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袁志邦，省警校81届新生。
如果说，我为什么执着于活着不肯放弃生命的话。我会回答，因为这世上有值得我死不瞑
目的东西——和他的相守。他叫罗飞。
现在想想，和罗飞的见面还挺温馨的。他闭目对我微笑，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荫，在他
精干的短发上洒上斑斑点点的碎金，老实说，挺好看的。那时的我，本着助人为乐、甘于奉
献的雷锋精神，送他去了校长室楼下。我初次对罗飞的印象，那就是他真是个好男孩，身残
志不坚，乐观地活着。
再后来啊，就是我目睹舍友文山的死亡。文山临死前不甘而又绝望的眼神，那渴望活下去
的呐喊，每每回想起，都清晰得仿佛昨日再现。他似乎从来不曾远去，一直徘徊在我的身边，
每夜都入我梦里，怨毒地质问我，为何不救他。
刚在宿舍见到罗飞时，我正陷入深深的愤恨中，愤怒自己的无动于衷，恼恨自己的懦弱。
于是，我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了罗飞身上，当我把他的行李扔出去，看他连忙奔过去捡的身
影，我的心里涌现出一种病态的快感。即使我后来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不正确的，可我这张
臭脸皮，却怎么也拉不下来。
算了吧，我想。或许，今晚这件事，又会跟文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样，被抹消掉也说不定。
结果，我失算了。不过好像遇见罗飞开始，我就没猜中什么事情过。
那个家伙一脸云淡风轻的微笑，却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当前遇到的所有问题。“我知道，我
全部都知道。”，瞧瞧，这什么话，真够恼人的。
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次要的原因是，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愿意相信我的陈诉。但我不
得不承认，最打动我，让我决定跟他走的，是他那刚毅的魄力。不仅仅如此，他的身上，还
有种迷人而又致命的吸引力，所以我这个“花花浪子”，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跟他去了。
直到我们一起完成了死亡奏鸣曲事件，那个时候我才真切地感觉到，我正要经历什么不得
了的东西。在我短短的十八年生命里，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和死亡面对面，如果不是安可心
小姐舍命相救，恐怕我已经和父母天人永隔了。偶尔，我会想起她，每每这时候心都会痛的
不能自已，我都会问自己，如果早点发现死亡请柬隐藏的提示，会不会她就能活下来了？
只要我一流露出半点痛惜之情，罗飞就立即巴巴地跑过来，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憋出一两
句起不到半点作用的安慰话语，那时候的罗飞真是太可爱了！好想亲他几口。咳咳，我不是
神经病，绝对！不是！
后来一次业余活动中，我遇见了白霏霏。她一袭白衣白裙，在绵绵细雨中支着伞，无意间
和我对视，微微一笑。好吧我承认，那时我是真的动心了。和霏霏在一起，是种很悠闲的生
活，和我小时候梦想的一样：娇妻在旁，勤勤恳恳地工作，生个小胖娃，不，小女孩也不错。
时光正好，岁月安然，就这么……过一辈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我没有去管它，就那样吧，反正
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补足它的物品。我是一定能找得到的！我袁志邦，只要我想，没有
我得不到的东西！
嗯，今天心情很好，踢球赢了罗飞了。话说，明明看不见，踢球还那么厉害。不愧是罗飞
啊！赢球咯，去跟霏霏炫耀去。借完书该去哪儿呢？去公园，还是湖边？
死亡请柬居然来了，该死，我的约会泡汤了！亲爱的，你千万别怪我，我也是无可奈何，
都是被逼的。什么？！任务居然有十天，这么长！还指望早点做完任务回来跟霏霏道歉呢，
唉……
哎你们，干什么都看着罗飞！我警告你们，罗飞可是我的同伴，你们别想抢走他！那个连
清，看向罗飞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我可得盯着点。
刘师兄是好人，我相信他会成为一名称职的好警察，人民的好公仆的！
刘师兄死了……在我面前，流了一地的血……我终于明白了死亡请柬的残忍之处，它把活
生生的人推向我们身边，待我们混熟之后，又冷酷地在我们面前一点一点把他杀死，熔掉。
不管是谁，都无法幸免。
哪怕是被诅咒的人也好，是正常人也罢，都逃不开它的魔掌。在这里的人们，都背负着无
法原谅的罪孽。人这种生物，遇到大是大非灾难面前，那点可怜的道德心统统被丢去一边了。
我到最后，是不是也会变成那种冷酷无情的人？
又或者，我已经是了？
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先放一边，罗飞还在为了我们活下去而努力，我不能让他一个战斗，
我们是同伴！
看到我过来帮忙，罗飞露出很欣慰的表情。苦瓜脸也变得阳光了些。这家伙，总是爱瞎操
心，都说了我不是孩子了，还总担心这总担心那的。白痴，早晚有一天，他会累死！
等等，会不会关心过头了？
罗飞你干嘛，又不吃饭！省那点时间能找到鬼童谣出来吗？你不饿老子都饿了，我还想不
想得胃病呢。
鬼童谣，这是个操蛋的任务，评价完毕！
罗飞好像很寂寞的样子，每次我去跟白霏霏约会的时候，他就一个人一步步地走，每次看
到他孤单的背影，我都有点心痛。这是生病了？
我不是神经病！
好！为了完成拯救罗飞的大业，我和霏霏经过热烈的讨论，决定给罗飞找个女朋友，哈哈，
我真是伟大啊！心里有点难受？一定是我的错觉。我不是同性恋。
搬石头砸到脚，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我这种人。被女生玩了，袁志邦你该！
罗飞居然敢笑我？！活腻了，压倒他。话说罗飞身上还挺舒服的，凉凉的，有点肉，当个
抱枕勉强还行吧。感觉夏天热死人的问题解决了，嗯，我真聪明！
罗飞一定是个机器人！一定一定！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有人6:00准时起床，6:30出
门锻炼，7:30准时去饭堂吃早饭，嗯，后面我就不说了。反正现在罗飞成了警校一大传奇，
不但长得像警察，行动还像机器人，和那些死板的法律挺配的，上辈子准是一家人。
罗飞这家伙，铁了心的不跟我回家过年，明明自己很孤独，却硬装着一切都好。别以为我
看不出来，哪有人看书一下翻二三十页的？摆明就是在想我，想我留下来。
呀！混鸭子死到临头还嘴硬，哼，老子走了拜拜。等你耐不住寂寞了回来找我，嘿嘿。
我错了，他那么倔强的人，绝对不会先开口求人的。也许，我该去找他？
妈的，只要一想到罗飞一个人待在宿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我的心就有点痛，哪个贼家
伙该在我心口上动刀子？哎，不管了，我要去找他。
匆匆忙忙下去居然没拿学生证，不知道那个混熟的大叔在不在，算，还是上去拿一下比较
妥当。
被老爸笑话了。
罗飞那家伙，居然敢不识时务，对付这种嘴硬的人，我最有办法了。还瞎扯什么，直接上
啊！
看不出来，罗飞其实挺轻的，稍稍一用力就能把他抱起来。平时为了省钱一定不敢吃饱
吧，心有点酸。虽然如此，但只要一看到他那个不甚宽阔有力的肩膀，就觉得力量源源不断
地涌上来了。谢谢你罗飞，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新年了，在放烟花，真想让罗飞看看，虽然他看不到……对了，我可以描述给他听。哎
罗飞，你干嘛笑我，就算我语文水平再烂好歹也考上大学了好不！！！
今天又被罗飞笑又被老爸笑，走八辈子邪霉了。
罗飞住在我家咯，天天和我一起睡。嗯，好兄弟，一被子。等等，好像有什么错掉了？
我真的不是同性恋不是神经病啊！！！！
罗飞你真好，主动帮我洗碗做家务，以后天天来我家住吧！
不知道为什么，和罗飞在一起，就很开心，快乐满满的都要溢出来了。不论是谈论刑侦
案例时的高谈阔论，还是人生观价值观的争锋相对，我都喜欢。要是能和罗飞一直在一起就
好了，万能的主啊！虽然我以前没信过你，不过要是您肯实现我这点微小的愿望，以后我一
定天天给你烧高香。晚安，真主安拉，阿门，阿弥陀佛！
快开学了，罗飞准备提前离开回校住，说等我回去的时候一切就都收拾好了，我就可以
一身轻松地住进去了。听起来好像不错，可我有点不舍……晚安，罗飞。晚安，真主安拉，
阿门，阿弥陀佛！
开学前夕就接到死亡请柬，我感觉这个学期不会好了。
罗飞的力量被压制了！！！老实说，我有点小窃喜，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乌黑，有神。
只要和他的眼睛对上，就有一种完全裸露在他面前的感觉，无所遁形。罗飞的眼睛真漂亮，
跟他说说，要他一直睁开好了。
睁开眼睛的罗飞，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嗯，不管哪个罗飞，我都喜欢。
喜欢？嗯，只是朋友的喜欢！我不是神经病……
罗飞叫我们快走，他一个人迎战被鬼附身后的陆春，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不简单，可是……
那毕竟是厉鬼啊！该死，罗飞你给我撑着！我马上就回来！
罗飞还是替我挡了一刀，妈的，袁志邦，你他妈怎么这么没用！！！！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在陆启的帮助下，我们杀死了异化后的陆春，可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陆启问我们，
什么是律法的时候，我迟疑了。罗飞在一开始就跟我说过，他说我是个感情过于充沛的人，
一腔热血，猛烈而且灼人。“你讨厌吗？”，我问。
我清楚地记得，罗飞微笑着跟我说道：“不，很喜欢。只是，我担心你控制不住自己的
情感，会被它灼伤。”
“哈哈，怎么会呢。”，我打着哈哈略过这个话题。当时我是不以为意的，笑话，我可
是秉承我爸从小学到高中不准找女朋友的信条一直走过来的，控制不住情感？抱歉，我还没
试过做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心虚了。
法律和人情，尖锐至极的矛盾冲突第一次呈现在我的面前，我迷茫了。从我的方面看来，
陆启是好人，他为了保护我跟罗飞的生命大义灭亲。然而，从陆春的角度来看，他又是不折
不扣的坏人，为了认识短短一晚的陌生人就杀了携手至今的亲戚。我不知道如果我是警察，
我究竟有没有勇气去为他套上手铐，生平第一次，我对法律产生的疑问。
感谢陆启，他用最后的生命告诉我，杀人就是杀人，没有那么多理由。因为法律残酷、
不通人性、不偏颇于任何一方，所以它才受人尊重。
当我回到现实后，看到罗飞挡在我面前的身影，明明是个中等的个子，却伟岸得不像话。
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在一起！
在我寻找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罗飞眼疾手快地又救我一命。我欠罗飞多少条命了？算
了，数不清，干脆以身相许算了。开个玩笑……
我……不是……同性恋……？
“你究竟爱的是谁？”
“谁？谁在跟我说话？”在我的梦里，有个低沉阴郁的声音在问我。
“是白霏霏，还是罗飞？”
“当然是……白……白霏霏。”，我说。
“呵呵……”，那个声音冷冷一笑，“事到如今，你还是在骗自己吗？我问你，到底
是谁？”
“很重要吗？”
“重要。所谓最爱，只能有一个人。”，那个声音缓缓说道。
我沉默不语。
“别再欺骗你自己了，这里是你内心的最深处，没有世俗的约束、没有其他的顾虑。
来，直直白白地告诉我，是罗飞吗？”
“是。”，我最终还是说了。多么可笑，我居然爱上了我的好兄弟，甘愿和我同生共
死的挚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开始追逐他的身影，眼里满满都是他的样子，心里想的都是怎
么超越他，看到他郁闷的表情里夹杂着对我的赞扬。
他喜欢我专心地学习，所以我渐渐淡了和白霏霏的来往。
他喜欢踢足球，所以我用更多的时间去陪他。
他适应了孤独，但我要他适应我的陪伴。我承认我很残忍，可我发誓，有生之年，绝
不先松开罗飞的手。
原来，所谓的兄弟之亲，早就在我不明不白的时候变质了，而我却一直都假装不知道，
像个拙劣的小丑一般遮遮掩掩自己的丑态。
袁志邦，你就是个二愣子！
那道声音轻笑，“我知道了。”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在我不知不觉中，身上早已冒出涔涔冷汗。罗飞手里
拿着一个湿毛巾，血眸担忧地看着我，“志邦，我刚刚叫你好多声你都没应我，怎么了？生
病不舒服吗？要不要我背你去医务室。”
“不，罗飞。”，我拽住罗飞的衣领，将他拉入我的怀抱。只有紧紧地抱住他，我慌
张的心才能平静下来。我有种不妙的感觉，刚刚那件事情恐怕不简单。
“乖，别怕，我在这儿。”，罗飞的声音很轻柔，这家伙，完全把我当孩子糊弄。
“罗飞，陪我。”，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罗飞用尽可能轻的力道，笨拙地拍着我的背。
“陪我睡。”
“……好，我知道了。你先躺好我才能钻进去啊。”，罗飞一脸无奈地说道。
罗飞刚躺上去，我就冲过去抱住他。恐惧感依然盘旋在我的心间，没有减弱。
“怎么了？”，罗飞也伸手抱住我，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他是真真实实确确定定地
在我面前，没有离开的。
“没事，罗飞，只是一个噩梦。”，我说。希望，只是一个噩梦。
“嗯，乖乖睡，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罗飞明显有些乏了。
“睡吧。”
“嗯。”
不管如何，罗飞，我会保护你的。你是我最珍贵的人。
晚安，真主安拉，阿门，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