全。

又回到十字路口,走近一个带布篷的三轮摩托,问闲坐在车上的摩托佬,也问他胡杨林怎么走。他也听不懂我的话,我讲得明白,他听不明白。他说有汉人,叫我跟他走。这个摩托佬领我走进对面一个小店,店主是个瘸腿的四川老人,他让店主给我们当翻译。摩托佬说东面、南面、北面三个方向都有胡杨林,我说我要去最大的最好的。他开价30元,我还到25元。我给他们看喀什地委宣传部给我开的介绍信,把背包和核桃寄放在小店里,买了人家两瓶矿泉水,一瓶自己喝,一瓶给司机,然后系着一个腰包,坐他的三轮摩托车往叶尔羌河方向走。

开始是柏油路,有一段被洪水冲垮了。车子驶过一座跟车身差不多宽的便桥时,我有点提心吊胆。然后就在盐碱地里走,那儿土很厚,估计也能没过鞋帮的。路两旁有兵团职工的住宅,全是平房,家家有小院子。过了一个堆棉花的仓库,就进了胡杨林。里面有林场的了望塔,塔边有一根原木拦路。给看林人看了那个介绍信,才抬起原木放行。

这里到处是胡杨和红柳,胡杨叶子还没黄,但红柳红得很美。里面有一座小湖,再里面就是叶尔羌河了。我读斯文·海定的《亚洲腹地旅行记》时,读到过这段河流。没有想到叶尔羌的河岸在这儿这么宽,水流这么大。看我手头的地图,以为这一带已经断流,显然地图有问题。看我拍照的时候,摩托佬跟我闲聊,他说经常有人开车子带漂亮的洋缸子(维吾尔语,意指女人)来。好多白翅膀的毒蚊子追我咬我,脖子上有三四个蚊子块,回到无锡后才慢慢消失。这种蚊子块肿得很高,很痒很难受;又不敢挠,怕挠破了不会愈合。

回到夏河十字路口,给司机付钱,去小店取包,感谢店主一番。然后在十字路口等车回52团,即图木舒克。一部摩托撞了一个小孩,顿时小孩哭得很厉害,大家只关心小孩,而不是找肇事的算账。后来是小孩的父亲把小孩抱走了,是不是去了卫生所不知道。肇事的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没人找他麻烦。

关于马蹄山的两种传说

坐车到52团,就在停车的地方住旅馆。然后租一部小车去托库孜萨来依遗址。讲托库孜萨来依司机不知道,讲唐王城他才明白。讲好包车一个来回,车钱30元。司机是汉族,年纪轻,兵团的,车子是新车。到了托库孜萨来依,只见到几个土墩。前面有一块牌子,警告禁止挖掘。一个人跑到土墩上随便看看,看到几处坟窟窿,也不懂得挖掘,更不敢违反法律,只是想象着窟窿里会有什么什么东西。其实也不懂得考古,只因为看了考古学家黄文弼的书,对黄文弼很佩服,这才来这里一趟,并觉得很满足。

司机建议我去看马蹄山。在县志上看到马蹄山的,不晓得就在这一带,于是喜出望外。车钱涨到50元,我爽快答应。车子往南走,往马蹄山驶去。这是一座石头山,不是很高,正面有两个很大的马蹄形凹坑,附近有三棵老胡杨树,树上挂着维吾尔人的红布条等,他们世代将此处当圣山看待。

维吾尔人有传说,县志上有记载,指明这是圣战领袖的麻扎,所以叫什么什么麻扎。据说激战时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骑一匹神马腾空而来,用箭射中于阗李氏国王,一举打败了佛教徒,占领了唐王城。这两个马蹄印,自然是阿里的那匹神马留下的。

不过那个年轻人跟我讲的是另一个传说,是汉族人的传说,他讲是他爷爷讲给他听的。汉族人讲,薛仁贵之子薛丁山征西时,也骑的是一匹神马,那马的两个前蹄已踩到图木舒克了,可后蹄子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哈密呢。说不定哈密也有一座马蹄山,那山上也有两个马蹄印。

回到52团,这座叫图木舒克的城市很空旷。像每座南疆城市一样,这里也有老城,汉族人称它为回城,即维吾尔巴扎街。这里的巴扎街很小,走几步走到头了。卖了几个肉包子来吃,边走边吃。维吾尔人的羊肉包子很香,不过里面的肉馅,不是很老就是没有烤熟,瑕瑜互见。晚饭在一家四川饭店的外面吃,露天吃饭,旁边有维吾尔人的烤羊肉。一瓶啤酒,两盘菜,一碗拉面,吃得很舒服。

这个季节新疆水果很多,见石榴很大,卖了两个带回去孝敬小孩。不过自己也犒劳自己的,买了一只西瓜,水份很足,只是不够甜。这次在喀什地区跑,常常买一公斤葡萄当蔬菜吃,一公斤吃两天,不敢多吃,怕拉肚子。在喀什街头还买了两个鲜无花果,每个五角,很甜,很好吃,也不敢多吃。外地人叫哈密瓜的那种瓜,新疆人叫它甜瓜。你讲哈密瓜,人家就知道你是口里来的。在新疆人看来,靠甘肃的星星峡是分界点,往东走就是口里,就出了新疆。

次日早上坐班车回巴楚,在一个十字路口打的去火车站买火车票去乌鲁木齐,打的钱10元。没卧铺了,买硬座走。下午17点半开车,还早着呢,又坐公交车回巴楚城里,车钱1元。背着背包,拎着核桃,去逛巴楚巴扎。买了杏干,买了沙枣,再去那家饭店吃牛肉面。吃完面跟人家拼车打三轮摩托去火车站,车钱3元。

在车站上等车,要等四五个小时,闲着没事便看詹姆士的《实用主义》。看累了给等车的河南小孩拍照,跟小孩的父母闲聊。他们来巴楚打工五六年了,这是第一次回口里,心情自然激动。小孩是在巴楚生的,对口里没有概念,只知道要母亲给他买冰淇淋吃。

火车正点到站。在库车补上卧铺。这是双层车、双层铺的旅游列车,从沙漠到高山,沿途风光美不胜收。尤其横穿天山时,能看到白雪皑皑的平缓山峰,水草丰美的高山湿地。看这趟列车由海拔800米的高度,盘旋而上至海拔2900余米,便觉得不可思议。早上的阳光打在粗野质感的山体上,觉得太美了。那是血红色的山,仿佛刚打完仗回来。于是浮想联翩,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立刻跳下火车,徒步走这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