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刚走不到几步路,那胖子突然出现,撕碎女人的衣服,拖着她就跑。女人吓得大呼小叫。保镖们自然不能坐视,于是冲上去就追。那胖子见他们来势汹汹,便放下女人自己跑了。女人穿着内衣坐在甲板上失声痛哭起来。一个保镖连忙过去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女人感激地道:“谢谢你们,我回去拿衣服。”保镖们不安地道:“还是我们送你吧!否则不安全。”女人热情地道:“不用了,你们还是回去吧!舱里还有随身物品,否则会丢的。”四个保镖听到这里,马上谨慎起来:“好!那我们回去,你要小心。”就这样,四个保镖快速地走回来。但是,放眼一看,里面已是空荡荡的,女人不见了,而且六只箱子也都不翼而飞。
四个保镖突然明白这是一个圈套,但为时已晚,两个女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轮船汽笛长长地鸣响了一声,只见众人提着行李,站在甲板上,看着上海滩的景致。
下船之后,四个保镖将情况电话通知了杨多良,他火速赶到上海,请人调查此事。
首先,他想到的是淞沪护军使郑汝成,他俩是老朋友,郑汝成听完情况之后,请何丰林出面调查珠宝箱的下落,何丰林当场拍胸脯答应。
杨多良见何丰林如此自信,便觉得事情十拿九稳,心中放松了许多。但尽管这样,他依然几天几夜不能合眼,因为这是他一生的心血,他视这六箱子珍宝为自己的生命。
两天后,郑汝成来到杨多良的旅馆,直言不讳地道:“老兄,抱歉啊!我的人办事不力,找不到珠宝的下落啊!”杨多良听到这里,顿时绝望至极,瘫倒在地上。
旁人赶紧将他扶起,杨多良嘴里不停地说:“难道……难道我的东西就这样没有了吗?”郑汝成见他这样,想了想道:“老兄,我看你还是找上海神探黄金荣吧!保证他能找到。”杨多良听他一介绍,顿时又看到一丝希望。
拿着黄金荣的名片,杨多良好不容易才来到黄公馆,寒暄坐定之后,杨多良马上直言来意。黄金荣忙将出事地点、时间等基本情况问了一遍。然后拍着胸脯道:“好,杨先生,明天晚上我就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杨多良听了,站起来拱手道:“要是这样,我一定会重谢。”两人简单地说了说,然后黄金荣就送客了。
第二天傍晚,杨多良闲急无聊,于是买了几碟小菜,倒上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就在这时,一串清脆的门铃响了,杨多良忙收拾开门。
刚刚照面,那人便道:“您是杨先生吗?我是黄老板的手下骆振忠,您的六箱宝贝我们原物给您追回来了。请过目。”说完,后面的巡捕便提着箱子走了进来。杨多良一看箱子,激动起来:“是的!这就是我的东西。”他打开一看,一样也不少。就这样,杨多良重谢了几位差役。
第二天,杨多良亲自给黄金荣送去了一尊金佛、一个金香炉、两颗猫眼和一大串珠子。黄金荣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原来,这起案子正是黄金荣的“扒窃党”所为,那两位船上的女子便是双红姐妹。他之所以要归还,是因为杨多良是政府中的重要人物,而且与淞沪护军使郑汝成是深交,如果自己攀上这层关系,以后在上海滩的洋界和华界就可以真正做到一手遮天、黑白通吃了。
看看有谁还敢说“为民除害”。
第四节退步是向前
扒窃党已成为黄金荣队伍中的一支“劲旅”。到现在为止,黄金荣真正做到了通吃上海滩黑道,并伸手华人官方。不过,他深深地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当经历了商州会馆被洗劫的一场悲剧之后,黄金荣更深刻地认识到:在上海要想混成气候,那一定要“未雨绸缪”、“居安思危”。现在,黄金荣已身正名就,他不用再带着兄弟们在大街上指指点点,也不用头顶着太阳在市场上维持治安,更不用带着家伙在堂子口与人打打杀杀。黄金荣发现,从前是为了挣脱这种不平静的生活才攀登高高在上的地位。而现在,当他一切已经得到时,自己的烦恼和痛苦却越来越多。
平静的生活刚刚过了几天,黄金荣的内心便不平静起来。因为现在,他心中时时有一种危机感,那就是跳进苏州河的花国椿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一定会想着东山再起,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黄金荣想到这里,心中颇为不安。还有一件事,黄金荣一直也惴惴不安,那就是乌木开泰的家人一直在打听乌木开泰被杀的真相,听手下禀报,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到黄金荣头上来了。
黄金荣为这两件事终日不能安神。但是,还有一件棘手的事,简直让黄金荣夜不能寐。这事比较复杂,我们还是从头说起。
1900年春天,大名鼎鼎的章士钊与杨守仁等几人在上海成立“爱国协会”,成为华兴会在海外的分支组织,杨守仁担任“爱国协会”会长,章士钊任副会长。
8月,华兴会议定于11月16日在长沙举行起义,章士钊等人在上海余庆里弄设立秘密机关,暗中支援长沙起义势力。但是,事机不妙,在起义之前事情就败露,于是起义未开始便宣告失败。10月,著名的革命党人黄兴带着一干人等撤离到上海,打算以上海为大本营,在湖北、南京等周边地区发动起义。
不巧的是,黄兴等人的活动很快被黄金荣手下的包打听发觉。黄金荣得到消息之后,当即就上报了法租界当局。11月19日,清廷广西巡抚王之春上京,途经上海,并逗留。革命党人得知消息,下令万福华前往刺杀,由于事情仓促,所以并未得手,万福华被公共租界巡捕房抓获。第二天,章士钊前往监狱探望万福华。谁知,章士钊早已被黄金荣的手下盯上,等他走回余庆里弄后,整个革命据点被彻底暴露。秘密机关被巡捕破坏,章士钊和杨守仁等七人被逮捕。
一段时间之后,七人在蔡锷等人的营救下安全出狱。从此,革命党人便与黄金荣势力结下了深仇大恨。在当时,黄金荣并不把这当一回事。但是现在,黄金荣感到形势在变化,革命党在中国的地位越来越高,他们大有“取天下而代之”的趋向。为此,黄金荣终日惴惴不安。
为了保全自己的实力,也是为了上海门生的生计,黄金荣结交了陈其美,他对陈其美好说歹说,让他加入了青帮。之后,黄金荣才宽松了许多,他忍不住对自己的门生们说:“陈其美已经拉过来,以后在革命党那边,我们就可以仰仗他了。”说完,黄金荣便冷冷地哼了两声。
一年之后,事情果然如黄金荣所预料的那样,革命党人推翻了帝制,建立了中华民国。黄金荣在翻天覆地的乌云下站立着,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强烈的怆然和恐惧。因为从前被他差点置于死地的章士钊等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们一定会来报仇”。
一想到这里,黄金荣恐惧的心理可想而知。为了安全起见,他首先将林家宅子进行了彻底的“改造”。原来,林家宅子是两层楼的石库门独家别墅,现在黄金荣已是租界内一等一的人物,他当然要将房子扩建翻修一番。
首先,他将宅子左邻那家石库门别墅吞并过来,两家合成一家。但是,房间之间并不打通,依然是独立门户。这是表面的样子,在其内部,黄金荣却做了精心的布置。在房子底下,开了一条暗道将两房连接起来,而且,房子都加高到三层。黄金荣只要打开卧室里的密道,便可自由穿行。还有一个小秘密不得不说,黄金荣的卧室在二楼,只要有突发事件,在卧室里暗一下按钮,楼上楼下的台阶会一下子断开,下面的人上不去,上面的人下不来。
左边的安全问题解决了,右边呢?黄金荣并没有精心布置,而是让他的姐姐住在里面,一边可以照料本家,二来可以断掉外人窥探的视线。
家里已是高枕无忧了,但黄金荣被乌木开泰痛击一次之后,他终于认识到坐以待毙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他召集兄弟,打算主动出击,置敌人于死地。因为黄金荣得到可靠消息,花国椿跳入苏州河后,跑到提篮桥附近,改名换姓,在那里开了一家酒店,生意非常不错。根据黄金荣的估计,这花国椿一定是在蓄积力量,伺机东山再起。于是,他决定,这次让顾玉书好好表现,将花国椿这个钉子拔掉。
一天,一个形容潇洒的白相人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进提篮桥旁花国椿开的酒店。他抬头扫了一下,然后迈着方步上了二楼,走进老板房间,依然潇洒自如地质问道:“花老板,你前些天睡了我的女人,你说现在怎么办?”花国椿正在喝酒,听到这话,惊魂一般地睁大眼睛,想了想,前几天是和一个女人睡觉了。于是他直立在桌前,露出痛苦的表情道:“如果我知道是你的女人,顾爷,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动她啊!”这人马上吼叫起来:“你知道,我这人最重感情,你动了我的女人,我就要你的命。”说完,顾玉书便要上前开打。
花国椿跪地求饶道:“顾爷,在上海滩,解决女人问题,无非就是钱和刀子,你要是愿意,我能用钱解决。”顾玉书狠狠地在他脸上打了一耳光,然后装出愤怒的样子:“我要拿钱解决?你有多少钱?我他妈的没钱?”顾玉书挑衅地看了看周围,话锋又一转:“饶你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花国椿连忙叩头不迭:“你说,顾爷,我一定办到。”顾玉书指着店面道:“这饭店生意不错,必须分一半给我。”花国椿听了,心中很是不情愿,但口上还是道:“好!好!顾爷,只要你原谅我,我愿意分一半给你。”就这样,顾玉书可以插足花国椿的饭店了。
事实上,这正是顾玉书导演的一场大戏,那女人本是顾玉书在一家咸肉庄里挑选的一个妓女,是顾玉书花钱让她到花国椿跟前投怀送抱的。这一下,顾玉书得偿所愿。
做了饭店半个老板之后,顾玉书整天带着一大帮流氓在里面胡作非为,吃喝嫖赌样样都做,还不时打架闹事。这一来,很多正经上门吃饭的人都吓跑了。饭店俨然顾玉书的黑窝。花国椿看这情形,便关上店门,卷着铺盖,灰溜溜地跑出了上海市,直奔杭州而去。
黄金荣得到消息后,将顾玉书盛赞了一番。陈三林笑道:“现在老板心中一块悬石落下了,大家也就安心多了。”之后,黄金荣越来越觉神清气爽。但月有阴晴圆缺,过了个把月,又一桩闹心事挂在了黄金荣满头油脂的麻脸上。
1912年元旦,按照规矩,每到重大节假日,华籍巡捕都要去巡捕房洋人领导那里去拜礼,黄金荣当然也要向他的上司总监费沃利拜年。一般情况下,华捕为了体现出洋头头的高贵和自己的清廉,他们都会一身便装短打扮。但是,黄金荣现在已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却不这样想,于是他穿得非常阔气——一身绛紫色缎袍,外罩湖蓝色绸马褂,贵气十足。
总监看到他站在人群中,傲慢地走到他身边,大声地说:“黄督察员,你穿得太漂亮了吧?”
黄金荣轻轻一笑:“这有什么?过年嘛,得有过年的样子。”
“你不觉得太刺眼?”
“不觉得,我们都是办案的,穿什么都行。”
总监看黄金荣竟然这样傲慢地顶嘴,顿时气急败坏,他喘着粗气道:“你这麻皮是一条疯狗,看到钱财就会汪汪叫。”黄金荣马上气上丹田,但总监不依不饶接着道:“你只是我们养的一条狗,你必须效忠主人。”
黄金荣冷冷地道:“我是狗是吗?那你以后就不要让狗给你们办案了。”说完,他就将佩枪和证件掏出,信手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第二天,黄金荣便带着徐福生和桂生姐离开上海,回苏州老家去了。
黄金荣本是个场面上的人,在苏州他也闲不住,于是就开了一家“老天宫”戏馆,在桂生姐的辅佐之下,戏馆生意还算兴隆。加上还有个文武双全的“三光码子”徐福生的帮衬,老天宫戏馆一天天地“透红”起来。
就在黄金荣刚刚踏出上海市不久,法租界巡捕房就接到几件棘手的大案,久久不能侦破。此时的黄金荣也许并不知情,但是,细心的人都能推断出,这一定是黄金荣的门生们所为。黄金荣这个“老江湖”的“老”就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过了好几天,巡捕房对案件侦破依然没有头绪。几位探长只能脱下帽子,拼命地挠头。最后,巡捕房头头们在一起开会,总监费沃利决定请黄金荣回来。众人一讨论,也只能这样。于是费沃利点名两位与黄金荣走得比较近的探长,专程前往苏州,请他出山。
两位探长到达苏州,便在徐福生面前盛赞黄金荣:“其实黄探长真的很能干,什么案子都能破,我们巡捕房一日不能没有他,这次来,是请他回去,希望他继续做我们的督察长,这才是众望所归嘛!”徐福生将意思传到黄金荣耳朵里,黄金荣诡诈地笑了笑,仰着头抽了口烟:“好!让他们到老天宫戏院来见我。”说完,徐福生就去传话去了。
两位探长得到这话,窃窃地高兴起来,急忙奔老天宫戏院而来。大家见面之后,黄金荣盛情地款待了他们,和他们拉起家常和上海往事,对工作则避而不谈。
到酒足饭饱之时,两位探长直入正题:“请问黄督察长什么时候回上海啊?”黄金荣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道:“回去我当然要回去的,但我现在还没有选定时间,两位可以先到虎丘、枫桥玩玩,回来后我再给你们答复,怎么样?”两位探长振振精神,连声道:“好!好!”
两位探长出去后,黄金荣马上回到内堂,与夫人桂生姐商议起回上海的事情。别看桂生姐体态矮小笨拙,但做事想点子却是丝毫不比男人差。她听完黄金荣的说词之后,便道:“回去,当然回去!”黄金荣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我们明天就跟他们回去。”桂生姐马上显出厉害来:“慢着,我们回去可以,但要卖个关子,要求他们答应我们的条件。”“什么条件?”黄金荣有些疑惑。
“首先,你得升职;第二,你得加薪;第三,必须让我们在上海开戏园子。”黄金荣忙睁大眼睛:“哎呀!这不行,洋人的法令上有白纸黑字呢!谁也碰不得。”桂生姐笑了:“规矩不是人定的吗?不答应,我们就不回去。”黄金荣听到这里,狠狠地一挥拳:“好!我试试看!”
第二天,两位探长回来,黄金荣提出上述条件,探长无奈,只能回去请示。临走招呼黄金荣:“我们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几天之后,法租界当局终于向黄金荣下了一道专用文件,表示答应他提出的所有要求。就这样,黄金荣体体面面地回到上海法租界任职。从此,黄金荣既能做法国方面的官僚,又能正大光明地做生意。黄金荣的势力已经大到无法形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