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出一副要和整个世界沉沦毁灭的样子,要么就没黑没白地昏睡,醉眼朦胧,浑浑噩噩。妈妈则是常常晚回来,偶尔早回家一天,进门看到家里的样子便烦躁地说:“够了,够了,这个破烂家我是呆够了。”或者摔门再出去,然后很晚回来,或者进卧室睡觉,并把门插上,不让爸爸进去。因此,爸爸经常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云菲菲的心彻底地凉了。同学打电话约她到公园照雪景,她那还有心思去?开始她还劝了爸爸劝妈妈,经过几次两头挨骂受委屈后,眼泪也哭干了,事也懒得管了,每日放学后有饭就热点吃,没饭就作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或复习功课,任凭外面闹翻了天亦我自岿然不动。有时吵声太响她就用纸塞住耳朵。最使她难受和难堪的是她不仅零花钱没有了,连乘车和吃午饭的钱都成了问题,找妈妈要,妈妈不耐烦地说:“钱,钱,就知道要钱。”高兴了就甩给她十块二十块的,不高兴了,骂一顿还一分没有。找爸爸要,爸爸眯缝着醉眼说:“咱家的钱都在你妈妈那儿呢。”分文不出。云菲菲无法,最后只得向同学借,不熟悉的不好意思怕丢人,要好的只有三五个,时间长了钱积累的多了,她逐渐心慌起来,自己又没有收入,将来怎么还?也是这个原因,她很少出门。馕中羞涩,和同学一起出去,瞧着别人买点这个吃点那个,她心里别提有多尴尬多难过了。到冬天了,许多同学都添置了新衣,有的甚至已考虑春节穿什么衣服,而自己一点着落都没有,为此她常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伤心地落泪。她希望爸妈尽快和好起来,家还恢复到从前那个样子,哪怕只是小吵小闹也行,但现在看来已是很难实现了。
元旦过后的一天,爸爸妈妈终于很严肃地谈论起离婚的问题。云菲菲对那天晚上记的非常清楚。妈妈近来少有地早回来了,买回许多好吃的,甚至亲自下厨烧的菜,更令云菲菲和爸爸吃惊的是桌上还摆了一瓶好酒,而且自进门时起,她的脸一直是和颜悦色。围饭桌坐下时爸爸还讥讽地说:“哎哎,太阳从西方出来了嗳。”
妈妈没有理会爸爸,招呼着女儿:“来来,芸菲,吃饭。”
云菲菲用疑惑和奇怪的目光看着妈妈,心想:莫非真如爸爸所说,太阳从西方出来了?但她还是很高兴,想:或许妈妈真的回心转意,想要好好过日子了。因此,她积极配合妈妈的情绪,满脸笑容,甚至吃饭时偶尔说几句笑话调节调节气氛。倒是爸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云菲菲的良苦用心毫无察觉般地好酒好肴地吃着喝着,一点也不配合。云菲菲急得直给爸爸使眼色,甚至瞅着妈妈不注意在桌下踢了他几脚,而爸爸竟毫无反应,也不说话,也不看她们母女俩,顾自吃喝着。云菲菲怕妈妈生气,偷偷看看她的脸色,竟一点恼怒的神色也没有,于是越觉得狐疑和惊奇,见没人搭理她的话,也就闷头自己吃饭。不过,她还是感觉妈妈的态度是诚恳的。她想:或许是前一段时间爸妈的关系太紧张了,一时还拧不过劲来。待她吃完饭,妈妈对她说:“芸菲,吃完了就到自己房间去学习吧,妈妈有话和你爸爸说。”
云菲菲看妈妈的表情很平和,心想:或许妈妈要和爸爸缓和一下气氛,交交心,于是就知趣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带上门后,她又觉得有点不放心,怕爸爸上来牛劲把事弄僵,就悄悄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他们谈什么。没想到,妈妈的第一句话就把她惊呆了。
妈妈说:“日子这么过也不是个滋味,咱们离婚吧。”
爸爸冷笑一声,说:“怎么,沉不住气了?要离也得等春节后,总得让芸菲再过个团圆年吧?”
妈妈问:“离婚后房子归谁?”
爸爸说:“你先别考虑房子的问题,想想芸菲怎么办?”
妈妈说:“房子归谁,芸菲就跟着谁。”
爸爸说:“房子是我们单位分给我的,你就别想了。就是房子归我,芸菲一个女孩子家的跟着我,你觉得合适吗?”
云菲菲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扑到床上,猛扯过被子蒙住自己,放声痛哭。此刻,使她万分伤心的已不是爸爸妈妈离婚的事,而是他们推委自己,自己不属于爸爸妈妈,而是属于这所她居住了十八年的房子。
第二天清晨,爸爸看到云菲菲红肿的眼睛立刻明白了什么,问:“昨晚我和你妈妈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云菲菲冷冷地说:“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她冷眼瞧瞧爸爸妈妈,竟陌生人似的。她饭也没吃,背起书包就走了。
离上学的时间还早,云菲菲漫无目的地走着。早晨的天气十分寒冷,云菲菲由于没有吃饭,觉得格外地冷,冻得浑身打颤,上牙磕着下牙得得地响。她走进一个卖早餐的饭店,摸摸口袋里的钱,犹豫着,最后只买了一碗八宝粥慢慢地耗着时间喝了下去。她考虑这样的日子可能要长期过下去,每一分钱都得仔细盘算着花。她忽然有些后悔给妈妈过生日,那个生日不仅没有讨着妈妈的好,还把自己的积蓄都花光了。这是这些天来,尤其是每次向同学们借钱时常常产生的念头。身体有点暖和了,她走出了饭店。冰天雪地,又是早晨,许多商店尚未开门,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她只好乘车到学校,在车上心里还直念叨车开得慢一点。下车快走到学校门口时,她想到自己红肿的眼睛,考虑一下,从路边积雪中抄起一把,瞅着没人注意,捂在了眼睛上,她觉得这样似乎能帮助消消肿,也不管是否真的管用。雪化成了水,顺着面颊淌下,再让冷风一飕,象刀子割般地疼痛。云菲菲极力忍耐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同学们看出什么来。
上半学期的期末考试马上就要来临。上课时,云菲菲无论怎样努力,都不能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课,脑海里总是重复着爸妈昨晚的谈话。她忽然产生一个念头,不知爸妈昨晚谈的结果是什么?这么想着,她竟然有些后悔,没有把话听完。不知他们商量的怎样?他们是否真的如开始说的那样,要把事情留到春节后办呢?她心里忽然产生一股深深地恨意:还说是为了我呢。为了我你们干嘛还要离婚?为了我你们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珍惜这个由你们自己建立起来的家庭?你们爱我吗?真正地爱着我吗?
所有的课间休息云菲菲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座位,她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昏昏沉沉,便伏在课桌上假寐。秦灵雪感到她有些不太对劲,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摇摇头说:“没事。昨晚看书时间有点长了,感到困乏。”
秦灵雪看她精神恹恹的样子有点不太相信,又不好追问。
中午,云菲菲午饭也没有去吃,依旧趴在课桌上睡觉。昨晚她确实很晚才睡着,胡思乱想了大半宿,现在也是真的乏了。下午上课,云菲菲依然是那个样子,一直熬到放学。
告别同行的秦灵雪等同学后,云菲菲没有了目标,她不想回家,却又不知道该到那里去。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挨个店铺逛着,十几个商店过去了,都看了些什么,她的脑海里竟丝毫印象也没留下。早晨那种又冷又饿的感觉又来到她的身上。她找了一家小吃店,要了一碗馄饨,热热乎乎地喝下去。一面喝着她还一面想,这家的馄饨实在没有自己家的馄饨好吃。她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家的馄饨摊没有被取缔,而是一直干到现在,爸爸妈妈还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吗?她忽儿又觉得,这似乎没有什么直接的因果关系。
从小吃店出来,下午就阴沉沉的天,开始下起了浓密的雪花。路灯早已亮了起来,团团雪花在灯光下飞舞,象一群群白色的精灵急着去赴什么集会。尽管刚吃完热乎乎的馄饨,云菲菲还是冷得打颤,不得不再逐个商店地转悠。当各个店铺挨个关门,居民楼的灯光逐渐熄灭的时候,她茫然了,还到那里去呢?不知为啥,这之前她还想转够了就回家,现在却下定决心,仿佛跟谁赌气般地,坚决不回去了。“爸爸妈妈会找我吗?”她问自己。然后又对自己说:“让他们去找吧,今晚就让他们找不到我。”可是,现在到那里去呢?看着周围越来越黑,她感到紧张和害怕,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回家。她尽量沿着路灯的光线走,那一盏盏被雪花围拢的朦朦胧胧的浑浊的路灯的光亮,使她既感到安全又感到温暖。她忽然想起安徒生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是没有亲人没有家了,在火柴的光亮之中去了天堂。自己呢?又有亲人又有家,可既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天堂,却是一样地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都是同样地可怜吧?
到哪里去呢?她把自己的同学好友都想了一遍,又都一一否决了。不能去。她告戒着自己。深更半夜冒雪到她们家,怎么向她们解释呢?她不愿意在她们面前出丑。她又想到了网吧,可是摸摸口袋里的钱,她不得不止住这个念头,剩下的钱不够她坚持一个晚上,况且,花完了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她又想到了家,但此时,她更不想回家了。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她越想坚持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寒冷饥饿,孤单害怕,偶尔驶过的一辆汽车,竟令她象见到亲人般的感到亲切。雪不时把她覆盖成一个雪人,她抖掉身上的雪,但很快就又是全身洁白了。雪花刮到脸上,冰冷难耐,正是这种凉意深深地刺激着,她的头脑格外地清醒。她忽然想到秦灵雪过生日时自己第一次喝酒。她想,喝酒的感觉真好啊,轻飘飘,晕乎乎,精神也张扬了,性格也放开了,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没有了禁锢和约束,那种感觉真是美妙极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沉湎于酒中呢。这会儿,若是有个人和自己对坐饮几盅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和心情呢?当然要看一同饮酒的对象是谁?和秦灵雪,是说不尽的私房话,唧唧喳喳都是女孩儿家的细琐杂事;莫文倒能逗乐子,和她在一起,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叽里呱啦的个人演讲;舒暖嘛和自己差不多,少言寡语,肯定是一场闷酒;同位刘巧桠,榆木疙瘩一个,天生是个配角的料,当个忠实的听众很合适。还有谁呢?其他的人是肯定不能单独对坐饮酒了。男生呢?这会儿如果有个男士相伴应该是最惬意的。谁合适呢?当然初晓寒是最好的,可以随意聊天,可以倾诉衷肠,或许自己会扑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她想起秦灵雪的生日宴会,初晓寒坐在身边的那种甜蜜的感觉。那天过后,她一直后悔自己显得过于冷僻,对初晓寒的殷勤故意冷淡,极力装出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并且越想和他亲近,表现出来的就越是故作姿态的严谨,机会稍纵即逝,以后再上哪儿去找在这样放松的场合和他接近的机会呢?她恨透了自己。她想,也是后来碰到妈妈在旁边房间与人喝酒的缘故,影响了自己的情绪,不然借着酒劲,自己或许会真的能向初晓寒表示出点什么意思来,当然一切都将在暗中进行,依初晓寒那么聪明的人,他会悟解出来,自己是不会让别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但是,这会儿找初晓寒是真正的痴人说梦。
那么,还有谁呢?她忽然想到肖方涛,不禁打个激灵,迅速否定了自己。然而思绪仿佛失控了般,肖方涛的影子又很快地转回了她的脑海。肖方涛是追求自己的人,还帮过自己的大忙,于无人的孤冷风雪夜里想想他也无妨,她在心中原谅着自己。肖方涛以往和自己没有太多的关联,尽管和自己是一个班的同学,但因为在班里是赤墨两条道上的人,自己和他半点来往都没有,谁知这样一个人竟意想不到地给自己写情书,真所谓人心难测。说起来现在肖方涛在自己心目中成了谜一样的人,以前只觉得他是一个坏学生,而且是坏得透了气的那种,可是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他也不是一无是处,不是因为他帮助自己家处理到馄饨摊捣乱的那几个家伙而感激他并由此而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相反因为那次的事倒肯定了他不是一个好学生的事实。肖方涛给她留下好印象是到“瞌睡虫”去玩的那次,赵丽娜向他要******并要给自己一粒肖方涛表现出的恼怒的神情,这个家伙倒也能分辨出好坏是非,可见骨子里还是有正义感的。找肖方涛怎样?云菲菲忽然兴奋起来。这个时候去找他,在“瞌睡虫”宣泄一夜,啊,那气氛,那刺激,不正适合今晚的这种心情吗?说干就干,她迅速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从书包里翻出以前记的肖方涛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一面拨还一面想,他千万别换号码,还好电话通了,在玲声响起的一刹那她忽然想到,如果赵丽娜也在怎么办?管她呢?先找到他再说,她胡思乱想着,心中倒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电话接通了,对方“喂,喂”了两声,正是肖方涛。云菲菲忽然犹豫了,她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电话那头的肖方涛急了,提高了声音问:“谁?说话呀。”
云菲菲终于嗫嚅着开了口:“是周、肖方涛吗?”
肖方涛说:“是我。你是谁?”
云菲菲感觉自己的声音象蚊鸣似的:“我,我是云菲菲。”
电话里传来了肖方涛吃惊的声调:“谁?你再说一遍。”
云菲菲定了定神,语气平稳起来,重复了一句:“云菲菲。”她想:有什么呢?世界上的事大不了就是命一条,许多事其实就象故事里的鬼,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想透和经历了也不过那么回事罢了。她问:“你在哪里?”
肖方涛的语气有些紧张,他听出确实是云菲菲给他打的电话。他压低声音说:“杨哥正请我们弟兄喝酒。你有什么事?”
云菲菲有些失望,说:“没什么事。你继续喝吧。”
肖方涛说:“你先别离开。一会儿我给你把电话打过去。”
云菲菲说:“我告诉你电话号码。”一面说,一面在话机上努力辨认着。
肖方涛说:“不用了。我手机上显示着呢。”
云菲菲想:又说外行话了。自己明明知道手机上可以显示号码,怎么就忘了呢?可能是没有亲自用过的原因吧?等了一会儿,肖方涛果然把电话打了回来。他问:“什么事儿?”
云菲菲说:“真没什么事情。翻出了你的电话号码,就给你打了一个。”一面说着一面奇怪,自己怎么会编出这样的谎话来?
肖方涛说:“别蒙我了,大冷的天,又这么晚了,没有事你不会找我。我已经和杨哥打招呼出来了。要不我请你吃夜宵?”
“这——”事到临头云菲菲犹豫了,她想了想,下定了决心,装出轻松的口气说:“好吧,反正也无聊。你在哪儿?”
肖方涛说:“甭管我在哪儿了,说说你在哪儿吧,我去接你。”
云菲菲说了所在位置。十多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在她身边停下,门开了,肖方涛探出头招了招手,云菲菲开后门上了车。车里开了空调,云菲菲一进来,立刻被一股暖流给包围了,一种舒适的暖融融的感觉刹时涌遍全身,从孤独和寒冷中逃离,有了熟悉的人,有了温暖,云菲菲一时鼻子酸酸地,感动地就要哭出来,但她努力克制住了。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肖方涛转回头来问:“怎么想起了找我?”
云菲菲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用俏皮的语调问:“不可以吗?”
肖方涛怕她生气或反悔似的急忙用滑稽的口吻说:“可以,可以,我随时听候召唤。象你这样漂亮的女同学叫我,我敢不唯命是从吗?”
云菲菲嘴里说句:“赖皮。”心里却还是挺高兴的。她想:男孩子的讨好和恭维还是满讨人喜欢的。不过,也就是肖方涛这样脸皮厚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初晓寒就不可能了。她心中微微有些遗憾。
肖方涛问:“想吃什么?”
云菲菲说:“大冷的天,暖和就行。”
肖方涛说:“那就涮火锅去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蒙古包式装修,据说味道很纯正,二十四小时营业。”
云菲菲暗想:倒是很合我的口味。这家伙知道我的心思似的。
肖方涛说的火锅店名字叫“草原风情”。真正的草原云菲菲没有去过,但一进“草原风情”火锅店,给她的感觉还真有点进了蒙古包的味道。她想,也许到过新疆西藏的秦灵雪能看出破绽来。可能由于天冷的原因,这里的生意还真不错,几乎没有空位,整个前厅热气腾腾,气氛很热烈。幸好还有一个小单间,他们就进去了。坐下后,肖方涛大方地说:“想吃什么尽管说。”
云菲菲说:“我是杂食动物,你随便点吧,只是别浪费。”
肖方涛也没有再客气,按照菜谱一口气点了十来样涮菜。云菲菲说:“太多了,说好别浪费的。”
肖方涛说:“这算什么?你要饮料还是喝酒?”
云菲菲犹豫一下,还是下定了决心说:“来点红酒吧。”她还在回味着上一次喝红酒那种先是甜甜之后晕晕的感觉。
肖方涛笑笑说:“没有看出,你还挺有品位的。要什么牌子的?”
云菲菲迷惑地问:“什么品位?”
肖方涛说:“一般上档次的人才喝红酒——当然不是那种几块十几块钱一瓶的便宜货,用高脚杯,每次倒上一点,慢慢地品。”
云菲菲笑笑没有说话。她想:自己有什么品位?只不过没有喝过别的酒,照着简单熟悉的来罢了。既然肖方涛这么说了,她也不愿点破。她说不出品牌,肖方涛就给她点了一瓶“干红”,自己则要了几瓶啤酒。云菲菲倒上酒后先抿了一口,咂咂口味说:“怎么和上次的味道不一样?一点甜味也没有?”
肖方涛问:“你上次喝的是什么牌子的?”
云菲菲努力地想了想说:“好象‘山’什么葡萄酒?或什么‘山’葡萄酒?”
肖方涛说:“是‘润山葡萄酒’吧?很低档,和糖水似的没什么度数,不过挺适合女人喝。”
云菲菲实在想不起酒的名字,就说:“好象是吧?不想了。管他呢,费那些神干吗?”
锅开了,菜也上齐了,两人边吃边喝。肖方涛问:“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云菲菲说:“非得有事吗?你答应过我的,说要请我吃饭,今晚正好无聊,就想起来了。”
肖方涛显然不相信,但没有说出来,只是招呼着吃喝。两人说说笑笑,轻松愉快,毫无拘束感。云菲菲感到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放松?细思一下,主要是肖方涛的情绪自然,并感染到自己。和初晓寒就做不到这一点了,一个是他说话太正统,而自己呢又有点仰视他,愈加拘谨,所以相处就有点别扭。不知不觉,她的酒喝下去近半瓶,并有了晕乎乎的感觉,性格也愈加放开。看看肖方涛,也是五瓶啤酒下肚了。她问:“你整天在社会上混,你父母不管你吗?”
肖方涛脸上显出不屑:“管我?我父亲是一个酒鬼,我母亲是一个****,他们凭什么管我?我混到今天没被枪毙,说明我还有一定的自我约束能力。”
云菲菲吃惊地问:“你怎么这样说你的父母?”
肖方涛恼怒地说:“叫我怎样说他们?从我懂事时起,我爸爸就没有一天清醒过,每天拎着个酒瓶子,喝醉了就打我和我妈。其实我妈也挺可怜的,就是为了报复我爸,出去和别的男人胡搞。可是她搞就搞呗,我最恨的就是她乱搞,是个男人就行,弄得名声很臭,连我都丢人丢得抬不起头来。那时我还小,等我大了有能力揍那两个混蛋时又不忍心了,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
云菲菲试探着问:“那——他们现在还住在一起?”
肖方涛说:“住在一起。还是整天打。鬼晓得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我现在很少回家,也不太清楚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云菲菲问:“你在外面,他们也不找你?”
肖方涛说:“怎么不找?前几年把我找回去,有几次差点没把我给揍死。现在不敢打我了,也泄气了,干脆不找了。”
云菲菲想:怎么和自己现在家里发生的事一模一样呢?爸爸开始酗酒,妈妈开始在外面不干不净,难道自己的结局会和肖方涛一样,最终成为一个无人过问的社会上的野孩子?这么想着,不觉悲从心头起,泪水克制不住地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肖方涛看见,以为自己的事触动了她的情感,就开玩笑说:“女孩子就是多愁善感。这算什么?”
云菲菲的眼泪越淌越快,最后竟呜呜咽咽抽泣起来。肖方涛感觉不对,慌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嗨,我这该死的嘴!”他竟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看到云菲菲越哭越烈,他更慌了,起身走到云菲菲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问:“云菲菲,你怎么了?别哭,别哭,有什么难事和我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解决,豁出命去我都不怕。”
云菲菲却转身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肖方涛一时不知所措,连安慰的轻抚也不敢放肆,呆站在那里看着她哭。他的收敛引起云菲菲更大的好感,愈加放心地在他怀里尽情地哭了个够。
云菲菲终于停止哭泣。她用餐巾纸擦干净了脸,整理一下头发,又定定神,稳定一下情绪,露出一丝笑容,对肖方涛说:“对不起!来,咱们继续喝酒。”
肖方涛犹豫着说:“别喝了,你有点喝多了。”
云菲菲举起杯子,说声:“没事。”一大口酒下了肚。又拿起瓶子把杯子斟满。
肖方涛想制止她,似又不忍心拒绝,犹犹豫豫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云菲菲望着肖方涛,心中忽然产生一个念头:我要阻止父母的离异。她想:妈妈下决心和爸爸分手,不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和她一起开公司的人相好吗?爸爸的消沉,不也是因为知道妈妈有了外遇吗?要是把妈妈和那个男人拆散,妈妈或许会回心转意,爸爸妈妈也许会因此而和好。想到这儿,她对肖方涛说:“还真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你肯不肯?”
肖方涛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很是高兴,爽快地说:“没问题。什么事?你说吧。”
云菲菲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肖方涛说:“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这不象我妈,和那么多男人乱搞,让我想揍都不知道揍谁好了。这个狗男人,做这种事情,看我怎么收拾他。”
云菲菲看他狠狠的样子,担心地说:“可别闹出人命来。”
肖方涛说:“我有分寸。你等着瞧结果吧,保证办得利利索索。”
云菲菲又举起了杯子说:“那我先谢谢你了。干!”
肖方涛也举起杯子说:“干。”
云菲菲醉了,一瓶红酒被她喝个净光。她的整个身体都酥软了,在椅子上坐不稳,晃晃悠悠要跌下来的样子,嘴里咕咕囔囔地说:“我要睡觉。”
肖方涛急忙搀住她,说:“我送你回家吧?”
云菲菲口齿不清地说:“不,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这儿多好啊,还有空调。我们家可冷了,象个冰库。”
肖方涛无法,找来几把椅子,两边对起来,扶着云菲菲在上面躺下。云菲菲睁着朦朦胧胧的眼睛看着肖方涛说:“你可别乱来啊?”嘴里说着,人很快就沉睡过去。
清晨,云菲菲口渴得醒了过来。她诧异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见桌上杯盘狼藉,肖方涛用椅背顶住门,自己坐在椅子上,躬着身子,头埋在双腿间正熟睡着。云菲菲警惕地悄悄检查了一下自己,确认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后,把肖方涛叫醒了。
肖方涛问:“你没什么事吧?”
云菲菲笑着说:“没事。喝醉酒就是这种样子和感觉?”她拿起酒瓶看看,容量500毫升,整整一斤。她诧异地想:原来我能喝这么多酒啊?
肖方涛说:“以后可别再喝这么多了。那件事还办不办了?”
云菲菲问:“什么事?”
肖方涛苦笑了一下,说:“就是教训破坏你们家庭的那个混蛋的事啊?”
云菲菲终于想起昨晚说的话了。她考虑一会儿后,下定决心说:“办。只是要谨慎点,别惹出什么祸来,免得又把你牵扯进去。”
肖方涛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说:“不到万不得一,我是不会拿生命开玩笑的。那个男人是谁?住哪儿?”
云菲菲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
肖方涛说:“没关系,这难不住我。只要他们还来往,我就能逮住那小子。你现在上哪儿?”
云菲菲说:“还能上哪儿?去学校呗。”
肖方涛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说:“现在还早。咱们先去吃点早点吧。”
吃完早点分手时,肖方涛试探着问:“缺不缺钱花?我给你一点?”
“不用。”云菲菲坚决地说。然后,背着书包走了。
临近寒假前的期末考试,云菲菲真的拼上了,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次她把复习的重点放到了语文上。除上课认真听讲,每天放学她都早早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朝着语文上的弱项文言文和作文猛攻,背解古诗,翻译文言文,做模拟作文。她自信理科无论怎么考成绩都会在班里甚至级部名列前茅,再努力也不会增加多少分,如果考试时碰到某道题出偏了不会做也只是运气问题,而语文考好了,则可把总成绩提高一大截。另外,她也有心把语文考出个样来给李老师瞧瞧。她憋了一口气,要向李老师和同学们证明,自己是很优秀的。这里面当然包括初晓寒,而且往内心深处说,她好象就是冲着初晓寒来的。不知为啥,自从和肖方涛有过那次接触后,她就有了这种想法,而且越来越重,她要向初晓寒显示或证实什么,和肖方涛走的越近,她就越想向初晓寒靠拢,好似害怕失去什么,只不过这是一种潜意识,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并深究其所以然。然而,正当她感觉复习大有成效,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时,就在考试的前一天,家里发生了火山爆发。
那晚刚吃完饭准备拾掇饭桌,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妈妈挟着一股寒风闯了进来。尽管妈妈脾气暴躁,但云菲菲还从未看到过妈妈这么可怕的模样,她的眼瞪得很大,象要喷出火来,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搐,她的身体前倾着,两臂前伸,双手作爪状,一见坐在沙发上正准备看电视的爸爸,立刻扑了上去,拖着哭腔喊到:“我和你拼了!”
爸爸慌忙扔掉剔牙的牙签,双手架住扑过来的妈妈,不知所措地说:“你怎么了?疯了你?”
妈妈尤在歇斯底里地喊着:“你这混蛋!我和你拼了!”
她拼命地撕打着爸爸,已完全丧失理智,象一头疯狂了的野兽。爸爸已来不及问清缘由,死命地招架着。茶几被踢翻了,茶杯烟缸等被掀翻在地,发出叮咣哗啦的响声。沙发也翻了,爸爸妈妈滚倒在地,还在撕打着。终究爸爸的力量要大些,最终把妈妈压在身底,并按住她的双手,而妈妈的脚还在兀自乱踢着。
云菲菲从妈妈进屋的一刹那就惊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手里还端着两个准备送到厨房里去刷的菜盘。此刻,她忽然模模糊糊意识到妈妈发火的真正原因。想到这里,现在真正让她吃惊的是妈妈此时的态度和反应,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妈妈已全不顾和自己及爸爸的感情,她的心已完完全全属于别人。
爸爸还在气喘吁吁地问妈妈:“你说,你到底怎么了?”
在爸爸身底下挣扎着的妈妈忽然瘫软下来,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说:“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幸福。”
爸爸见妈妈不撕打反抗了,从妈妈的身上起来,疑惑地大声问:“我毁了你?我毁了你什么?”
妈妈没有动,就那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放声痛哭。“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人把他打成那样?”
爸爸更加迷惑了,问:“谁?我把谁打成什么样了?”
妈妈自顾自地哭喊着:“咱们商量好要离婚的。你毁了我后半生的幸福。”
爸爸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竟一时不知所措,愣在那里。
云菲菲插话了,她鄙夷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妈妈,冷冷地说:“是我干的。是我找人揍的那个混蛋。”
妈妈突然止住了哭声,探起身,诧疑地问:“是你?”
云菲菲坚定地说:“是我。如果还有哪个混蛋再敢破坏我的家庭,我还找人拾掇他。”
妈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又歇斯底里地扑向云菲菲,破口大骂:“我这个傻瓜,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上次就是你找的人收拾搅咱家馄饨摊那个小子的。好啊,你个小婊子,竟敢勾搭外面的小野种管起你妈的事来了。看我不撕碎了你。”
妈妈伸手两个重重的耳光,云菲菲顿觉两眼金星乱冒,头也有些晕眩,两个盘子从她手中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但云菲菲站着没动,她的脑海里深深刻进了妈妈刚才说的那两个字——婊子。她愣愣地想:妈妈叫我婊子?她叫自己的女儿婊子?她自己在外面鬼混,竟然叫女儿婊子?我被自己的妈妈叫了婊子?妈妈在拼命撕打她,然而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她的眼里流出两行泪水,泪珠顺着面颊吧嗒吧嗒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
爸爸怒吼一声:“你疯了?”揪住妈妈的衣服把她拽到一边。
此刻,云菲菲忽然觉得心情特别平静。嘴角有点痒,象有条小虫在爬。她用手抹了一下,是血。她细细品了品嘴里的味道,有些腥咸。她暗想:多奇妙啊!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品尝了酒的味道,知道了醉酒的感觉,品尝了血的味道,知道了血的咸腥,这一切都是谁给自己创造的机会呢?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盘子,菜汤溅在白色的旅游鞋上,污迹斑斑。她想:这个家是彻底的完了,就象地
上摔碎的盘子一样,永远也不会完好如初了。她想,原来自己还担心肖方涛把那个混蛋揍得太重,现在看来揍得越厉害越好,只是打得太重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