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见朴秋不肯言语,互相使个眼色,自左右一拥而上。朴秋躲闪不及,只觉颈间一阵刺痛,就像是被什么虫子叮咬一般,接着便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朴秋但觉脸上血管突突跳着,头疼的厉害。在朦胧中睁开眼,视野是上下颠倒的。低头看时,原来自己的手脚正被绳子捆住,倒吊在一颗粗壮的老树上。暮色已经降临,黄昏中,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的正是那对将自己围堵在巷子里的双胞胎兄弟。
“哎呀,看来你醒了呢。”其中一人率先开口。“我先说好,这里没有人来。如果我们就这样放着你不管的话,估计最少要十天半个月后你才会被人发现,不过恐怕那时你早就已经成了尸体了吧。”那人说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这样,小狐狸。因此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就最好乖乖听我们的话,趁早招认出刚才尾随我的阴谋。否则就算你是殿生,我们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另一人随即说道,语气虽然颇为戏谑,然而朴秋却听得出其中绝对认真的杀意。“不过话说回来,神道会的殿生都是你这么弱的吗?”
“我,迷路了。因此在想也许跟着你们就可以回到惑蛊月也说不定……真,真的是迷路了而已!”掩饰着心里的恐慌,朴秋边喊边用力挣扎,然而不知为何,身上却有种越缠越紧的疼痛感。
“劝你最好不要乱动,这可不是一般的绳子,再挣扎下去的话你的小命只会没得更快。”离得比较近的那人说道。“是这样吗,只是迷路?”
“对,就是那样的!所以快点放了我!”
胸前的匕首由于刚才剧烈的摇晃而掉落在地上。在它被拾起的一瞬间,朴秋感到心凉了大半。看来已经要命丧于此了吗……
“原来如此,是只迷路的小狐狸啊。”不怀好意的笑声从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传来。冰凉的刀刃划过耳畔,几缕银色的发丝随即飘落。朴秋用力闭上眼睛。
然而朴秋却忽然感到重心失衡,下一刻,他的身体重重摔砸在了满是泥土的地面上。
好疼。有些迷惑地自原地坐起,却看到那对双胞胎兄弟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那就快点跟上,下次再迷路你可就不一定能这么幸运地遇上一起走的学员了。”一前一后的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顺便一提,以后要在晚上逗留城外的话,最好带把大一点的匕首,对你来说,那种刺在野兽身上不疼不痒的短刀是没有办法作为防身武器的。”其中一人说着,转身便掷了一件东西过来。朴秋低头看时,刚才的匕首已经被收进鞘里,扔回了自己手中。愈渐浓郁的夕阳下,刀鞘处隐隐泛起橙色的光。
气息未定的朴秋仍然心有余悸,方才还捆绑着自己的绳子却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他颤巍巍地爬起,有些惶惑地跟着步伐整齐的两人向学院走去。
天色昏沉得就像古旧的水墨画卷。
空气里有着潮湿而腐朽的气味。屋檐下时时滴着雨水,屋内,地上倒落着几具新死不久的尸体。
身披破损铠甲的男子夺门而入,“他们不会允许我们活下去,这个洲已经待不下去了,快点逃走吧!”
他突然愣了一下,随后快步上前扯开屋子中央女子的衣领。
“……你脖子上的刀痕是怎么回事?可恶!那个家伙把你收为式神了吗?而且还刻了来世的胎记!那个畜生!”男子怒道,身后的屋外顿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袭黑色的兽影自天空滑翔而来,不多时便落在了屋门口幻化成人,他三两下解决了屋外还剩下的几个敌人。
“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混蛋?我的元神明明比那家伙高出那么多品,说!为什么要选择那个蠢货!”屋里的男子正在怒吼,完全无视身后已经进入屋里的那人。
正在争吵,旁边地上被打倒的一个敌人忽然爬起,拼尽最后力气将长刀向着女子刺来。
“啊!”女子睁大惊恐的眼睛尖叫。面前的男子还未来及反应,一个箭一样的身影却忽然从他背后冲出,将身体挡在了女子面前,血色的刀刃从他体内穿出,他缓缓倒下。
持刀的敌人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身体再也不动了。
眼见为自己挡刀的男子闭上双眼,女子震撼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倒在地上的男子停止了心跳,女子颈后的刀痕开始发出灼目耀眼的光芒。
女子终于扑下床去握起男子的手。
“……别死啊,我喜欢你呼吸的样子……”
泪水决堤而下。
呼风唤雨的男子惊愕得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他抖了抖被血液粘在铠甲之上披风,转身默默走出屋子。
‘虽然输给了他,但是……我爱你。’
……
朴秋醒来。
已经习惯了做着这样的梦,他平静得将手覆上颈后正在流血的的胎记,慢慢睁开眼睛。
朴秋已经在惑蛊月度过了两天的时间。
第一次失手的经历令他决定沉下心来进行观察,在收集到足够的情报、有成功的把握之前再不鲁莽行动。笛邬的气候比乾天干燥,温度也略高一些。除此之外,在这里的生活还是很令人舒服的,环境很美,四处都生长着阔叶型的巨大植物。在朴秋看来,除了研习的道术颇为奇怪之外,惑蛊月的学员们大都还是很容易相处的。尤其是塔薇儿,热情得就像一团火,有时甚至令朴秋觉得不得不特意避开她一阵子才有喘息的余地。透过百叶帘子看去,天色有些灰蒙,看来时间尚早,大概才刚过了五更天。朴秋翻了个身,草编的睡席旁几只瓢虫正在忙碌地觅食。他起身洗了把脸,决定出门走走。
庭院里还很安静,空气里还笼罩着薄薄的雾气。
朴秋沿着石砖铺成的小道来到了一座佛堂前面,那是一座白色的祠堂,两边伫立着表面光滑的石柱。随时可能见到风格各异的建筑与装束,这在惑蛊月是再平凡不过的事情,朴秋早已习惯了,然而朴秋在两天前就注意到了这座充满肃清感的佛堂,因为里面负责打扫的少年,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孤独落寞的表情。朴秋曾听塔薇儿说那少年名唤者吉。
朴秋早已想过,既然自己至今所遇见的学员们似乎都不是目标的合适人选,那么也许应该更多地尝试接触其他学员,而既然任何一个惑蛊月成员都可以成为目标,那么尽量寻找容易下手的对象,也会使任务变得轻松一点。即使不当作目标,尽量获取更多学员的信任也是任务成功的重要前提之一。于是朴秋放轻脚步走进了佛堂。
者吉今天已经结束了打扫,正在佛前跪拜。他闭着眼睛,神情安详,两手和十,一副十分虔诚的样子。者吉看上去似乎与修年纪相仿,圆圆的小脸气色红润,身上穿一件干净的布衣。
战乱将起,那时自己还能见到这幅安详的画面么?朴秋不禁在心里微微感叹。
朴秋静静地走了过去,在佛龛前跪下,和者吉一起祷告。
两人安静地祈祷,一直跪拜了很久。那是种与坐禅不同的宁静感受,两者都很甘甜,然而这样的祈祷却更掺杂着一股沁凉的清香。朴秋走的时候,者吉跟在后面送到门口,挥手道别时,朴秋看到者吉对他微笑,那笑容清透而干净,让人想到初春乍暖时的冰雪销融。
走出一段路程后,他低头看了看者吉在出门时塞进自己手中的字条:“情,尘世间最难斩断的因缘;爱,众生成佛最大的阻碍。”看来者吉似乎是作为礼物将这两句箴言送给了自己。那字条结尾处落款为‘度庐’,并不是者吉的本名。那似乎是叫做‘法号’的称呼,和道行者的‘道称’有些类似——是一个人‘真正’的名字。
听说者吉平日少言寡语,不怎么爱和他人打交道,也就是说,这也许是一个理想的下手对象也说不定……看着字条上笔迹稚嫩的两句箴言,朴秋有些无奈地苦笑。
任务终究没有什么进展。
至于惑蛊月那行迹飘忽的首领美呈叙,自初见之后朴秋也曾与他打过几次照面,虽然都是在学园里的的某个角落偶然撞见而已。亓斧对待朴秋的态度依然不怎么友善,因此美呈叙笑嘻嘻地将自己的一枚翡翠如意交给了朴秋。每当亓斧呲牙皱鼻地向朴秋示威时,朴秋便会拿出那枚如意向它伸去,而亓斧总是先有些犹疑地探着鼻子嗅嗅,接着便不怎么情愿地收敛起走开了。
‘真神奇呢,是因为气味吧。’朴秋心道,顺手将那枚如意收进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