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心笑了,双手抱臂,眼带戏谑地看着袁志邦:“你凭什么说是我带上来的。”
袁志邦笑了,他其实很欣赏这个女生,美丽张扬聪慧却又不欺人,“因为你的动作”,袁志邦说道,“在我要打开教室里的那个柜门的时候,你制止住了我,因为你知道那里藏了一个人,一个你安排的人。”
安可心没有说话,微抬下巴示意袁志邦继续说下去。
“一路走过来,我观察过,地上的灰尘是极少的,这证明在这两天左右,还有清洁员来打扫。我在路上发现了你的发丝,这个你承认吧?”
安可心洁白的面庞看不出喜悲,她淡淡地说:“还有呢?”,她忍不住伸手玩弄自己的长发。
袁志邦叹了口气,“你听说过移位行为么?”
李怀德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
罗飞插嘴:“我曾经有看过一本书介绍过,指的是精神紧张时缓解情绪的琐碎的、毫不相干的行为。譬如我们紧张的时候通常会小口啃东西,喝饮料,这些行为有助于我们放松。再譬如……”,罗飞转头对安可心一笑,“譬如安小姐在不停地摆弄自己的头发。”
安可心一僵,动作停了下来。
袁志邦点头,“是的,这在我们刑侦学中是有依据的,我们常常会根据别人的动作判断他有没有欺骗或者其他的情况。”
众人难以置信地听着,宋遥原本站在安可心身边,她往旁边走了几步,靠近薛迟等人,离安可心一段距离。
薛迟震惊地问:“安可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可心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哈,我怎么了?我只是想还温思宇一个公道罢了。”
薛迟哑口无言。
安可心冷笑着说:“你们对温思宇做的龌龊事,我全都一清二楚。温思宇为什么会自杀,还不是被你们害的。”
薛迟狡辩说:“我们也没这样他啊,是他自己心理太脆弱了,也能怪到我们头上?”
安可心柳眉一竖,想要说什么,被袁志邦制止了。
袁志邦劝和道:“好了,当务之急,还是把另一个人也叫出来再说吧,万一鬼下一个目标是他呢?”
“不会是他的,他跟温思宇没什么交集。”,安可心淡淡扔了一句,转头对罗飞说:“你来带路吧,我想你早就知道他在哪了。”
罗飞笑笑,说:“哪里,袁志邦也知道了。”,罗飞朝袁志邦一笑,“是吧?”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袁志邦让他们在原地稍等片刻,他转身径自拿了手电筒出去。
没过多久,隔壁教室响起一些响声,宋遥惊慌起来,却注意到罗飞、顾望等人都是一派安闲的模样,便渐渐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袁志邦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男生,男生也就是9,10岁的年纪,一张娃娃脸,眼睛很大很亮,显得十分水灵可爱。
男生似乎有些害羞,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角,怯懦不敢说话。
袁志邦拍拍男生的肩膀,温言说:“别怕,跟大家介绍一下吧。”
男生怯怯抬头,看向安可心,征询她的意见。
安可心点点头。
“我,我叫严意铭,今年读小学三年级。”,严意铭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
安可心补充道:“他是我家保姆的小孩,跟着我学了一两年的钢琴,天份很好,就是有些胆小。”
袁志邦皱眉,“你怎么带这么小孩子出来,这不是闹着玩的。”
严意铭小声地争辩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安可心苦笑:“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带他过来,。”,她走到严意铭身边,伸手友善地摸摸严意铭的头,垂下眼帘,低声说:“我一开始只是想逼郑浩扬交代出他做的坏事,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大的事件。”
“坏事?”,袁志邦眉头一皱,连忙问道:“你是不是知道郑浩扬做了什么?”
“嗯。”,安可心淡淡说。
“你们别听她瞎说,安可心从来没给温思宇好脸色看过!”,薛迟大叫道。
什么!众人心底一惊。
“呵”,安可心冷笑,“栽赃这手可不要玩的这么顺溜,我虽然没有跟他好说过话,但是我可从来没做过把他书包丢到河里,把他的教材撕着玩的好事情。”
“你!”,薛迟气的涨红了脸,一时没找到什么话好反驳安可心的。
安可心用手拨弄了一下头发,对袁志邦他们笑笑,说:“你们不是想要知道事情真相,我就跟你们说下吧。”
其实,安可心很早就认识温思宇了,早在她初中的时候。那时的她不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俊俏的美貌,天赐的才华,卓越的家世,这一切都成为值得她骄傲的资本。而安可心自然也眼高于顶,常常看不起别人。
1975年5月,安可心参加一场市举行的钢琴音乐比赛。她原本志得意满,想着自己一定会拿到冠军,却不料从旁插入一个天资聪颖的男生夺去了原本属于她的名誉。
第一次尝到失败滋味的安可心自然难以接受巨大的落差,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愤怒,颁奖典礼结束后,她忿忿不平地跑到年少的温思宇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家伙,弹得有我好么?”
温思宇温和地笑笑,“啊,我记得你,你弹得真好听,那首《致爱丽丝》非常优美。”
安可心更加高傲了,“那凭什么获的第一名的是你而不是我。”
温思宇愣了愣,摸摸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我弹得并没有比你好多少。”
“哼,那你为什么能拿奖,不公平!”
温思宇为难地说:“那怎么办啊。”
“钢琴还没撤走就行。我们一人弹一首,看看谁能佩服谁。”
“这不好吧?”,温思宇四处张望一下,发现已经有清洁员开始打扫四周卫生了,他好意说:“人家忙着收工了,我们还这么打扰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好?”
“不管!我说比就比!”,安可心强词夺理,自己已经走上台去,钢琴前有个人在准备盖上盖子,并蒙上钢琴罩,准备把钢琴推到乐器房去,安可心叫住了他,“喂!这架钢琴还有用,你等会再收走。”
工作人员一愣,“可是小姐,我们要收拾了。”
安可心柳眉一竖,大声说:“我叫你放着你就放着,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温思宇走上前来,道歉说:“抱歉,不过我们想借这个钢琴10分钟左右,很快就行了,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请您不要在意。”
工作人员本来看到安可心不讲礼貌的大小姐作风一肚子火,听到温思宇谦虚有礼的道歉就缓和了下来,“好吧,那我10分钟过来收拾,你们小心点别弄坏了就好了。”
“谢谢!谢谢!”,温思宇连声称谢,一边向工作人员弯腰鞠躬表示感谢。
工作人员摆摆手就走了。
钢琴前只剩下安可心和温思宇两个人了。
温思宇看看安可心,问道:“我们谁先来?”
安可心颐指气使地说:“你先来,我倒要看看你好在哪里。”
温思宇无奈地说:“好,那我就献丑了。”
温思宇走到钢琴前,没有马上坐下,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钢琴的琴键,神情虔诚恭敬,他闭上眼睛感受手上微冷光滑的触感。他着迷地看着眼前的钢琴。他一直认为钢琴是个很神圣的乐器,骨架华贵优雅,曲线流畅,音质悦耳,音域极广。几乎没有钢琴无法再现的曲目,而且经由钢琴的演绎,别有一番独特的滋味。
温思宇做梦都想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然而这对于家境贫寒的他而言,哪怕是一架最差的钢琴,价格都堪称天价。温思宇本身家庭情况就不好,他打工来的钱,都花在平时照顾奶奶上,年迈的奶奶是家里唯一的支柱,要是奶奶走了,温思宇的天,可以算得上是塌下来了。所以温思宇一点都不后悔把自己辛苦赚的钱给奶奶买药买补品,虽然这使得他离钢琴梦的距离越发的遥远。
很多比赛举办方听说温思宇没有自己的钢琴,都拒绝温思宇参加比赛。理由就是,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都没有,可想而知平时的练习时间有多少,钢琴不是拿来玩的乐器。就这样,温思宇连参加选拔赛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次他能够有幸参加比赛,是学校音乐老师特地帮他争取来的。能够站在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弹钢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现在居然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因而他十分感激老师的帮助。
想到这里,温思宇的心中充盈着感谢之意。内心澎湃的情感想要宣泄而出,温思宇长长吐出一口气,给自己的心口开了一扇门,将自己满腔的感恩情怀引流向自己的双手。双手展现出无上的活力,在钢琴键上翩翩起舞。
《ThanksGiving》——感恩节,温斯顿的名曲。
安可心静下心来听着,她的愤怒之情被温柔乐曲声抚平。
潺潺的音乐声,流淌着温思宇对奶奶,对小学的知情老师,对初中的音乐老师,对钢琴这一伟大乐器,乃至对生命的感恩之情。
一曲终了。
温思宇沉默片刻,待自己的情感平息之后,方才起身,对呆呆伫立的安可心说:“同学,现在该你了吧。”
安可心没有回应,而是失神地站着。
“同学?”,温思宇又叫了一遍。
“啊,唔,不用比了,你赢了,是我输了。”,安可心回过神来,落寞地说。
“没有啊,你也很厉害,这次大概是我凑巧吧。”,温思宇不好意思地说,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
“我说你赢了就是赢了,但是我下次一定会打败你的,你叫温思宇吗?我记住你了。”
“啊!?”
“就这样了,再见。”,安可心决绝地转身离去。
远远传来温思宇的叫声,“可是我忘了你叫什么了?”
不过安可心正在赌气呢,怎么可能会告诉温思宇,所以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转眼又是三个多年头过去,两人再没有遇见。
直到韶华学院79届开学典礼,那个穿着虽然土气但是干净的少年又站在了安可心面前。
少年已经把安可心忘了,安可心也无意去提醒他,毕竟他只是一个对手罢了。
薛迟目瞪口呆地听着,“不是吧?!可心,你喜欢那家伙。”
“喜欢?”,安可心冷笑,“你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就不能有别的东西存在了吗?”
安可心用手一扬长发,淡然地说:“与其说我喜欢他,倒不如说我更喜欢挑战他多点。”
“他留给我的耻辱,我一直记在心里。”
安可心双瞳蓦然睁大,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微笑,“我十分渴望能够堂而皇之地打败他,证明我比他强。”
“然而……我从未赢过他。越是这样,就越是不甘……”
“是不是很可笑?”,安可心摇头苦笑,“我知道我不该抱有这种执念,音乐应该是个纯粹的东西,而我的负面情绪只会拖累我在钢琴方面的造诣。”
“他是能成为伟大钢琴家的存在。我一直都清楚这点,可是却不敢承认,承认自己不如他罢了。”,安可心幽幽一叹。
“我看不惯他,没给他好脸色看,是因为我不服气他。但是,我比任何人都尊重他,这两者,是不矛盾的。”
是的,她一直都是抱有这样矛盾的心情和温思宇相处,温思宇也感觉到了她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所以安可心,可以算得上是温思宇在韶华学院唯一一个朋友的存在。
音乐比赛前两个月,温思宇晚上还在小礼堂钢琴室弹奏钢琴。
他全神贯注投入到钢琴上,没有注意到踩着高跟鞋的安可心的接近。
一个滑音结束乐曲,温思宇已经满头大汗,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巾,擦擦手,再胡乱抹了下脸,放在离钢琴一定距离的远处,准备继续他的事业。
“这是什么曲子?我第一次听到。”,一个懒懒的声音惊醒了温思宇。
温思宇抬头,看见了背靠在门边,双手报臂,下巴微抬,高傲地斜眼看他的安可心。
温思宇羞涩一笑,“啊,抱歉,这曲子是我自己写的,还没完全写好,会不会很难听。”
“不会。”
“谢谢你。”,温思宇感激一笑。
“打算叫什么?你的曲子。”
“我打算叫它《欢悦组曲》。”
“《欢悦组曲》?”
“嗯。”,温思宇腼腆笑笑,“我不是很会起名,是不是很难听。”
“……还好。”,安可心补充了句,“曲子挺好就行了。”
温思宇灿烂一笑,“谢谢,安同学,你真的很温柔呢。”
安可心最讨厌别人说他温柔了,眉毛一挑,摆出要发火的姿势,“这么说你来你是不想活了?”
“哈哈,你饶了我吧,我错了。”,温思宇向安可心告饶。
“对了,安同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首曲子我想送给你。”
“送给我?!”,安可心吃惊。
“嗯。”,温思宇肯定地点了点头,“上次我受伤,还是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真是太感谢了。”
安可心眉头一皱,“小事一桩,倒是你,老是忍气吞声作甚么?不会给薛迟一点教训么?”
温思宇苦笑,垂眼,“我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拿什么去跟别人斗。”,说罢,温思宇摇摇头,“我只愿能平平安安上完大学就够了。”
安可心恨他不争气,还想跟他说些什么,却见温思宇对她一笑,“而且,我有了一个朋友,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大大的笑容,闪闪的眼睛,令安可心不忍责怪。其实温思宇没错,他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穷孩子,打回去只会迎来更加猛烈的报复,于他而言,只有“忍”字一途可走,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苟责他呢?想到这里,安可心直叹气。
安可心走来,直视温思宇的眼睛,“既然如此,那我也写一首曲子送你,我们到时候来比一比,谁的曲子更好。”
“啊!”,温思宇不解,“为什么要比赛呢?”
“就这么说定了!比赛日期就定在你的音乐比赛结束后的一周。”
“可是……”,温思宇还想再说什么,安可心已经径自离去了。
“这个场景,好像在哪处见过”,温思宇喃喃说。
可是二人的比赛没能如期举行,温思宇的手,在音乐比赛前受了重伤,再也无法灵活跳动他左手的小拇指和右手的中指,也不可能表演他苦心孤诣写出来的《欢悦组曲》,
温思宇变得绝望消沉,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宿舍,谁也不见。一个月后,温思宇在小礼堂音乐教室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