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军的旗帜顺应民心,大有燎原之势,义军的势力也越来越庞大,眨眼已经吞没了秦国的大片河山。而秦国的将领中,更是有直接向陈家军投降、俯首称臣的。
一边是当年温文尔雅的丞相公子,一边是如今女人当政的朝廷。哪一边,才更得人心?
看到密折上的“陈策远”三个字,秦恒的呼吸都要停止。
陈策远、陈策远、陈策远……整整消失了四年的陈策远,就在她要选皇夫之际,再次出现了!
原来,就是那个人的一个名字,都可以让她如此心悸!
可是当年那个温柔英挺的少年,如今……竟然是叛军的首领?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策远哥哥,你果然没有让小晚失望……
跳跃的油灯下,秦恒神情凛冽,提着朱砂笔,微微颤抖着,在密折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字——剿!最后的那一个勾,苍劲、有力!
她不能动摇!陈策远,你既然要反抗,要找我报仇,那就——
拭目以待吧!
当年的那件事,秦恒永远都不会后悔!
秦恒没有想到的是,形势反转,竟然会如此之快。秦国的国土,竟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沦陷。
她很快做出了一个决定,打算御驾亲征。
这个主意遭到了百官的反对。“御驾亲征”四个字,绝对是秦国的痛。如果没有这四个字,秦国也许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面对整个朝野的反对,秦恒怒不可遏,在袖子下死死地捏着拳头,却是淡淡地看着站在百官之首的贺仪:“贺卿,你以为呢?”
贺仪俯身,从容地分析起来:“如今的北燕国力尚弱,不敢随意出兵。而南边的晋国,自顾不暇。此时没有外患的干扰,正是平定内乱的好时机。臣以为,陛下应该亲征。”
贺仪的话一出,百官哗然。
可是他们也知道,一旦丞相贺仪同意了秦恒的意见,他们就是再反对,也已是枉然。
秦国的皇帝去了战场,朝中事务理应交给丞相。可是丞相贺仪却在御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夜,要求跟随御驾前往战场。贺仪受了寒气,晕厥在书房外,秦恒也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大步离去。
他,不过是一介文人,连她秦恒都打不过,还去什么战场?!
况且若问兵法,最熟悉陈策远行兵打仗的风格的人,是她秦恒才对!
因为秦恒的这一切,是陈策远教的。
可是,当她早朝回来,看见高烧不退的贺仪,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亲自将他抱进了御书房。
贺仪的身形和陈策远差不多,却更清瘦文弱,似乎风轻轻一吹,就能将他吹倒。
昏迷中的贺仪,无意识地死死地拉着秦恒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低喃:“请让臣,陪在陛下身边……”
秦恒心念一动,目光温柔了起来,指腹轻轻拂过贺仪的脸庞,俯身对着贺仪苍白的唇,轻轻地印了下去。
贺仪就在此时,微微张开了眼。
秦恒一惊,赶忙起身,咳了咳,别开脸去:“你醒啦。”
贺仪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脸色也微微红润,却顽固得很,拉着秦恒的衣袖,用沙哑不堪的嗓子道:“请陛下准许微臣随行……”
秦恒恼怒地转过头来:“你就一定要这样逼朕吗?”
贺仪真诚地望着她:“请让陛下准许微臣随行……”
秦恒脸色阴沉,蓦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贺仪的手自半空中垂落,神情黯淡了下来。
却听到秦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有些许尴尬:“罢了,我去交代一下监国的事情。你,一同去吧。”
贺仪怔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秦恒御驾亲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云都出发了。
宏岭那一战上,秦恒终于再次见到了陈策远,四年前被她满门抄斩灭了他全家又偷偷放走的那个男子。岁月在他的脸上,的的确确,留下了风霜。
陈策远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第一公子,如今的他,留了胡须,棱角被岁月侵蚀得更加分明,却也更加成熟稳重。一身黑色铠甲的他,遥遥地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与黄金战甲的秦恒,远远对视。
两个人,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穿着一身不符合他气质的银色铠甲的贺仪就站在秦恒的身边,看着她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地方的阵营前的那个将领。
他苦笑了起来。
那个,就是陈策远。他贺仪,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情敌。
秦国的军队这边,由于女帝的到来,士气猛涨。而陈家军这边,也因为女帝的到来,誓死要赢!两军交战,竟也是谁也不让谁,势均力敌,彼此都不愿退让半分!
对面的陈策远,举起了弓箭,正对着秦恒的方向。
而秦恒的手上,也高高举起了弓箭,正对着陈策远的方向!
陈策远,我的所有一切都是你教给我的。而我今天,正是用你教给我的这些……对付你!
陈策远,秦国的江山,我一定要守护。所以,你必须死!
陈策远,也许陈家一百二十多口的人命中,多数都是无辜的,我也永远不能后悔!
剑拔弩张是什么模样?就是此时此刻两军交战的模样!
两个人分别凝视着彼此,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半点不敢疏忽!
风一动,旗帜猎猎作响。两支箭同时离开了弓弦!
破空而出的箭在空中擦过!
秦恒的一支,狠狠地插进了陈策远的肩膀!
“将军——”陈家军的将士们顿时乱作一团!
秦恒蓦地瞪大眼。
另一支箭,却被忽然冲上来的贺仪一撞,狠狠地刺进了……贺仪的胸膛!
“贺仪!!!”
就是对面的陈家军受伤的陈策远,也听到了秦恒撕心裂肺的嘶喊。
陈策远伤口处的鲜血汹涌地流淌出来。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那个人,也有心痛的时候……
虽然,不是为了他……
贺仪死了。
他死在了秦恒的怀里。
他受伤的那一刻,看到秦恒担忧的神情,终于笑着,主动了吻上了秦恒。
陈策远,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陈策远,果然是天之骄子,是他贺仪无法企及的高度。那样的男人,如果不是她的敌人,他们两个,一定会很幸福。
只可惜,他不能陪她走下去了……
“仪……只能陪您到这里了……我的陛下……”他的嘴角鲜血流淌,却是轻轻笑着,缓缓地、永远地阖上了眼。
秦恒感受到贺仪的身子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冷却,再也无法冷静,发了疯地嘶吼起来。
“贺仪!你醒过来!朕命令你醒过来!你不许死……你不答应过我,要一起守护秦国的江山?”
“贺仪!贺仪--就算你要死,也只能由朕亲手杀死!你给朕醒过来!”
“贺仪!你是朕一手提拔的丞相,是朕的左右手!你死了,朕要怎么办?!”
她疯狂地摇摆着贺仪的身体,可是贺仪的身体早已经僵硬。
就连鲜血,也早已干涸!
“父皇死了,哥哥死了,竟然连你……都要死在战场上!你不过是个文人,来凑什么热闹!秦国的江山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就是朕死了,你也不能死!贺仪,你给我活过来,你给我活过来啊--”
“贺仪——!!!”
贺仪死了,秦恒才终于发现,自己心中最深刻的那个人,竟然不是陈策远,而是贺仪。
那个会在深夜静静地等候在御书房外的贺仪。
那个被她处罚被她虐待还是冥顽不灵固执己见的贺仪。
那个明明知道她心中所爱,她心中所想,还跟着那些老顽固给她施加压力让她选皇夫的贺仪。
那个会在极泰殿上,为她的一句话而力排众议的贺仪。
那个在她生气之时,会出现在她视线中,让她出气的贺仪。
那个在被她当做陈策远的替身都无怨无悔的贺仪。
那个总是静静地默默地陪在她身边的贺仪。
这个……已经为她而死的……贺仪!
可是就连贺仪,也已经离开了她。
血泊之中的秦恒,第一次感觉自己……那样疲惫。
她好累。
她曾经发誓要守护住秦国的江山,可是就连自己身边的人,她也从来都守护不住……
她不想再打了。她把宏岭让给了陈策远,幸亏陈策远也因为她的那一箭而受伤。
两边,算是暂时停止了战争。
回到军营里,秦恒抱着贺仪的尸体,心灰意冷。
她低低地笑着:“这世上,可曾有后悔药吗?我后悔了,还可以重新再来一次吗?”
兼着军师的国师缓缓地走过她身边,轻轻地低叹了一句:“有的。这个世上,的确有后悔药可卖。只要陛下付得出那个代价。”
离子夜还有一炷香的时间。红溪的屋子里,已经淡淡地响起了琴声。这一次的琴声,比几日前的那些琴声,都要悲凉。
而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红溪的琴音顿了一顿。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很顽固。李璟之甚至在外面毫无顾忌地大喊了起来:“小红,你给我开门!小红开门!小红!”
红溪皱了皱眉,收起了自己的琴,默默地打开了插销。
“你这是做什么?”她冷声问。
李璟之嘻嘻一笑:“小红,你为何总是喜欢在大半夜弹琴?”
红溪面无表情:“我没有弹琴。”
“哦?”李璟之的桃花眼往红溪的衣服上瞥了瞥,“大半夜的,小红还穿着这身红衣,是还没就寝?还是打算出门?”
红溪淡淡道:“我的喜好,我的行动,与你无关。”说着就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