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送走了一批上体育课的孩童,袁志邦和刘东平蹲在小操场泥土地上休息。深秋的风略带些凉意,越过闭锁的院墙,穿过树梢,迎面扑来,打在身上好不凉爽。袁志邦百无聊赖,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根细长的树枝,屁颠颠地跑到大树下,在泥土地上随意地写画着。
“你在干什么?”
袁志邦回头,正对上刘东平好奇的眼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蹦过来了。“无聊,随便搞搞,浪费时间,你呢?”
“嗨,能有什么事,这不瞎坐在一旁没事干嘛。”,刘东平大大咧咧地一边说,一边随意扯了一下自己的汗衫,他的衣服被肌肉撑得紧绷绷的,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硬邦邦的,就像块块坚固的石头,向世人宣告它们充沛的生命力。
见袁志邦的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刘东平摸不着头脑般地左看看右看看自己的身体,嘴上还不住地问:“咋了,我哪里弄脏了吗?”
听到师兄的话,袁志邦噗地一笑,摆摆手说:“你误会了师兄,我是在想,你的肌肉这么结实,怕是经过很多训练吧。”
刘东平一听这话立马来劲了,他没什么大本事,最自得的就是自己这身肌肉,可别说,在他们那届,肌肉像他这么完美的可不多见。男人最喜欢的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而一身结实发达的肌肉,就是最好的证明。“嘿嘿,没有了,也不算很辛苦。”,刘东平不好意思地说道,大概是想要装得谦虚一点,可惜他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泄露了他真实的心情。
老实说,刘东平的脾气很对袁志邦的胃口。为人老实、可靠、再加上对人掏心挖肺般好,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虽然偶尔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但是这不妨碍他成为袁志邦他们信赖的所在。
这个话题已经没什么好继续下去了,袁志邦很自觉地带到下一个,“话说,师兄,你们都上过什么课呀?”
刘东平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重要的大概就是刑事侦查学、刑事技术学、现场勘查还有法医学这类的,你如果有兴趣,还可以选修犯罪心理学,那个还算有趣吧,报的人也挺多的。”
袁志邦来劲了,刑事技术学,一听就是个很有趣的玩意,这才是他报刑侦专业的目的所在啊!现在学的那些马列毛他没多大兴趣,只是纯粹为了和罗飞竞争,应付考试罢了。“哎哎,师兄你说详细点。那个刑事技术学,到底是教些什么啊?”,袁志邦脚下朝刘东平挪动一些距离,眼睛眨也不眨、亮晶晶地看向刘东平。
刘东平对学弟高涨的热情一下有些招架不过来,支支吾吾地说:“也没什么啦,就是教你怎么检验痕迹、文件真假、气味鉴定等等。”
袁志邦听得津津有味,他体内流动的血液忍不住叫嚣起来,这真的太有意思了!一想到未来能够学到如何从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中还原整个事件过程;能够通过观察对方的衣着神态判定他的动机;能够像福尔摩斯一样从细节推断个人,他就禁不住心痒痒,真想提前学习这些课程啊!
刘东平还好心地给了学弟一些建议,“建议你到时候最好去听警校刑侦专业刘老师的课,那才叫经典呢!”
刘老先生,这个人袁志邦大概有些印象,他是个十分优秀的老师,常常登上了省警校的宣传报告。但刘老师给袁志邦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刑警,首先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罪犯。两者就像得就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而窥探对面的状态,猜想对方的心思,永远是他们奢望却又难以抵达的远方。
袁志邦想到这里,无不艳羡地说到:“哎,我也想啊。要是真的运气好,能被选上就好了。”,刘老师年事已高,顾不过来那么多人,所以只有极其幸运的人才能够上他的课。袁志邦不敢肯定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有幸被选中去谛听刘老先生的教诲。
“嗨,别担心。”,刘东平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只要你的专业课程分数在本专业学生中排名前50,就肯定能去听他的课。”
袁志邦心里止不住地欢呼,学习这件小事对他而言才不是问题,除了和罗飞争第一以外。“那师兄,你现在在学什么课程呀?”
“也没什么咯,像开锁之类的实际操作技能。”,刘东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开锁!袁志邦再一次不淡定了,听听,多么高大上的技能啊,跟他现在学的简直不能比啊!此刻他的心里就像有只小爪子,在他心上不停地挠啊挠,他忍不住了。“师兄~~~”,袁志邦拖长了语调。
刘东平一个激灵,头皮直发麻,“什,什么事?”。
袁志邦俊脸微红,摸着头嘿嘿一笑,“没什么,这不是无聊嘛,就想向师兄讨教点开锁的知识,消磨一点时间嘛。”
刘东平吁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家伙要干嘛呢,原来就是这点鸡毛小事,遂爽快地答道:“小事一桩,只是现在手头没材料,我就教你点理论知识吧。等咋们回去了,再好好教你。”
袁志邦欢喜之情稍稍有些凝固了,是的,他都快忘记他们还处在诡游请柬的游戏之中。
抬头,看见空中荡着几朵乌云,才朝安凯幼儿园的方向飘来。犹如死神的爪牙在朝他们步步逼来,而袁志邦眼神锐利如剑一般死死地钉在上面,既然避无可避,那么无需再避,他无所畏惧,且问上天可敢一战否?
粗枝大叶的刘东平没有察觉到袁志邦心情的变化,四处张望着找了根枝条,开始兴冲冲地拉着袁志邦讲解起来。袁志邦按捺下自己内心的波动,被刘东平牵引着走进专业的学堂。
以天地作教室,以沙土作黑板,手中脆弱的枝条为笔。一笔一画,锁大概的结构图示跃然其上。就着这么一个简陋的图形,开锁的基本知识在刘东平口中滔滔不绝地传达给袁志邦。在刘东平的帮助下,袁志邦对开锁有了基本的认知。
袁志邦不知道的是,原本只是无心之举,却在日后给了他极大的帮助……
就这样,在双方一问一答,一饮一啄之间,日头悄然西下,落日的晖光重新眷顾这片大地,为即将驾临的夜之女皇铺上一层高贵的黄金地毯。沉浸在学习之中的袁志邦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回头望去,见一堆孩子们挤在一团,吵嚷嚷地叫个不停,七嘴八舌地好不热闹。
“这是咋的了,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有啥喜事么?”,刘东平讶异地问道。
袁志邦纳闷地摇摇头,他也是一头雾水。拍拍刘东平的肩膀,招呼道:“走,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罢起身抖抖快要僵硬的腿,拍打了一下身子就要往热闹堆那边走去。
刘东平闲来无事,索性也跟去凑个热闹。
待二人靠近,个子拔高的二人很快就发现原来是在举行欢送会,大门外面停着一辆老旧的轿车。个子高的孩子手里举着一副彩旗,上面写着:欢送新孩子找到家庭。园长和刘姐笑嘻嘻地拉着几个穿着新衣服的小孩子们,让他们朝其他孩子们挥手做告别。
园长站在人群中,高声对其他孩子说:“这些同学是你们的榜样,因为平时表现优异,现在有人愿意领养他们,他们从今天开始有爸爸妈妈了。你们也要像他们学习,知道吗?”
袁志邦立马醒悟过来,原来这是给戴乐生他们举行的送别会啊。可是怎么会这么早?况且从今天早上戴乐生的情绪看来,他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将要被人领养的事情。按理来说,不是应该让孩子和准备领养的家庭做个短暂的接触,看看合不合适再另做打算的吗?
袁志邦忍不住走进孩子们的包围,走到园长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很直接地问道:“现在就要把他们送走未必太早了吧?孩子们跟领养的父母接触过了吗?”
兴许是袁志邦的眼神太过锋利,园长眼神躲闪,眼珠子滴溜溜地到处乱转,但就是不跟袁志邦对视,“没事啦,那边催着要。家庭关系什么的,以后多的是时间培养,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袁志邦眯起了眼,他早就对领养这事怀有一些芥蒂,现在看来恐怕此事果真另有隐情。他的话语带着逼人的寒意直指园长的心扉,“如果对方真的有心领养这些孩子,怎么可能连亲自过来接孩子这件小事都办不到?怕是园长另有一些私事要办才是正经吧?”
刘东平再傻也察觉到不对劲了,袁志邦一开始就跟他说过他察觉到这所幼儿园的领养率有些过高不对劲,现在看来,果真有些蹊跷之处。于是他压低声音,沉声道:“何园长,你究竟要把这些孩子带到哪里去?”
园长额头冒着冷汗,后背汗如雨下,强声说道:“你们别血口喷人,真的是人家事务繁忙,没空过来,托我送过去而已,哪有你们这样东想西想的。”
只是现在何园长的表现在袁志邦和刘东平看来,无非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罢了。
刘姐比起园长显然处事更为老道一些,她厉声朝袁志邦和刘东平呵斥道:“袁志邦、刘东平!认清你们的地位,有你们这么跟园长说话的吗?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儿瞎掺合!”
听到这个不讲道理的话,袁志邦气极反笑,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正待说些什么,忽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角在被人轻轻扯动。他低头一看,发现戴乐生一只小手正扯着他的衣服,见袁志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开心地笑了起来,“大哥哥,再见,我要和爸爸见面了。”
见到对方稚嫩的笑容,袁志邦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无法吐露分毫。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如果真的耽误了这个孩子的未来该如何是好。袁志邦赌不起,他叹了口气,不甘情愿地向何园长道歉,“抱歉,园长,是袁志邦莽撞了。”
“你呢?”,刘姐把严厉的目光转到刘东平身上。
刘东平搞不懂袁志邦为什么突然之间变了想法,但见他这样,自己也只好唯唯诺诺地道歉,息事宁人算了。
见双方认错态度良好,园长轻轻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斜视着低着头的袁志邦和刘东平,“现在是大喜的时候,这事就暂且这么算了。你们回去写2000字的检讨交给我,不然有你们好看。”
袁志邦和刘东平含着怒气应好。
园长和刘姐不再多留,将孩子们赶上车就开车准备走人了。车后窗,戴乐生的小脸钻了出来,小手用力地朝他们挥了挥。
袁志邦眼神柔和,微微一笑,也摆手回应了他。
保安小陈将大门重新关上。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