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岸蒙与众人商量着此事必定得对姜依凝隐瞒,虽说瞒不了一世,瞒得过一时也好,待她知晓一切时,这事已成追忆,埋入回忆。她也不好张口闭口提上一提,况且,姜依凝也并非话多之徒。
黛芯默与孟婆以及李梓辕留在了酆都,刘岸蒙他们便回去了。
姜依凝果然是问了,大家也遵循刘岸蒙的话隐瞒了。
或许他们该是庆幸一点,他们并非亲姐弟。血缘关系会使一方收到另一方的疼痛,不论是轻微的或是严重的。正如李梓轩与李梓辕,当初李梓轩灰飞烟灭,李梓辕就觉得心脏被不断笞伤。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是仅存于亲血缘间的。
一年之计在于春,大雁南归,百花齐放,百鸟争鸣。
山上树冒了些新的嫩芽,细细的,小小的,似绿若黄;九州大陆的所有陌上花悄然出土,各色的花争先恐后绽放出自己最美的姿态,以此为世间的更加美丽壮阔面容而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当五彩斑斓的花儿绽放在山上,小溪边,甚至是墙角里,这个世界将会被这些无名花织绘出彩色图画;小河溪的冰已经化了一半,时而还能见上几条鱼影在水中悠闲地游着,路过的行人见鱼愉悦,心动着欲要下河捉之,无奈此时还是太冷了些,下水定是会生病的。
春临时,何物最多?定是草!
萋萋芳草连天,一路向远方,蔓延至那个没有尽头的远方……
“我说的话你们当成耳边风吗?!”
孟婆与黛芯默以及李梓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没……没有……”黛芯默双眼飘忽不定,因为极度害怕而导致说话有些断续。
“李梓辕,去把另外几个都给我找过来!你们几个,我不整一下!是没法了,竟然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篓子!”茌荃奚气场一开,一道道白色的光从他的身上四散开来,划过三人的肩膀。
“还不快走?!”
“是。”李梓辕匆忙爬起,跌跌撞撞离开了酆都。
姜依凝对所有的事情一无所知。
就这样被稀里糊涂接回了酆都。
言幼珍搀扶着姜依凝走了进去。
“给我跪下!”茌荃奚一声怒吼。众人的腿似乎是不受控制地跪下了。
“刘岸蒙,你跟我来!”众人看着刘岸蒙随茌荃奚离去。
南宫雪柔与胥朤随后来到叶府,这个时辰,又是该喝药了。
胥朤得知姜依凝被强带回酆都的消息,便带上药追了过去。并不许南宫雪柔跟着,他觉得若有不妥,或许会与茌荃奚动手。
胥朤来至酆都,一心只想着来得知一切的他,无心去看沿途的景色。
胥朤看见他们跪在地上,跑到姜依凝身边:“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晓。”
胥朤扫了他们一眼,才发觉少了一个人:“刘岸蒙呢?”
“进去了。”言幼珍指指他们离去的方向。
胥朤将药拿给言幼珍,便匆匆忙忙跑了过去。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约莫半个时辰,胥朤与刘岸蒙从里面飞了出来,倒在地上,满身伤痕。二人的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茌荃奚。
茌荃奚走出来时,手中捏着笛子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已经百年不曾见过的凶恶:“尔等草芥,竟敢同我动手!”
段慕川心疼地抬腿欲要站起来,去看看他们,茌荃奚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一声斥责:“谁允许你站起来了?”
姜依凝听见茌荃奚的声音,很是紧张,害怕,并非担心茌荃奚会伤害自己,而是她感觉到了胥朤受伤,而且是重伤!“发生了何事?”姜依凝用力捏住言幼珍的衣袖,慌慌张张四处张望,四处张望相同的黑色。
言幼珍握住姜依凝的手,轻轻拍了拍。害怕地抬眸看了眼正凶神恶煞盯着自己的茌荃奚,她低下头,看着姜依凝的手,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中听不见害怕与惶恐,倏忽才启口:“没事。”
“不可能!”姜依凝察觉到言幼珍说谎了,挣开她的手,不计后果地站起来,往前跑。没有茌荃奚的允许,大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姜依凝踩着自己的落地的裙底摔倒。
姜依凝的手臂划破了皮,流了点血,她完全就没有想到为自己止血这个方面去。这本就是小伤,并无大事,何况,前面还有个重要之人受着伤呢。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闭上眼睛,静下心来。而后睁开眼完全无用的眼,挽起长裙,跑到胥朤身旁。
“舅舅,您为何伤他们?”姜依凝紧皱眉梢感受他微弱的气息,觉得心上被散魂鞭鞭挞了,“您这样不明不白将我们叫来,跪在那儿。甚至还伤害我的朋友,您究竟想干什么?!”
“姜依凝,从今往后不许踏出酆都半步!否则我杀了跪在这儿的所有人!”
姜依凝没有听他的话,他蹲下来,用法术同时为胥朤与刘岸蒙疗伤。
茌荃奚欲要阻止她,却被姜依凝周围的毒藤挡住了。姜依凝虚弱地说:“舅舅,您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与我有血缘之人了,我不伤您,希望您往后别再伤害他们了。”
随着灵力的消散,姜依凝的身体再一次变得有些若隐若现,假若不阻止,就会同当年一样。
茌荃奚害怕地吹笛,笛声传遍整个酆都。
姜依凝的毒藤被声音割断。茌荃奚将手放在姜依凝的肩膀上,给她输送灵力。
自己伤的人,竟还要自己耗费灵力来救,真是前所未闻!
茌荃奚看着姜依凝的背后,她的头发变成了紫色,真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姜依凝低声唤了一声哥哥,却让茌荃奚更加思念他的妹妹——茌颖兮。
他颤抖着唇,到底还是没有唤出“妹妹”二字。其实他从来没有唤过茌颖兮一声妹妹。
茌颖兮倒是很希望的,可是她盼了几百年也没能盼得她一声妹妹。
茌荃奚似乎并未有唤双字喊人的习惯,至于“爹爹”他也是一直父亲。茌荃奚儿时唤她为家小女,后来她不顾反对与姜枯槐在一起。他便一直唤她名字了。
当年,茌颖兮与姜枯槐在一起的时候,姜枯槐是小妖,是茌颖兮力保他成鬼王的!
只是因为姜枯槐助过她一臂之力。那件事已经被岁月风沙吹散在了他们二鬼的旧忆里了。无谁会去特意记起,因为谁也无法记起十全十美的他人记忆。
即使有茌荃奚的一臂之力,姜依凝的身体还是愈发若隐若现。
刘岸蒙与胥朤忽而捉住姜依凝的两只手腕,并异口同声叫她停下。
胥朤与刘岸蒙对视了一眼,一同将姜依凝给他们的灵力还给了她。
灵力送回姜依凝体内刹那,茌荃奚松了手。拿出笛放至唇角,吹奏起来,这是赠予他人灵力的谱子。
将自身灵力转入曲中,给所指定的人输以灵力。
段慕川突然占了起来,拿出笛子,也吹奏了起来。
以笛为法器的共有三人:茌荃奚,段慕川,尚墨卿!分别为:翡翠玉笛,百年珊瑚笛,竹妖发丝笛。
良久,姜依凝的身子才见好转。胥朤与刘岸蒙觉得身子已无大碍,便急匆匆站起来,稳住趔趄的姜依凝。
“哥哥,既然来了。此番,能否陪陪我?我看不见,君能否将景色画下来?若是我的眼睛有了好转,能见暗处之物,我便可以看着君为我绘的画。若是一直不好……那我便抢了君的功劳,对外人隐瞒实情,道此画是我眼睛看得见的时候作的。那时的春格外美。”
“胥朤,仅此一次,作完画,你便速速离去,再不准踏入酆都半步!而你……”茌荃奚看着姜依凝,“哎……”他欲要说什么,可姜依凝回头,那一瞬间,他恰好对上她的白瞳,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转身离去。
姜依凝莞尔一笑,侧着头,装作看得见。她双手搂住胥朤的手臂,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果然,只要是在他的身旁,她便会笑的仿若雨后蝃蝀(彩虹)般,映照所见之人。
茌荃奚走至大门时,顿了一下,丢下一句话,一句只对刘岸蒙一人的话:“他日小紫若在你的手中有个闪失,我诛了你!”
刘岸蒙看了眼姜依凝,低下头,默默离去了。
胥朤抬头看着他离去,那种失落的心他也有过。就是那一次在灵隐寺独自离去时。
他的背影渐而消失在他的眼中,直至彻底消失,他这才低下头去看姜依凝。
段慕川站起来,追了出去。
其他人也陆续站起来,却再也没有一个人同他出去。
叶弘文与李梓辕认为,让他静静,或许更好。他们不认为茌荃奚是会随便出手的!除非的确是遇上了令他十分恼火的事情,究竟是何事,除了当时在里面的三个人,怕是不会有第四个知道了。
姜依凝为胥朤失了眼,茌荃奚并未对胥朤出手,甚至一句难听的话语都没有,这次竟然出手,定是非同小可的!
茌荃奚这家伙,只有一个底线——那便是他妹妹,他一直觉得很亏欠的妹妹。
说到底,他并未亏欠她。当年,是她自己执意要嫁给姜枯槐的,而他只是因为心疼妹妹。那个被当成掌上明珠养大的女子怎么受得了苦呢?可直到茌颖兮为了他不惜与家族断绝关系的那一刻,他这才罢手,决定不再管任何事。
直至姜依凝出世,茌颖兮离世。他也没有再管过她!
他一直觉得亏欠,便想将对妹妹的亏欠转移到姜依凝身上。
他一直以来坚信天命不可违!可他疑惑,三生石上胥朤与姜依凝,为何姻缘薄上是姜依凝与胥岸炀?罢了,罢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胥朤受伤,甚至灰飞烟灭,他也不会有丝毫感触;若是姜依凝受了伤,他都恨不得要灭他全族!
胥朤的确陪姜依凝看了整日的风景,姜依凝总是指着远方,大喊一声好美!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傍晚,夕日欲颓之际,胥朤撰笔,蘸墨,绘出一卷美丽的春色图。遍地的草,遍地的花,遍地的树上冒新芽。天上飞着南归的鸟儿,柳絮随风扬起。
入夜后,姜依凝将黛芯默唤至房中。此时画卷平整放在桌上,姜依凝正在磨砚。
姜依凝听见动静,招招手,意识她过来。黛芯默关上门,走了过来。看着画卷,忍不住赞叹不已。
她本以为胥朤除了博览群书,不会其他了呢。
实际上,胥朤还会吹叶子,唱戏与歌,雕刻,下棋,甚至还会做荷包。
姜依凝笑了笑,对她说:“此画甚好,只觉得仅有画,不提上两句话到底是单调了些。”
“的确。”说话间,黛芯默拿起了一直靠在砚上的笔,“你说,我来提。”
“萋萋芳草凄凄泪;
葱葱枝叶匆匆离。”
黛芯默提完,才发觉不对劲,拿起画卷,皱皱眉头:“怎么……”
“就是这句话,入春了……我若记得不错,此时的风景应是无限美好。不知往后我是否只能凭借记忆去织绘那历历在目的景色了。”姜依凝的脸上依旧是笑,而且比方才更加绚烂,却让黛芯默觉得格外心疼。
黛芯默走后,姜依凝拿着画卷咿囔:萋萋芳草凄凄泪
葱葱枝叶匆匆离
细数柳絮满城飞
落入江流谁人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