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溪冷冷地看着殷湛,眼中竟然有了几分无奈:“殷湛,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是现在我很累,想要好好休息,劳烦你出去,不要打扰我。”
殷湛所有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怔怔地看着她,竟然有几分挫败。他轻轻咳了咳,有些懊恼地别开脸去,声音却已经不自觉地低柔了下来:“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红溪浑身一震,脸上的表情呆住,愣愣地看着他的神情,最终点了点头,安静地躺了下来。
殷湛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齐放?”他走到窗台前,低低一叹。
“主子。”
“去将我的折子都呈上来吧。”
“诶?”
“我想在这里看奏折。”
齐放却没有走,他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胳膊上。
殷湛似乎已经忘记了伤痛,顺着齐放的目光低头见到胳膊,有些讶然,随即了然地微微一笑:“这点伤算什么?”说着,他轻轻的左手一拨“咯啦——”一声,一声,骨头已经被矫正过来。整个过程他面不改色,仿佛刚才他做的只是掸了掸灰尘而已。
齐放点了点头,黑色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回过头,望向不远处红溪的睡眼,再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不省心啊……
红溪是被菜香弄醒的,以至于她睁眼的的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一个红烧鸡腿,在她眼前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镇定地看着那只鸡腿,然后,目光透过鸡腿,望向了鸡腿后面的殷湛的那张欠揍的脸。
噩梦!
她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啊呀呀,小红,你这话可真够伤人的!”殷湛拿开鸡腿,完全没有一副“伤心”的样子,反而笑眯眯道,“我这么好心好意地陪你睡觉,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嫌弃我!”
红溪的眉毛蹙得更深了,这话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她也没有深究,坐了起来,正视他:“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吃饭啊。”殷湛眨眨眼,“现在已经是晚膳时间了,小红你睡了一天,难道不饿么?”
“不饿。”红溪淡淡道,已经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李老将军可真是客气,知道我在这里,便送来一大桌的好酒好菜,我可是等你等了好久!他老人家还原本打算亲自招待我,不过被我一句话打发了。”殷湛也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那又如何?”
殷湛急了:“诶诶?不对,你的台词不对!”
红溪皱眉回头:“什么?”
“你应该问‘什么话’。”
红溪:“……”
“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打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我告诉他,我是来接我的准王后的,希望他不要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红溪哼了哼,两个点评:“幼稚。”
“欸?!”殷湛眼前一亮,宛如漫天星光闪烁,“你默认了?”
“默认什么?”
殷湛眨眨眼:“我的准王后啊。”
红溪定定地瞧着他,殷湛也定定地期待地瞧着她。室内的温度的陡然升高。
忽然红溪望收回了目光,向了窗台,随手一指:“你的准王后不是她吗?”
“什么?!”殷湛猛地回头,当视线触及窗台的时候,脸上顿时煞白。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照耀天际。
“齐放你个死小子,”他大步冲上前去,怒气冲冲,“怎么能把她放进来的!!!”
屋顶上的齐放差点栽了下来:“怎、怎么了?!”当他看到自家主子手里拎着的不明生物的时候,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殷湛手上拎着的,正是一只雪白的肥猫,此时此刻,因为脚不着地,十分痛苦地叫了一声:“喵——”
殷湛听到猫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将猫扔给了齐放,正在笑着的齐放有些措手不及,差点没躲开,衣服让猫来开了一道口子,抱怨道:“主子,这是将军府,又不是……”他没说下去,是因为他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见到了殷湛身后红溪的表情。
殷湛反应极快,迅速转过身,终于没有错过那个表情。
那个让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红溪的表情。
红溪在笑。
那个从来都是冷冰冰的、面部表情的、纵然是笑也是冷冰冰的公式化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女子,此时此刻,在笑。
不是平日里的那种倾国倾城的妩媚的笑容,也不是虚情假意的暗藏心机的笑容,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这个笑容,是捉弄人得逞之后会心一笑的笑容,是不参杂任何阴暗面的如同春风般的笑容,就像是春日里冰河的第一道裂缝,从此江河奔腾汹涌而来。
那样的笑,只一眼,便让人再也难忘。
她的容貌本就是摄人心魄,白皙的脸上此刻却因为这笑容染上了几分红晕。
天际的最后一丝光亮终于也被暮色吞没,红溪的表情也终于湮没在夜色中。
殷湛第一次如此庆幸,这个世界的阳光也那样人性。它的最后一丝余晖让他没有错过那个笑容,它散去之时亦是那么及时,让她没来得及发现他的失神。
他的嘴角也轻轻地勾出了一抹笑容。
陡然的寂静让猫都有些不习惯,“喵呜——”一声,它飞奔而去。
殷湛笑了笑,伸了伸懒腰:“啊,好饿啊,赶紧用晚膳吧。小红你饿不饿,赶紧进来一起吃吧。”他拉了拉红溪的衣袖。红溪此时已经收敛了表情,却没有再拒绝他的邀请。
她的确需要补充能量。今夜……大概会有些任重道远。
殷湛很满意她的配合,心情不由得变得更好。
“来来来,吃个鸡腿。”殷湛微笑,殷勤地给她夹菜“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肉补充补充。”
红溪冷冷地看着那个鸡腿:“不吃。”
“咦?”殷湛好像很新奇,把鸡腿夹回了自己的碟子李,赶紧又给她夹了一块鱼肉,“那你尝尝鱼肉,虞国这地方,不像秦国是个鱼米之乡,这里的鱼可是个稀罕物,老将军真是热情好客啊……”
红溪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隐忍怒气:“我不吃任何有骨头的东西。”
“这样啊……”殷湛恍然大悟状,随即似笑非笑地望着红溪,“为什么?”
红溪皱眉,霍得站了起来:“李……殷湛,你到底要做什么,不必跟我装疯卖傻,你我都知根知底的,这样子说话不累么?你有话不妨直说。”
“啧啧……”殷湛放下筷子,用手托住脑袋,好整以暇地望着红溪,“我明明是温柔体贴,却偏偏被你说成是心怀不轨,哎……真是一片伤心在玉壶啊……”他垂头低低一笑,随即再次迎上她的眼睛,“既然这样,我也明人不说暗话啊,小红啊……”
红溪静静地等着。
“我想待会和你一起去送药。”殷湛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补了一句,“你刚才自己说的,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说的这个药,是指什么药。”
“好。”她点了点头,这才再次坐了下来,继续用膳。
反倒是殷湛被她的干脆弄糊涂了,惊讶地望着她:“这么快就答应了?”
红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眼神里有着严厉的警告。殷湛笑了笑,不再言语,也开始不紧不慢地动筷。
这一顿饭,简直是他来虞国之后吃得最好吃的一顿哪……
用了晚膳,红溪就抱着琴,与李璟之打了招呼,跟着殷湛离开了将军府。
李璟之其实并不惊讶。也许早在药铺遇见,他就明白,他们口中的“李璟之”是谁了,只是没有点破。现在看来,燕国国君来到虞国这件事,倒还真有点玩味。
红溪临走之前告诉他,她今夜就会回去,将药送给当年的他。
他有些紧张,手心都渗出细密的冷汗。
事已至此,难道这世上真的还会有后悔这种荒唐事么?纵然她的确有这样的本事,当年的李璟之……真的会后悔么?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仿佛回到了当初英儿被掳走的那个夜晚,艰难的抉择……
他甚至有些害怕,他将这个叫做红溪的女人带到秦国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子时刚过,“砰——”地一身,红溪与殷湛倒在了地上。
“诶呦!”殷湛吃痛,狼嚎一声,“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
“因为你面相不行。”红溪从殷湛身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袖。
“怎么可能?”殷湛也狼狈地站起来,用扇子使劲掸灰尘,笑道,“算命的可说今年我走桃花运……”
“哦?”红溪侧过脸对他微微一笑,“看样子燕王陛下该封那个算命的为国师了。”说着,又远离了他几步。
“什么意思?”殷湛被她的笑容晃了神,微恼,“咦,小红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红溪的眼睛往旁边一瞟,倾城一笑。
而红溪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被发丝遮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殷湛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僵硬地回过头——
“哎呦这位公子——您这是头一次来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