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谁?
正是从长山县杀出重围夺马逃走的阳虎,冲出北门后拐进山沟里,沿着山中小路跑进密林后,就迷失了方向,这地方他是头回来,地形地貌一概不熟悉,看看身后没有追兵,把马栓到树上,攀上一棵高大的柏树,想辨明方向,清晨的云雾还没有散尽,大团大团地在山峰间涌动,根本无法看清周遭的情况。
无奈下阳虎只得牵着马沿着剪径小路向前走,盘算着能遇上山民啥的问问路或者给点钱啥的雇个向导,可惜走了半天一个人也没遇见,野兔獐子啥的倒是遇上好几次,但弓弩都丢在长山县了,只能看着野味肚里饥火乱窜。
好不容易雾气散尽了,初升的太阳在山尖上露了头,阳虎想赶紧去东边给王报信,可发现自己转来转去的就是在山里转圈圈,压根没有通往东边去的出路,一溜子悬崖绝壁矗立在面前,想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除非攀上猿猴都不见得能上去的石壁,无奈下阳虎只得骑上马顺着山沟子往西北方向下去,看看能不能绕出山沟子找到大道。
东去的路是没找到,误打误撞地来到一条山间小溪旁,人和马都饱饱地饮了水,肚子里叮了咣当的好歹不饿的光火了,马好办,溪边的青草啃上几口,阳虎可是从重围中血战杀出来的,从鄱阳湖前线赶回来几天来就没睡好吃好,这会子真是又饿又累的。
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人困马乏的,阳虎就靠在溪边的青石上,把马拴在矮树上让它啃吃树叶和青草,合上眼打算歇小一会再赶路,可没想到一合上眼这眼皮子沉的就再也睁不开了。
朦胧中阳虎似乎置身于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各色的野花星星点点地在微风中摇曳,花香扑鼻彩蝶轻舞,他躺在草丛中,嘴里叼着草梗,蓝天上的朵朵白云轻柔地浮动着,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微闭着双眼,似睡非睡的享受威风的轻拂,耳畔却响起了悉悉瑟瑟的杂音,阳虎腾地坐了起来,警觉地向四周张望,原来是一只獐子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蹭痒痒发出的动静,阳虎一看獐子,馋的啊口水直流,慢慢起了身向灌木丛靠近。
可一伸出手去拨半人多高的野草,阳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的手,着实吓了一大跳!这哪是手啊,分明是条纹斑斓的一只巨爪!白毛的底,黄色细绒中黑色的条纹贯通到爪甲,顺着爪掌看上来,阳虎这才发现自己哪里还是个人呢,全身上下都是黄白黑相间的皮毛,变成一只大虫了!
阳虎被惊呆了,这闭上眼眯瞪会吧,怎么还变成老虎了呢?口中不禁地“咦”了一声,可这平时的“咦”声在老虎的嘴里发出来就变成了一声低吼,面前的青草都被吼声震的起伏不停的,那獐子蓦然瞧见山坡上的草丛里立起一支斑斓猛虎,又听见一声虎啸,吓得是撒开四蹄扭头就跑。
阳虎瞧见獐子连绷带窜的向灌木丛深处去了,还有点惋惜呢,可没想到这身体可不听他大脑的指挥了,就觉得两支前爪一按地,身子就起在了半空中,耳畔风声呼呼作响,直向那獐子追了过去。
阳虎马可骑得不错,不管是突厥马还是西域乌孙马都能驾驭自如,就算是性情暴躁的西海马和大宛马,到了阳虎手里也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可骑马疾驰和变成老虎狂奔那可绝对是两码事!
腾跃纵跳的几下子就越过了草滩,眼见得灌木丛深怪石嶙峋的,可如履平地般的闪躲腾挪,真像是腾云驾雾的感觉,阳虎起初心里先是惊骇,奔跑起来后是惴惴的惧意,这会可心花怒放了,觉得这变成老虎太惬意了!
那獐子在岩石和杂木间闪避着阳虎的追逐,好几次眼见得猎物就在眼前了,一伸爪子就能拍到,可就差那么一点点,獐子轻灵地一跃,就跳过了岩石或是树丛,阳虎这心里越来越烦躁,看得见抓不到,换谁也着急。
陡然间那獐子跃上一块巨石,竟然立在那不动了,还扭过头来用水汪汪长睫毛的大眼睛盯着阳虎,这下阳虎可气坏了,大吼一声地动山摇的,猛地跃起狠狠地扑向獐子,两只巨大的前掌伸着锐利的勾爪,血盆大口也张开了,瞄的准准的,一口就能把獐子的脖子咬断。
那獐子不躲不闪,怔怔地看着阳虎扑过来,眼看着那爪牙就要及身了,阳虎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那獐子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消失了,岩顶上赫然亭亭玉立着一位笑盈含春的少女!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啊,獐子还能吃,这人是不能吃的,阳虎变成了虎,可还是人的心思,尤其是这么巧笑嫣然的女子,下意识的想收回爪掌闪避开这姑娘,可惜扑的是力大势猛的,身子收不住了,竟然从岩石上跃了过去,天啊,下面就是万丈的悬崖,阳虎人在半空中,但见下面是浮云袅袅,回望崖上依稀可现美女倩影,心中倒是一片的空明。
身子急往下坠,瞬时意识到了这不是闹着玩的,是真掉下去了,立时惊的心中像是要爆炸了一般,这一急,一身大汗出的那叫一个透,梦醒了,软甲里面的内衣都被汗溻透了,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阳虎坐起来看看四周,马卧在矮树下打盹呢,山风习习,花香扑鼻,流水潺潺的,这心里好歹踏实了点。
还得赶紧找到路才行,起身四下里观望,只听得松涛阵阵中似乎有歌声隐约传来,拢神听了,是歌声没错,还是个男子唱的,这歌声越来越近了,松林尽头人影一现,阳虎看清了,是担着一挑柴火的樵夫。
这世间没人见过真神仙,倒是有四种人说不是神仙,可老和神仙沾个边,哪四种人呢?山中砍柴的樵夫,林间吹笛的牧童,溪畔涤纱的浣女,江上撑篙的船夫,什么烂柯记啊,三生石啊,浣纱奇缘啊,救龙女啊,看看多如牛毛的神仙故事里,总能看到这四种人的身影。
阳虎遇见的就是个实打实的樵夫,唱的也还真是神仙歌,“借风上东山,伐木白云边,一担三十钱,买酒做神仙??????”一场噩梦醒来的阳虎看着那樵夫悠哉悠哉的走过来,在这空山鸟语的地方,就跟看到神仙也差不多,愣愣地看着人家都走到跟前了,这才搭个话问个路。
樵夫冷不丁看见满身血污衣衫零破的人,吓了一跳,歌不唱了,等阳虎说了话,知道是个人,樵夫倒也不怎么害怕和慌张了。一年到头在山里转悠,山中啥稀罕事没见过呢,各种各样迷路的人见得多了,放下柴担擦着汗听阳虎打听去东边的路,摇摇头摆摆手,说这大山是个东西走向,东边是一溜子的绝壁悬崖,他们这砍柴的还有采药的攀援涉险的还能上去,阳虎和马是上不去的,只能走长山县再去定阳关隘口。
听到长山县阳虎心中自然是一沉,看来樵夫还不知道夏楚军屠城的事,张张嘴想了想,把想告诉樵夫屠城的话咽了回去。东边去不了,也不知道该去哪,索性问樵夫这担柴要挑到哪里去卖?
樵夫是个爽快人,不遮不挡的告诉阳虎他每日砍上好的柴火是送到分水关,那里有驿站有兵营有渡口,需要柴火的多,他的生意是一年四季的不发愁做。听到分水关,阳虎心头突突地跳了几下,记起王交给他的那封信,信还在贴身的信袋里放着,没顾上看呢。
急忙找出都被汗水和血水浸透了的信袋,好在那信上的字迹尚能辨认,只见帛书上寥寥几行字:“长山静候押粮队,若遇变故,不必东返,可速去分水关,整肃军备,扼守关隘。”
匆匆看完这几行字,阳虎这个纳闷啊,难道王能掐会算,提前预知到长山县会有敌军攻城,王在玉林寺这十年,看来跟老和尚可是学了不少本事啊,那长老怪不得能当皇帝陛下的老师呢,教个徒弟出来都这么厉害。
当下阳虎不敢耽搁,按照樵夫指点的方向,骑上马,顺着山沟的小路,直奔西北方的分水关而去。不多时果然眼前山沟子豁然开朗,两座大山中间的山梁上城寨森然,旌旗招展,梁下的山谷中村寨里人声鼎沸,树丛中闪现出的波光粼粼,证实了樵夫说的渡口确实存在。
要不是阳虎的鱼袋金符尚在,想说服关卡上的守军和官吏还真的费点脑子,他这身狼狈相,不被当成山贼也得被误认为杀人的逃犯,凭着腰牌鱼袋见到了守关的卫所校尉,把长山县被屠城的消息一说来,那校尉大吃一惊,连说不好不好,阳虎急忙问怎么了,校尉脸都白了,指着关下的大溪说,天不亮一百二十条竹筏和木筏就派往长山县去接应运粮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