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万籁俱寂,宿舍楼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月光倾泻,照在水泥墙壁上,折射出冰冷的色泽。八层高楼之下,只有距其50米左右的一处小亭子还在亮着灯,看守的大爷坐在破旧的桌子前,用手支着头,眼睛闭上,头一点一点,怕是也步入甜美的梦乡。
围着宿舍楼四周,是一圈一圈的铁网,一米多高,上面竖着尖利的铁枪头,出入口只有一个,都在小亭子那里,宵禁之后要进来或出去都是不允许的,除非有老师帮你作证是因为特殊原因造成的晚归,否则你就得做好在外面过夜的准备。此时已是凌晨1点,入口处已被上了铁索,只有宿管大爷才能开启。
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影从夜色中慢慢出现,温暖的光泽照在他身上,褪去周身几分散之不去的阴暗。罗飞无声无息地走到亭子窗口处,老大爷咂咂嘴,换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又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罗飞观察了一下亭子内部结构,一个2、3平方米的地方,至多容纳两个人,靠窗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散乱地摆放着杂物,后面的墙上钉着几排钉子,罗飞需要的开门钥匙正挂在其中。
这时,诡异的情况发生了。只见罗飞摊开手,掌心出现几缕黑气,片刻之间,开门钥匙就从墙壁上转而出现在罗飞的手中。罗飞用钥匙轻轻打开铁门,轻手轻脚进去,再小心翼翼不发出一丝声响合拢铁门的间隙,确定没有惊醒宿管大爷后,罗飞勾唇一笑,转身用手把钥匙往天空一抛,亮光一闪,钥匙又好好地回到亭子里挂在墙上了。
宿舍中,袁志邦正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轻小的开门声,揉揉眼,看到一个人影正推门而入,嘟哝了句:“罗飞?你回来了?”
“恩,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罗飞轻声回应他。
“哈~~~~”,袁志邦打了长长的哈欠,浓浓的睡意依旧纠缠着他,他勉力打起精神问道:“罗飞,你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继续睡吧,明早我再告诉你。”,罗飞淡淡说道,声音中带着巨大的魔力,袁志邦听了,头一歪,不出一会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罗飞略略收拾完毕,也闭目休憩。
一夜无梦。
第二天,罗飞拉着袁志邦请了下午的假,中午刚吃完饭,罗飞就要袁志邦速度回宿舍收拾一下准备走人。
“要准备些什么?物证袋?”,袁志邦兴奋地问。
罗飞摇摇头,说:“你换一下衣服,尽量换轻便一点的,晚上可能有点冷,如果你体制不是太好,建议准备一下外套,身子过僵不适合跑步。”
“我们,真的要做好逃跑的准备?”,袁志邦迟疑地问道。
“不知道,但是在这方面做点准备总是好的。”
“哦,那还要带些什么?“
“不必了,我们走吧,路上我会跟你说一下我昨天查到的事情的。”
“啊,真的吗?”袁志邦开心起来,今天早上他一个劲地问罗飞,罗飞都保持神秘的态度,缄口不言,反而命令他好好听课。袁志邦的心肝被像被一只爪子不停地抓挠,难受得要命,偏生罗飞软硬不吃,说到做到。害的袁志邦白忙活了一早上,什么消息都没从罗飞口中挖到,倒是收到几句骂词……理由是……罗飞觉得他太烦了。
两人换上了简便的服装,袁志邦自恃身体健壮只穿一件薄的纯棉短袖T恤衫,一条长裤,罗飞却还披上了一件薄薄的长袖衫当作外套。取了一些零钱,两人便准备出发了。
省警校位于省的西南方向一个郊区,而韶华学院却位于省的东边,两所院校隔了老长的一段距离,不早一点动身的话,在7点前赶到韶华学院都悬,更别提两人还要找小礼堂的位置了。
骄阳当空,万里无云,热浪阵阵,地表升腾起热气,蒸的人头晕目眩,直想寻一处清凉的地方闷头睡上一觉才是真经。袁志邦和罗飞站在空无一人的公交站牌前,静静等待着蓝色公交车到来,由于学校地处偏僻,公交往往要15~20分钟才经过一班,有时运气不好,等上一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袁志邦热得受不了了,他的额头,脖子,后背都已汗如雨下。额前的发丝被汗水弄湿,粘在一起乖巧地贴在额上,袁志邦用手扇扇风,能得一丝清凉也是好的。反观他身边的罗飞,依然穿着长袖衬衫,面色沉静,仿若烈日熊熊的火焰也无法伤及他分毫,身上干净清爽,和袁志邦站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
袁志邦惊讶地说:“罗飞,这么热的天,你穿着一件长袖居然没出汗!!”
罗飞“呵”了一声,淡然道:“心静自然凉。”
袁志邦哭笑不得,“罗飞,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话你也信。小同志,你这样是不行滴,要时刻跟着党走。”,说到后面,袁志邦摇头晃脑,竟与指导员的颇有些相似。
罗飞噗嗤一声笑开了。
袁志邦伸手要去碰罗飞的手,罗飞皱眉避开了。
“你干什么?”
“我看你是不是冷血动物,构造和我们人类不同。”袁志邦开玩笑说。
“……”
恰好这时,他们苦等的公交车从远方的地平线的一个点渐渐变大,袁志邦眼前一亮,叫嚷道:“罗飞罗飞!!车子来了,快!”说完长腿一伸,趁车门打开的瞬间就跨上车了。
罗飞也跟着他后面上了车,车子很空,他们寻了个最后面的位置坐在一起。
车子缓缓启动,朝市中心驶去。
袁志邦百无聊赖看了一会飞驰而过的景色,忽然想起他漏掉了什么东西,扭头对正襟危坐的罗飞说:“哎,罗飞,你是不是忘了跟我说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可能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鬼曾经是谁了。”
“哦?”袁志邦来兴趣了,“是谁?”
“1981年7月,韶华学院一名音乐系男生割腕自杀,原因不明。”
袁志邦愣了愣,他既有对生命稍纵即逝的感慨,亦有对男生轻生的愤慨。片刻,问道:“他是为什么放弃生命的。”
“不知道。”罗飞坦然说。
袁志邦听到这个答案哭笑不得,“罗飞,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
袁志邦立马感受到罗飞无言的鄙视,后者淡淡飞了句,“恩,比你知道多点就好。”
袁志邦一噎,“就这些了?”
“那个男子的名字叫温思宇,钢琴弹得非常出色,据说曾经有机会获得出国留学的机会,不过后来被人夺走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一时想不开?”
“难说……”
生命于某些人而言,是至为珍贵灿烂的存在,于另一些人而言,却可以将其弃之敝履。这是多么的不公平,有些人能够肆意地享受活着这个过程,而有些人拼了命只为能够多活下去一天甚至一时一刻。
为什么有些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别人却能轻易地抛弃!为什么?!
罗飞心底冷冷地想着,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思想空间越来越阴暗,眼前嬉笑的行人在他眼中成为一个个活动的标靶,他甚至在渴望撕裂对方的身躯,欣赏鲜血喷涌而出的美景。心底有个遥远的声音不停地跟他说:破坏吧,破坏吧……
不,不能听他的!罗飞的自我在呐喊,在挣扎:罗飞,你都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要在这一刻放弃!对,绝不会听他的,罗飞攥紧了自己的拳头,齐整的指甲在重力的压迫下挤着掌心的嫩肉,疼痛感令罗飞大脑渐渐清醒,远离黑暗的漩涡中心。
罗飞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冷酷的气息。袁志邦坐在他旁边,此时他有种感觉,罗飞在渐渐远离人的界限,成为某种恐怖的存在,他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袁志邦伸手将罗飞双手包在自己合拢的掌心中,担忧地问:“罗飞,你怎么了。”
罗飞的双手被宽厚的大掌包住,现实中的的确确存在的温热触感令罗飞一阵恍惚,他深呼吸几次,将脑中的杂念赶走,淡淡说:“没什么,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了。”
袁志邦的直觉告诉他,罗飞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他不说,自己也不问。“罗飞,我们是在市中心转车对吧?现在还有很长时间呢,你先睡一下吧,到站我叫你。”
罗飞拒绝了,袁志邦却固执地说:“叫你睡你就睡,大男人家磨磨蹭蹭推推搡搡地像什么话。”
罗飞从袁志邦的话语中听出了别扭的关心,笑了笑,说了声:“好。”,罗飞闭目歇息。
袁志邦继续盯着窗外的风景,啊真是无聊啊,袁志邦闷闷地想。
二人转了三趟车,在夜幕降临下堪堪赶到韶华学院。
韶华学院前身是晚清建立的一个私人学塾,请来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装修富有情致,吸引一大批富商政客的孩子来此求学,在这里也酝酿出一些共产党活动的种子,只是还未生根发芽,便在强压之下被扼杀了。八国联军侵华之后,这里的人便作鸟兽四散,留下这座建筑突遭风吹雨打,了无人烟。8年抗战中,到处乱飞的炸弹给这个古稀之年垂垂老矣的建筑带来了灾难性的打击,只剩几处破墙依然顽强地站立着,一处墙上还留有几分创伤的痕迹,只有遇上了睿智的双眼,痕迹才生动起来,跟人们诉说着挣扎中苦难的中国的故事。
新中国建立起来之后,各种大学宛如雨后春笋,开始一个接一个长了起来。一位从美国归乡的富豪捐钱在学塾的地址上重建了韶华学院,风格一改典雅庄重的古风,换成了新潮的仿西式风格。高高立起的拱门形状的大门,拔地而起的塔楼上挂着巨大的石英钟,方正的教学大楼,成了新一代学子梦中的大学模样。
夕阳为韶华学院镀上一层余晖,不知道是不是袁志邦的心理作用,只觉得这学校一时间诡谲无比。袁志邦摇了摇头,驱赶走心中的不详之意,四处张望着寻找有没有卖吃的小店,这么一路奔波下来,他的肚子再跟他提抗议了。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袁志邦颓然地拍拍肚皮,感伤地说:“兄啊,你就消停一会吧,一顿不吃饿不死你。”
罗飞看的直发笑,拉拉他的衣角,示意袁志邦跟他来。
袁志邦跟他来了一间小饭馆,虽然有些破烂,但整体还是很看干净的,看得出来主人用心打扫了一番。罗飞拉他进去,把菜单给他,让他随便点菜。
袁志邦笑着说:“罗飞,看不出啊,这么大方。”
罗飞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嗓子,说:“吃饱点,等会有的是你折腾的。”
袁志邦轻松笑笑,他还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的存在,在他看来,这次不过是一个凶残的杀人在捣鬼罢了,我方两个党政策教育下茁壮成长的战斗人士,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杀人犯?他就不信邪了。
罗飞也懒得和他说些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聊着些什么,等菜一上都闷头吃起饭来,天大地大,肚子比皇帝大,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由于罗飞事前对地方有做过了解,所以两人很快就找到了目的地,韶华学院小礼堂。相比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大礼堂而言,小礼堂看上去有点不上档次,至多能坐70多人。小礼堂应该是后期改建而成的,有两层楼,下层是礼堂,上层则划分成三个练习室,楼梯在礼堂内部,礼堂周围只有两扇封死的窗户,上了锁,只能从玻璃窗外看看外面的景色,想要推开呼吸新鲜的空气就不能够了。韶华学院比较注重学生的素质教育,特招一批音乐特长生,以培育他们参加各种比赛而闻名遐迩。诸多音乐生都渴望被韶华学院选上,这意味着他们未来能少点险阻艰难,不过,每年的名额也就4,、5人左右,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有资格进来,淘汰率极高也是韶华学院成名的一个特点。
等他们进去的时候,原来里面已经有5个人了,三男两女,见他们进来,望着他们。
“你们是谁?不知道这里被占用了吗?”一个穿着有些时髦的男生不客气地问道。
袁志邦答道:“我们是来参加今晚的音乐会的。”
男子冷哼一声,“放屁,我看你们就是来找事的,哪有什么音乐会啊。我告诉你,这里被我郑浩扬包场了,你们赶紧给我滚,少在那碍眼。”
“你!”见对方态度如此粗暴,袁志邦立马怒了,热血上头,直想朝那个男生的冲天鼻狠狠就是一拳上去,打的对方鲜血直流才叫畅快。
不过罗飞拦住了袁志邦,赔笑说:“我们在这呆一会就走,角落里就好,不碍事。大家各干各的,别生了间隙才好。”
男生还想再说什么,一个长的秀气个子略矮的女生弱弱地说:“郑浩扬,算了,让他们看一会儿也没什么。”
女生身边的一个男生也过来劝和,郑浩扬这才作罢。
袁志邦被罗飞拉到一个角落里,看着聚在一起的人,不屑地说:“什么人啊这是,罗飞咋们走吧,看着他们就烦。”
“不行。”罗飞立即拒绝了,“快到8点了,如果你不呆在小礼堂,后果很严重。”
“知道了,会死嘛。”袁志邦漫不经心地回答。
没等多久,还差一两分钟,礼堂上的钟就要走到8点整了。
袁志邦感觉到自身的血液在战栗,他知道,解开谜题的时间快到了。罗飞轻轻碰了碰他,朝门的方向怒了努嘴,袁志邦顺着对方视线望去,看见两个男子狼狈地跑了进来。
“咔。”时钟走到了8点整。
死亡游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