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莉同学,你在发什么呆?你是在思念远方的情人还是在悼念一起走过的岁月?”
吴小年站在门口提着垃圾桶没有进来,却念起了两人前几天看到的诗。
王灵莉立刻跳了起来,“死小年,你学会调侃姐姐我了啊?动作那么慢,快一点,要不过会天黑了。”
“知道啦,急性子。”吴小年放下垃圾桶,拿了英语和政治课本,和王灵莉肩并肩地朝校后门的河滩上走去。
学校后面有一天沟,夏天会有水,过不去,但现在是春天,还没有水,麦子又长的很高了,吴小年和王灵莉经常躺在河滩边的麦田里,有时在背书,有时在闲聊。
王灵莉家里的书很多,经常会带一些过来给吴小年看。吴小年其实不大看得懂,但还是孜孜不倦地看着,有时候熄灯了,自己会点一颗蜡烛看,所以每周爸爸给的零用钱,吴小年从不乱花,很大一部分是用来买蜡烛了。
最近吴小年在看《交际花盛衰记》,巴尔扎克的作品,八百多页,吴小年看的快崩溃了,外国人的作品实在是看的累,看了好几十页都没看到主题,不知所云。还是找过文学毕竟好看,虽然《初刻三言二拍》是古文,但仔细读下来,还是能懂一些的,毕竟故事性比较强,一个个小故事深深吸引着吴小年。
还有《格陵兰船长的女儿》也特别好看,一个女孩带着弟弟历险一个岛屿,去寻找航海失踪的父亲,那样的场景深深诱惑着吴小年,带着她的思维到了一个不曾想过不曾见过的世界,也是吴小年长大后喜欢到处走走的一个很重要的缘由。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谈到未来,王灵莉问吴小年以后想干什么?
“没想过要干什么。”
王灵莉侧过身子,一直胳膊支起脑袋,装做惊讶地调侃吴小年。
“不是吧,小年,你的理想难道不是什么科学家,医生,军人,政治家什么的啊?真是没志气啊,你太令我失望了,怎么就培养出你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学生呢?”边说还边摇头。
吴小年笑着问:“有志气的王灵莉同学,你长大的理想是什么呢?联合国主席吗?”
“老夫的理想是为中华之崛起而奋斗。”王灵莉说的一本正经。
“地球离了你还真就不转了。”吴小年摇摆着支起的双腿,手里翻着英语课本。
“小年,你想过初中毕业后要干什么吗?”
“没有想那么多,先好好读书再说吧。我大叔二叔家的两个哥哥都不读书了,说要到南方去打工,因为大叔家的大儿子在南方打工赚了好多钱回来呢。”
“切,目光短浅,你不会也想去吧?”王灵莉严肃地看着吴小年。
“我没想过那么多,先读好书再说。”
现在一大家族里只有吴小年和大叔二叔家的两个女儿在镇上中学里读书了,二叔家本来成绩很好的大儿子也不读书了,和大叔家的二儿子准备到南方打工,家里面正反对着呢,但他们急于出去见见外面精彩的世界,根本不准备继续读书。二姑姑家的小女儿也不读书了,已经出去打工了,过年回来时穿的衣服吴小年见都没见过。
“我希望我们能一起读书到上大学。”王灵莉对着吴小年说到。
“上大学?我没想过,要去哪里上大学啊?”吴小年吃惊地望着王灵莉,她对外面的世界真是一点都不懂,也没有明确的上学目标,没有途径得到更多的欣喜,但王灵莉不一样,她的父母是老师,什么都懂。
“我爸妈说,让我上县城里的省重点高中,然后再读大学,南京啊上海啊北京啊,大学很多的。你也一起去好不好,我们一起考大学,然后继续做同桌。”
“啊,我的成绩能上大学吗?”
“可以的,你成绩那么好,我爸爸说我要是成绩继续保持这样,当然能提高更好,肯定可以上大学的。你考分又不比我低多少。”
“我们是可以考南京的大学吗?”
“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南京?为什么一定要是南京?嘿嘿,小年,你老实交代,每个月给南京的谁写信的啊?”王灵莉又不正经了,嘴里叼着一根麦叶。
“一棵向日葵。”
“啊?你说什么?逗我呢?”
王灵莉不依不饶,过来挠小年的痒,吴小年最怕王灵莉来这一招了,她是对挠痒一点点抵抗力都没有了。
“灵灵,你绕了我吧,哈哈哈,你快停手。我下次不敢了。”吴小年边躲边求饶,蜷缩着身子,两手乱挥舞着。
两人闹了一会,脸红脖子粗的,躺在麦田里平息着呼吸。
高高的麦秆遮去了他们的身影,大河对岸的人家已经升起袅袅催烟,隐约而来的是孩童的嬉闹声,婴儿的哭闹声,车子的鸣笛声,大人的斥责声,所有生活的元素一一而来。
拍拍身上的草屑,两人往回走,吴小年回班级吃晚饭,王灵莉回家吃晚饭。王灵莉曾数次邀请吴小年到自己家去吃饭,吴小年都微微一笑摇摇头。王灵莉拿她也没办法,但明知道吴小年仍是拒绝,还是习惯性的邀请吴小年到她家去吃晚饭。
吴小年开口道:“灵灵,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还要在这个学校生活一年多呢,让我们彼此都自在些,所以谢谢你。”
王灵莉叹叹气,“小年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一年多的好朋友了,到我家吃一顿饭也不过分吧。”
“不在其位,不知其滋味。”吴小年说完,还是微微一笑,就走了。
王灵莉望着吴小年的背影,瘦弱而坚强,还是不会扎头发,每次都扎这样一个歪马尾辫,王灵莉心里放松地笑了一下:这就是我的好朋友吴小年,右拐向家走去。
吴小年到教室时同学们都在吃饭了,班级里唯一的住校生杨娟回家去了,她家离学校不是太远,不是冬天或者雨雪天气,她都回家的。
吴小年拿起篮子里的最后一块饼,盛了一盆粥,拿出萝卜干,在座位上静静的吃了起来。
中学时代的饭是这样的,学生自己带粮食交给学校,学校早晚烧稀饭和饼,中午蒸饭盒,要学生自己淘米放在大蒸笼上去,每个学生自己的饭盒都自己做了标记,一天三顿都是没有菜的,要自己带,大多数是自己家带的咸菜萝卜干或者买的榨菜,也有家里有关系的,在学校小食堂交钱吃老师的工作餐,但这样的学生只有几个。
早晚的饭和饼都是生活委员排了值日表,每天有班级里专门的人去食堂抬粥和饼的,由于班级里住校生中女生一般只有吴小年一个人在,所以生活委员没有安排她抬粥,只安排她一周去拿一次饼。
今晚的饼很难吃,碱又放太多了,涩的很,整块饼看起来很黄,吴小年食不下咽,喝了大半盆的玉米糊粥,吴小年就把饼放在饭盆里,去食堂边的水池里去洗碗。
吴小年不喜欢浪费,其他同学都把饼扔进垃圾桶,省的还要端到食堂,吴小年每次都把喝剩下的粥和吃剩的饼,一起端到食堂倒进泔水桶里,学校是养猪的,这些吃剩的还可以给猪吃。
半路上碰到了章安平。
“平安夜,你吃完晚饭了?”吴小年主动向低头走路的平安夜打招呼。
章安平听声音就知道是吴小年,没抬头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恩,小年,你去洗碗吗?”
“是啊,刚吃完饭。你去教室?”
“我陪你一起去吧。”章安平说到。吴小年没理由拒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路上碰到了章安平的妈妈,二年级七班的班主任。
“谭老师好。”吴小年主动打招呼。
“恩。安平你去哪?洗好了水果没见你吃人就不见了。”谭老师淡淡地向吴小年点了个头,转向儿子亲切问到。
“妈,你赶紧回你们班吧。我走了。”说完没理他妈妈直接向食堂方向走去,吴小年只好和谭老师说再见,跟上平安夜的步伐。
谭老师望着儿子和吴小年的身影,若有所思,她是半年前看到王灵莉、章安平和吴小年一起玩的时候认识吴小年的,起初还没在意这个女孩子,后来几个月看到不爱搭理人的儿子居然经常送饭盒去食堂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但也没其他异常,基于用事实来说话的准则,自己也不好妄加揣测和干涉,但吴小年这个女孩子很有可能是一个潜在不安定因素。若是灵灵,自己可能就不需要管了,毕竟两人青梅竹马,家里相当,而自己看过吴小年的档案,一个乡下女孩子,没有母亲,若想和安平长久自己是不会同意的。
平安夜若是知道谭老师的想法,肯定苦笑,谭老师是多虑了,她的儿子才是暗恋的那一个,而自己从不认为为吴小年做的这些小事就可以打动吴小年。她吴小年还是距离自己这么远。
“小年,你又和灵灵去河滩背书了啊?”平安夜帮忙拿着吴小年的饭盆,吴小年两手插在校服裤口袋里,摇着歪马尾辫向食堂挪去。
“哎,说是背书,实际大部分时间是和她瞎吹牛了。”
“呵呵,你们感情还是那么好啊,从开学第一天就认识,真不容易。”
“呵呵,平安夜,你们感情还不是更好,从小一起长大的呢。”
“是啊,灵灵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平安夜说到。
吴小年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望向平安夜。
平安夜被吴小年不经意地一瞥,瞥的很心虚,她不会是误会自己对灵灵有意思吧,看自己都说了什么,有点懊恼,遂解释道:“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心眼不错的丫头,不过我们是哥们。”
“呵呵,好好珍惜啊。”吴小年笑着说道。
“小年,什么时候我和灵灵去你们家那边玩玩啊,我很少去乡下玩。”章安平转移了话题。
“我们那边没什么好玩的。都差不多。”吴小年淡淡道。
“不过若你们有兴趣,暑假可以过去玩玩,村里有一家种了好多梨树,每到夏天很多外地人都会去贩梨。”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回头和灵灵说说,我们去你们家吃梨去。”
望着平安夜熟练地帮自己倒了饼和粥,洗了碗,吴小年心里有些微微过意不去,若是说一点不知道平安夜心里的想法,那么自己也太虚伪太做作了,但对方没有挑明,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拒绝很多次帮忙,平安夜仍是坚持帮她做了很多琐事,平安夜只说同学间互相帮忙。
但即使即使平安夜挑明了,吴小年也没有心思接受他,一方面自己在学习,另一方面虽然学校里谈恋爱的人不在少数,但自己心里只有一颗向日葵大的地方,却已经有人进驻了,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向日葵般的人物存在,温暖了自己孤寂冰冷的心。
从上初中开始吴小年就每个月给李卓然写信,寒暑假不写,至今已经寄向南京十八封信了,却没有一封回信,吴小年不知道是李卓然搬家了没收到信,还是他压根就忘了自己不打算回信?想到第二种可能吴小年就觉得浑身冰冷,又有回到月亮下的盐碱地的感觉,冰冷而灰白,刺痛了双眼,刺痛了自己的心,但仍在自欺欺人地每个月一封信寄望南京,固守着心中的执着,向日葵不会因为太阳的灼热而放弃追逐。
洗完饭盒,章安平把饭盒交给吴小年,这是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谁也没说过,但为了避免校园里的闲言碎语,两人之间还是自然而然地这样做了。
吴小年拿着饭盒和平安夜一起想家属区走去,吴小年站在门外,等着平安夜去王灵莉家叫王灵莉一起去上晚自习,这是三个人的习惯。
人没出来就远远听见王灵莉的叽叽喳喳声了,王灵莉抱着书本拿着三个苹果,平安夜的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吴小年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接受别人好意的不知所措,不尴不尬。
她知道王灵莉的好意,自己中午都吃萝卜干就米饭,王灵莉总会不时地从家里拿些菜给吴小年,第二天放学校蒸笼上蒸一下,中午就可以吃了。吴小年可以不去王灵莉家吃饭,但王灵莉从来都不理睬吴小年让她不要给她带菜的请求,因为平安夜自动会把放菜的饭盒拿到食堂去蒸,但吴小年总是不能坦然接受他们的好意,是因为不能理所当然,是因为不能更多回报,是因为自己的卑微。
三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嘴里啃着苹果,慢悠悠地向教室晃去,照例是王灵莉在一个人自说自话,章安平和吴小年在旁边偶尔插上几句。
“平安夜,小年已经答应和我一起考大学了,将来我们还要做同桌,你也要一起考啊,我们三个人一起上一个大学,小年那么贤惠,那么小就会洗衣服做饭照顾自己,以后啊我就赖着她让她照顾了。嘿嘿,我妈还说让我多向小年学习呢。”王灵莉兴奋地说着。
“喂,什么贤惠啊,你这个班级第一原来语文这么差劲啊。”吴小年抗议。
“小年,你看她那猴样,脱离了王叔叔他们她还能有人样啊?到时候要回归原始社会了。”平安夜跟着取笑王灵莉。
“好啊,什么时候你们两这么好了,联合起来欺负我啊。哼,到大学,小年帮我洗衣服,平安夜帮我打饭,啊哈哈,天空一片晴朗,生活一片美好啊。”
“真晕,做你个大头梦,还能不能考上大学呢,现在就大言不惭。”平安夜继续嘲讽王灵莉。
王灵莉不买他的帐,“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本姑娘就不用你操心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是还不错。”吴小年表态。
“嘿嘿,我就说嘛,小年不会舍得我的,我们是割颈之交,铁的很呢。”王灵莉得意地看了左边的小年而后又炫耀地看了一眼右边的平安夜。
平安夜忽然觉得很有信心,是啊,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不管小年是否接受他,总之他在她身边了,说不说出来都比不上在她身边来的重要。
趴在课桌上写着英文作业,春末的夜晚还是有点冷,吴小年却无意关上窗户,她喜欢夜晚的风,不管冷热总能让人有存在感,至少风是没有忽略自己的存在。
虽然那个人这么多年了从未给过自己只言片语,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一直想念着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支撑自己不断的想念,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孩,而她的然哥哥今年该十七岁了吧,应该已经上高中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忘记,忘记盐碱地里的小年妹妹。
英语作业本上蓝色英文字母渐渐模糊,吴小年低着头,握着圆珠笔一动不动,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地滴在刚写好的作业本上,晕开了一片一片的蓝色。
吴小年没有比此刻更想妈妈,别人都有妈妈为什么自己没有,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自己要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出生,为什么要在路上出生,为什么不能等到医院再出生。
没有比此刻更恨自己的出生,是自己的出生害死了妈妈,是自己夺取了妈妈生存的权利,是自己使得自己没有妈妈的温暖,是自己使爸爸失去了爱人。
自己是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家里没有萝卜干奶奶从不主动给她准备,种萝卜的时候从不因为小年上学要带萝卜干而多种几颗,都是小姑姑和小姨不定期的送过来,她们忘记送的时候吴小年只好吃干米饭,泡汤,还好学校中午有提供汤,虽然只是水加几棵菜叶,但总算是有。
每次周末回家,都是吴小年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十三岁开始,奶奶从没给她洗过衣服,自己学校的被套床单也是自己拿回来洗,吴小年从不觉得这些有多苦多累,从小的生活环境让她知道做这些都是理所当然。
爸爸给予的是让她学会坚强和独立,爸爸的爱从来都是无声而源源不断的,也只是这两年吴小年才渐渐理解爸爸不恨自己而是爱着自己的,没有父亲会恨自己的小孩,虽然因为自己的关系妈妈去世了,但这也不是吴小年能够选择的,虽然爸爸没说,但慢慢的相处中吴小年渐渐理解了这些道理。
爸爸没有来学校看过自己,虽然自己渴望,但如果爸爸真的来了,吴小年恐怕尴尬多余欣喜。
这么多年来给爸爸介绍对象的人从未断过,爸爸是风liu倜傥的,也是英俊潇洒的,但吴小年知道现在还不理解爸爸为什么不娶。
每周末回家爸爸都会给吴小年十元钱的生活费,每次吴小年都说太多了,但爸爸并没有因此而少给。而吴小年的成绩也是一直让爸爸欣慰的。
越想越伤心,眼泪还是这么无声无息的流着,直到王灵莉的纸条递过来,吴小年才从忘我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小年,你怎么了?”王灵莉大概知道自己哭了,却体贴的没有直接和她对话。
“灵灵,我肚子疼,可能要发财了。”吴小年写在下面,把纸条递了过去。
“鬼话,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用这个谎话了,一点都不敬业,不能换一个谎言?”
吴小年画一只大乌龟递了过去。
泪水已经被风干,脸颊有点疼,吴小年把被泪水打湿的那一页撕去,在下一页把作业又誊写了一遍。
初中时代没有太多的大事可以叙述,更多的只是青春期的懵懂和不明所以的忧郁,前者是大多数小孩的经历,后者是王灵莉对吴小年的评价。但有一件事让他们三个至今仍记忆深刻。
初三的某个下午,第三节课后,大家都在休息,等待地四节课的自修课。
王灵莉在给吴小年讲笑话,吴小年笑的不可抑止。笑的前俯后仰时经常会碰到后面的课桌,后面的走读生提醒过吴小年,吴小年淡淡地道歉。在第二次撞到他课桌时,后面的走读生愤怒地骂了一句。
“****你妈,得了羊癫疯啊。”一本书砸在了吴小年的头上。
吴小年笑容还没隐去,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拎起课桌上的语文课本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扇了后面的走读生一耳光,书本因为用力太大震脱到了走走道那边的课桌上。
响亮的巴掌声让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吴小年和走读生身上。走读生没想到平时安静温柔的好学生,会这么疯狂地用书本甩了自己一嘴巴子。
走读生平时很嚣张,和街上的小混混都有来往。但吴小年仍旧一脸平静毫无惧意地站在走读生面前,冷冷地望着他。
走读生没想到她打了人还这么冷静地望向自己,刹那间屈辱感涌上心头,忘记了男女差别,忘记了身在何处,用力地回甩了吴小年一巴掌,吴小年毫不费力地被他一巴掌打得倒在走道上。这死人用的力太大了,吴小年想着。
嘴里泛起淡淡的腥味,吴小年抹了一下嘴角,流血了。
在吴小年准备起来反击时,旁边的王灵莉已经反映过来,一股脑地把桌上的书本砸向走读生宋坤,平安夜早已从后面窜过来给了宋坤一拳。
教室里尖叫一片,仿佛又回到二年级时和宋旭打架的那一天。
宋旭、宋坤?姓宋的还真是自己的瘟神呢。吴小年自嘲地笑了一下。旁边和宋坤打架结束的平安夜伸手想扶起吴小年,却被她的微笑所震撼,这样的吴小年他没有见过,眼睛里一片冰冷,脸上面无表情,嘴角却泛起微笑,奇异的表情组合,仿佛让他捕捉到了吴小年性格的另一面,让他惊讶,让他心疼,让他摸不着,够不到,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自己进不了她的心的原因吧。
吴小年没理会平安夜的发呆,就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毕竟是自己先动手,而且对象是女孩子,走读生有点理亏,没有再打下去,收拾起自己的书包就准备走人。
平安夜拦住了他,“打完就想走了?宋坤你必须向吴小年道歉。”
“你算她的什么人,来要求我向她道歉?”宋坤依旧嚣张。
“你做男人就这点风度?以致向女孩子动手?”
“你…”宋坤哑口无言。
吴小年开口,“打完就算了,一句道歉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你走吧,我不需要道歉。”
全部都惊讶地看着吴小年,宋坤的心理有点微微的别扭,打完自己就有点后悔了,怎么也不该向女孩子动手,何况自己把她当男生来打了,那么大的力,吴小年嘴角都流血了,左脸颊也肿了起来。
让他一向看不起的好学生,此刻不得不让他刮目,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向任何人求援,没有趁机要自己道歉,那样冰冷的目光,怎么会出自一个十五岁的小女生?宋坤有点看不透吴小年。
所谓不打不相逢,多年以后,宋坤成了吴小年铁杆哥们时,当年的歉意让宋坤对吴小年从来都是拔刀相助而义不容辞。
吴小年没理会他们,自己收拾了课本走出了教室,王灵莉的责骂声仍旧不断,看到吴小年走出教室,王灵莉也匆匆跟上,末了还加上一句宋坤我跟你没完。
平安夜没有跟来,他想吴小年此刻适合作为女生的王灵莉安慰。
平安夜想错了,吴小年并不需要安慰,只是有些烦躁,反而是她过来安慰叫嚷着的王灵莉。
王灵莉发誓要告诉老师,要为吴小年报仇,被吴小年坚决制止。
“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打小闹而已。”
王灵莉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吴小年。
“姐们,你脑子坏啦?小打小闹?你都流血了,你看看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
“这事双方都有错,没必要跟小孩子似的一点小事就去报告老师。”
“小孩子,吴小年,我是心疼你,你说我斤斤计较是吧?是我不懂事,我是小孩子,那你的委屈你自己受去吧!”王灵莉不能理解吴小年,自己的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气愤地准备掉头就走。
袖子被吴小年抓住。
“灵灵,我不是说你,别生气…谢谢你…。,我只是不想麻烦,还要到老师面前又去陈述一遍事情的始末,况且我和宋坤都有错,没必要在高三的紧要关头闹大事情。一切只是青春期的冲动而已。”
“我靠,我真是不理解你了,你成了伟人了,还青春期的冲动,你当你是教育家啊,老夫子啊。”
说着自己也笑起来了,气也消了大半。看到吴小年红肿的脸,才想起目前更重要的事情是给吴小年消肿。于是让吴小年等着,自己回家拿冰块和药水。
吴小年坐在小花园的一棵大树边,闭目养神。她并没有把此次冲突放在心上,只是想低调地过完初中生活,大家不过是彼此生命力的匆匆过客,相处不了多久,没必要让自己在灯光下接受诸位或同情或关心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吴小年散落的碎发上,光影斑驳让平安夜看得不太真切。
平安夜站在吴小年身后不远处,却无意上前,刚才他听到了吴小年和王灵莉的对话。本来还不放心神经大条的王灵莉,匆匆跑过来却见到吴小年在安慰王灵莉。
平安夜忽然觉得很心疼很心疼吴小年,她为什么就不能放肆地哭出来,像很多小女生一样哭出来,那样自己还可以有话可以安慰她,可以接近她,可以帮她擦眼泪,甚至报仇。
但这样的吴小年,恐怕自己过去也是她安慰他。
小年,我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心疼你?
吴小年想自己这几天肯定不得安生,不是很大的校园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基本就是全校皆知,虽然老师也许不知道,但同学们看她的眼神跟以往都不一样了,各种眼神都慢慢出现在自己面前。
吴小年笑笑没理会。人们总是习惯去关注异样,用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思维。
但吴小年没想到八班的宋旭会找上门来‘关怀’她这个昔日老同学。
那天中午吴小年刚洗完饭盒从食堂往教室走,吴小年总是校园里比较晚洗饭盒的人之一,以避开人群的拥挤。
其他人正在午休,从对面过来的宋旭挡住了吴小年的去路。吴小年和宋旭从二年级开始就不怎么说话了,但一直都是同学。初中以后宋旭和宋老师都从乡下回到了镇上,宋老师在镇中心小学教书,宋旭在八班上学。两人从未有过交集,即使偶尔碰到,也是互作未见地散开各自离去。
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吴小年心里想到。
“你还真是威风不减当年啊。我表哥都敢打啊。”宋旭拎着书包挂在肩头,挡在吴小年前面。表哥?对啊,两个都姓宋,本来还以为是兄妹呢,宋旭跟她妈妈姓,宋坤是她表哥就顺理成章了。
“不问问你表哥,英勇到用打女生来表示自己的能耐?”吴小年毫不退让地看着宋旭。
“哼,那是你该打。”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看不清事实嘛。”
“好你个伶牙俐齿,看来那一巴掌打得太轻了,没把你的牙打掉。”
“要不你试试打更重一点?”吴小年根本就不怕宋旭。有些人,你越软她越嚣张,你嚣张她反而不敢声张,中国人骨子里有太极精神。
“你,你以为我不敢?”宋旭被吴小年轻蔑的眼神看得火大,但又不敢真动手。
“小旭你干什么?”宋坤的声音在宋旭身后响起。
宋旭回头看了宋坤一眼,“表哥,我帮你教训某些不知好歹的人。”
“胡闹。”宋坤长手长脚地拎起宋旭准备走。宋旭赖着不动。吴小年见没什么好戏了,绕过宋旭头也不抬地望教室走去。
宋坤眼神复杂地望了望吴小年,没有理会叫嚣着的宋旭。
吴小年身上好学生兼具女混混的脾性让班里的同学可望而不敢靠近。
当初的我们都太年轻,不经意的伤害却不自知,我们压抑着自己的性格,遵从着符合传统的习性。
但王灵莉和平安夜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吴小年好着,不,是更好了。
吴小年知道他们的想法,没有多说,此刻也不能报答更多,只是好好地珍惜着两人的友谊。
初三的生活紧张而压抑,吴小年的初中生涯并没有因为那些琐事而有所不同,依旧如流水般地匆匆而过。
吴小年终因体育太差而差三分没有上省重点高中县一中,上了县二中,体育是四十五分,同学们都是四十分以上,只有吴小年是二十七分,跳绳满分,五十米和跳远总共得了十二分,王灵莉和平安夜无语地望着吴小年。
“县二中也很好啊,你们看我第一年的学费都免了呢。”为了吸引生源,对于成绩很好的学生二中采取减免学费的政策。
“可是我们以后就很难见到你了啊。”王灵莉嘟着嘴有点不开心。
“哎,傻丫头,都是在一个县城里,想见面还不容易啊。你和平安夜在一中要互相好好照顾啊,我们不是约好考一个大学的吗,我也会努力的。”吴小年安慰着王灵莉。
“小年…”平安夜望着吴小年欲言又止。
“平安夜,灵灵这个傻丫头就交给你了啊。她不是很会照顾自己,你是男生要多照顾她啊。”
“什么呀,臭小年,你托孤呢啊?我们以后每周见一次啊,我们三个还像以前一样,一起出来玩。不要因为不在一个学校而淡掉友情啊。”王灵莉拉着吴小年的手遥了遥,三年了,和吴小年在一起的时间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都多,她是真的舍不得也不习惯以后没有吴小年的学习生涯,很多小秘密都没人分享了。
“恩,好的。我们会经常见面的,不是说距离产生美嘛。”
“美你个头啊,你以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和平安夜好歹还有两个人呢。你一个人又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这几年不是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嘛。”
“好什么好呀,看你面黄肌瘦,跟芦柴棒似的。”
“得,在你眼里就没一好人。平安夜以后你可别被她欺负了。”
“好啊,你现在又联合平安夜来欺负我啊。看我不打你。”
追逐声响起在分手时的校园里,拿了录取通知书,以后大概真的很少见面了,三个人都有些伤感。因为各种愿意平安夜和王灵莉的下乡吃梨之行并没有成行,
吴小年整个夏天都必须要待在家里,爸爸在村前的马路边找了一块基地,要盖新房子了,小叔叔已经结婚,小孩也好几岁了。不能一大家子再挤在老房子里,小婶婶早就不高兴了。
盖房子不需要吴小年,但其他琐事吴小年还是要做的。
工人夏天要喝很多水,吴小年就不停地烧水,然后盛在桶里冷却,给工人们喝。早晚还要煮粥,或者煮面条,十来个人的饭菜,吴小年忙的很累,爸爸多次说不要她做,等小姑姑来做,但吴小年知道小姑姑诊所里事情也很忙,自己能做的事情还是帮忙着做吧。
猪圈里的猪还要割猪草去喂,所以整个夏天吴小年都像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爸爸曾多次阻止她去割猪草,太晒了。
吴小年只是笑笑说,爸爸,我能做的,不能做的事情我也不去做。
吴小年的倔强遗传了爸爸的,爸爸也没太多功夫去一直管她。
吴小年庆幸自己考上的是二中,可以省下一年的学费。
马路对面的人家是春天的时候搬过来的,因为初三,所以吴小年并没有每周都回家。但暑假了在家里不断地听村上人讲到马路对面的人家。
这一家姓沈,是隔壁村的,家里开了个修车行,主营电焊业务,男主人前两年和他们村上一个李姓十八岁的小丫头好了,那李丫头多次逼男主人离婚娶她。
男主人有四个女儿,一心想要男孩而未果,在他妻子的姐姐家抱养了一个男孩,五个小孩的牵绊让他的离婚之路无比艰辛。
爱上男主人的李丫头等待不了了,在男主人大女儿上学的路上,用纳鞋底的锥子把他的大女儿戳死在芦苇地里。村上的人说,足足戳了半个多小时,血染红了整片芦苇地。他们说李丫头出芦苇地时,满头满脸都是血,吓哭了村上好几个小孩。
女主人哭死过去好几次,李丫头也为自己的爱情付出了自由的代价,据说是家里找了关系所以判了十五年。十五年后,三十五岁的年龄,该怎样继续自己的人生?
受不了那样的环境,受不了村上人的指指点点,沈家举家搬迁到了吴小年新家对面,夜半之时,吴小年还经常听到对面传来的哭声,夹杂在一片蛙叫之中。
他们家的三个女儿经常跑过来和吴小年玩,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六岁。看着最小的女孩,吴小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一脸脏脏的,眼睛黑黑大大,跟在大小孩后面屁颠屁颠。
最大的小孩叫维维,老二叫芳芳,老三叫婷婷,不知她们的姐姐叫什么,吴小年割猪草的时候想着。
“小年姐姐,这边猪草多。”婷婷在一边叫道。
“哎,来了。”三个小孩经常跟着吴小年割猪草,很多时候会帮着她,用手拔着猪草。
吴小年感觉自己成了孩子头了,有的时候还会带着他们三个去后村偷桃子,虽然偷的总是又青又涩的,但她们几个坐在河边却吃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