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认为她该救吗?”孟婆总觉得她不该救,可看着李梓辕与刘岸蒙那么关心她,不救的话,倒显得不合情理了。
“该救,你也救了,不该救,你亦是救了。既然救了,就期盼她将来能够帮帮我们吧。”姜依凝抬眸,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月老殿前的风越刮越大了,许是不久,花将离树,飘落凡间,洒遍悠悠九州。”
“是啊,到底是不可违之,只盼晚些。”
“罢了,罢了。”姜依凝叹了口气,招招手,“随我出去散散心吧。”孟婆收起书本,牵起了她的手。孟婆牵着她的手那一瞬间,顿了一下,竟然比先前更冰冷了,她抬眼看了看她的眼睛,居然又白了……甚至比初瞎时更白!
孟婆以为许是初春的缘故,年年初春,妖鬼的身子总会有些不同往常。
姜依凝突然挣开她的手,躲进来被窝里。孟婆不敢放肆,却又很担心,只好去找茌荃奚。
须臾,茌荃奚走过来,一把扯开姜依凝的被子。姜依凝蜷缩在角落里,双手捂着眼睛。
茌荃奚一把扯开她的手,竟然流出毒——还是茗果的毒!?
茌荃奚脸色一沉,慌忙把姜依凝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依凝,别怕,舅舅在呢。”
“孟婆,去把南宫雪柔和胥朤找来!”
“是。”
目送孟婆离去,茌荃奚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毒,却越来越多。
约莫半柱香,孟婆把他们带来了,茌荃奚松开姜依凝,拿出一把匕首,拉住胥朤的手臂,一刀下去,胥朤眉梢微蹙一秒。鲜血流出,不,是毒血流出。
不论是鲜血还是毒血,皆为他胥朤的血,若是姜依凝看得见,定是毫不犹豫替他疗伤。
胥朤真的去练了妖界的禁术,以至于血液都变成了毒血。这让茌荃奚有些惊讶。
姜依凝当年给他种下的毒草,一发起毒来,就要命,可是姜依凝不在身旁。他原是打算忍忍就过去了。
可不知为何,自姜依凝眼瞎之后,这毒草似是不受控制,时不时地发作,而且每次疼痛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后来突然想起房中有本古籍上有记载一种禁术。一种可以增强修为的禁术。
此禁术不知是谁所做,竟然连名字都没有。只知道,练此术者,三年内必死!
胥朤起初是没有打算去练的,可是自己修为不足,又时常被毒草纠缠,还得保证姜依凝每天的血量足够,他只能这样——他不得不这样!
他不怕死,他怕姜依凝的眼睛永远无法恢复,今年的萋萋芳草许是要错过了,来年的依依杨柳可不能再让她错失了。绝对不能!
他以为只是会耗费寿命,没承想竟会让自己的血液变成有毒血。早知如此,他是怎么也不会练啊,可害了姜依凝。
众人相对沉默,胥朤说不出话,说不出一句乃至半个字的慰问或是解脱。
九州刮起大风,顿时大雨倾盆。
雨水落在屋檐上,顺着瓦片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急促却很有节奏,就像是胥朤的心跳。
胥朤决定壮着胆子无视茌荃奚,走到姜依凝面前。姜依凝感到他熟悉的温度,伸出右手,却又顿了一下,欲要收回去。
胥朤伸出左手拉住她的右手,而右手搂住她的背。
姜依凝眼角的血落在他的衣裳上。
胥朤显现出双尾,朝茌荃奚看了一眼。茌荃奚会意从姜依凝的身上拿出散魂鞭。
散魂鞭不止有散魂的作用,还有散毒,而且散毒比散魂还痛苦。因为散毒就相当于,鞭挞三魂七魄。除了魂受折磨,魄也是在历经地狱般的疼痛。
胥朤抱着姜依凝的时候,用法术暂时将自己与她合为一体了。不过又不是一体,同乐,不同苦。
胥朤受鞭挞之苦,姜依凝不受,他受散毒之乐,她也受。
茌荃奚用鞭子轻轻捆住他的双尾。胥朤就感受到了魂魄同散的感觉,真的不知道如何用言语来形容了。可是比起这个,他觉得如果姜依凝因为他而永远失明的话,他的心更痛,这样的话,他倒情愿受肉体上的痛。因为太痛,他抱着姜依凝的手出于本能的用力了。却又快速松了些许,他怕她察觉出异样。
胥朤的脸上布满汗水,却强颜欢笑地看着姜依凝。
胥朤将自己的两只手移到姜依凝的耳朵上,捂住她的耳朵,转脸对茌荃奚说:“快点!”
他担心姜依凝的眼睛一再拖下去,会永远都好不起来。
“可你……”孟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双尾已经千疮百孔了,像是被鞭挞了无数次。
“快点!”胥朤重复了一遍。
茌荃奚闭上眼睛,捏了一下右手,散魂鞭就紧紧捆住了他的双尾。
南宫雪柔看着心疼极了,泪水都要急出来了。现在的每分每秒对在这儿的每一位而言都是煎熬。
孟婆转过脸,不敢去看。
胥朤已经不是尾巴上才有伤痕了,而浑身都有。
因为疼痛,而力量有些失控。羽翼自己展开。散魂鞭通灵性,感到不妙,竟然松开了他的尾巴,幻化成一根棍子,打在羽翼上。众人眼睁睁看着棍子所打过的地方,羽翼纷纷落下。
落在地上,化为乌有。
姜依凝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多了,笑着对胥朤说:“哥哥,我眼睛不疼了。”
胥朤低下头,强笑了一下,没有作答,他现在完全就没有力气去回答她的话。
姜依凝察觉到不对劲,慌慌张张问他:“哥哥……君……怎么了?”
茌荃奚看胥朤快不行了,可是散魂鞭失控了。他赶忙叫胥朤离开。
胥朤松开放在她耳朵上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南宫雪柔也赶快跟了过去。
姜依凝站起来,欲要追出去,却被茌荃奚拦住,他对孟婆说:“你去看看,死了没,死了的话,就葬了,若没死,就救。”
“哥哥怎么了?舅舅,哥哥怎么了?您说句话啊!君到底怎么了?您又叫君干了什么?”姜依凝哭泣着摇晃茌荃奚的身体。
“我没有逼迫他,是他自愿的。”
“那君也没有逼迫我,是我自愿的,您为何就是不能容忍他呢?”
“并非我不能容忍他,而是他失信与我。这是他该受的惩罚。”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若是君消失在了天地间,我也会在三界中杳无音讯。”
“你敢?!”茌荃奚真的被她气到了,甩袖离去。
“那就试试!”姜依凝站起来,也摸索着走了出去。
姜依凝看不见人,却听得见棍子打在羽翼上,羽翼纷纷落下的声音。她伸出手,棍子变回鞭子,一鞭朝姜依凝打去。
胥朤赶紧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飞了过去,死死抱住姜依凝,一鞭子打在他的羽翼上。
胥朤捏住姜依凝的肩膀,对她说道:“回房间里去!”
“不要!我不要!”
“滚!”胥朤推开姜依凝,转身拿住了散魂鞭。
“哥哥!”姜依凝记得胥朤是不能碰散魂鞭的,上次仇若刈与赵涵懿的事情,他可记得。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被灼伤了,现在竟然整只手去拿,怕是不要命了不成。
“滚啊!”散魂鞭从他的手中抽出,连带着他的血肉一起抽出,又缠到他的身上,不断来回摩擦。当衣裳磨破,当鞭子镶嵌入肉体,当三魂七魄失了一魂四魄,当他连最基本的举手都做不到。他连再一次看姜依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以孤之魂下令,酆都之魂今日内严禁出城!”酆都大门口长满毒藤以及茗果。话毕,姜依凝走过去,一把扯下了散魂鞭,她手上的皮就像胥朤的羽翼不断落地,皮中掺夹着姜依凝的血液。
姜依凝甩下散魂鞭,感受胥朤的气息,找到了他,已经退回原形了。
姜依凝蹲下并喂了一些自己的血液给他,让他恢复成人形。
姜依凝拿出一个仅有手指头般大小的葫芦,将他吸了进去。
而后站起,对孟婆说:“汝带着葫芦寻魂,孤来对付这失控的散魂鞭。”
孟婆走过去,从姜依凝手中拿过葫芦,后看了眼南宫雪柔,二人便一同离开了。
姜依凝明知自己不可能赢,却还是勉强。
鞭子一次一次落在她的身上,在不远处的茌荃奚终于看不下去了。拿出笛子,鸣奏了起了。
鞭子竟然朝他去了,不知何方同时传来两种不同笛声。
“小紫。”言幼珍从屋檐上飞下来,直接落到姜依凝面前。
姜依凝迟疑了一下,一把抱住言幼珍:“你说要是哥哥的魂魄离开了酆都怎么办?”
“不会的,它们知道胥朤需要它们,你也需要它们,它们不会离开酆都的。要是它们离开,我们就把三界翻过来,也一定会找到它们的。”
“不是这样的,哥哥与其他人不同。君的魂魄若是离了身体,在十里外,就定是没救的。回魂草也只是在十里之内才有用,散魂鞭可是……可是能将魂打至十里外的啊。”
“小紫,先把眼前解决,一会儿我们就去找。”
“好。”
言幼珍转身,对段慕川和尚墨卿说:“一条鞭子都对付不了的话……你们就惨了。”
“好嘞。”尚墨卿与段慕川对视了一眼,一同启笛,
突然,尚墨卿吹奏出一曲特别陌生的曲子,竟然让散魂鞭乖乖回到了姜依凝的手中。
段慕川一脸嫌弃看着他,这个师傅不行啊。
“做师傅的,当然要留一手。”尚墨卿收回笛子。走到姜依凝面前,问道,“接下来有何事?”
“寻君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