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从来使前往。
“公请勿疑,孤此次请公前来只是想与汝商议一门喜事。”阎罗高坐在椅榻上,张口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众所周知,孤有一独女,如今年岁已大,正该为其寻一归宿。孤希望将她许配给汝子辉夜,不知公意下如何?”
竟是要联姻?玄朔心中一动。他自是明白,如今正逢乱世,又有流言自己怀有二心,以阎罗之机变,此时提出结亲,根本不是要拉拢关系,不过是要自己的儿子做人质罢了。
“感谢丞相大人的美意,然则婚姻乃儿女头等大事,请容老夫思考几日再来答复。”
“不急。不如请公屈就相府小憩几日,待公决意后再离开也不迟。”
玄朔拜退。
玄朔心里清楚,所谓美其名曰于相府做客,实则借机将自己软禁起来,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至于对方单方面提出的要辉夜入赘的决议,自己也根本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权利。事已至此,再拖下去也毫无意义。
竖日,玄朔前来拜奏。
“承大人美意,就应丞相之意订下这门亲事,感谢丞相大人不吝抬举。”
“既如此,真是再好不过。玄朔公,从此之后你我二人便是亲家了。孤看此等喜事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索性稍过几日便令他们成婚,在那之前也请公在相府安心等待。”
“是……”
笛邬的挽歌
躲藏巨大城池里的人们终于蠢蠢欲动起来。
伴随着铁索铮铮作响的声音,坚固的吊桥缓缓放下,在那崭露出的开口与石墙的缝隙中,但见密密麻麻的虫子悉悉索索蔓延爬开,形态各异的虫身数不清数目,它们堆积而成的地毯很快铺盖了通向城门的道路。
辉夜结起驭术的手印跃至阵前,下落之际挥臂扬出一记贴地的旋风,强大的风流掀起地上整片黑色的虫尸,将它们卷回城门。辉夜单膝落地,抬首间,只见前方宽阔的吊桥已然坠地,偌大的石扉吱嘎开启,城门下,逐渐显露出的是一骑高大威武的身影。
美呈叙神色严峻,胯下骑匹一人多高的巨狼样的剽悍妖兽,他们踏着脚下飞扬的沙尘与积雪,一步步走出城门,步伐沉稳而有力,威风八面;亓斧目露凶光,脸孔狰狞,它呲鼻皱眉,张开的骇人大口中两排尖利的犬齿反射着森然的寒光,它蓝色的舌头向外伸着,呜呜的威吓生中不时甩出几滴口水。在他们身后,卢洲存余的军队全部整备严密,等待着最后一战为了保护家园而献出自己生命的号令。
焱帝一声令下,王师大军蜂拥而上,气势浩浩如江水。美呈叙自背后缓缓提起硕大的弑魔刀惑骨月,刀身骨制的纹理依然可见,刀脊上还保留着一根倒钩的尖刺——那是龙牙的形状使然。在上古时期能够给予猎物双重攻击的致命勾刺,如今作为回旋镖时正可用作二度加重敌人损伤的天造利器。
美呈叙高坐在亓斧背上,举起惑骨月只一挥就扫翻了第一批冲上前来的兵士,刀尾末端的红色条带挥舞起来迎风飘动,虽然刀刃称不上锋利,然而单凭那武器的重量用蛮力使出时的威力便已令人叹为观止。美呈叙大喝一声,骑着亓斧穿过吊桥踏入敌阵之中,左冲右突,虎虎生风得挥舞着那把尘封已久的上古兵器,不多时便砍翻敌人无数,如入无人之境。亓斧亦不停奔跑跳跃,愤怒地撕咬着前方的士兵;在他们身后,卢洲的士兵齐声呐喊,个个逞勇,与王师大军一阵拼杀,王师的兵士竟不能上前。
辉夜眼见城门前被打倒的敌军士兵变成力量更盛的僵尸又站了起来,王师大军始终不能前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思道,‘与其在这里苦战,不如先去城里把控制虫、鬼的人除掉。’他自战场中穿梭而前,奔至城下,只见破空裂鸣的惑骨月在美呈叙手中被舞得呼啸生风,四下里升起一股无人能近的霸气,魄力惊人。‘好斩刀!可刺可砍,也能做钝器使用,真是集镰刀,大剑,巨斧和回旋镖的优点于一身的天然兵器。’辉夜在心里赞道,‘可惜现在并没有时间来讨教那把斩刀的厉害,必须想办法带领大军突入城池才行。’这样想着,他一个箭步冲向吊桥,腾空而起正要使出“鹰爪”时却忽然感到左边一阵强劲的风压呼啸而至,他扭身疾闪,只看到自亓斧身上跃起的美呈叙手中的斩刀正逼向自己,正在危机,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掌从上方压住了惑骨月的刀面,刀身下沉时,那人一个空翻,从美呈叙的头顶上空越到了他的背后,正好蹲落在亓斧背上。
“喂,你这家伙不是要和我单挑吗?怎么了,快点放马过来啊!”天音残酷地笑着。
“谢了,天音。”辉夜见状迅速转身,他在空中踩踏着卢洲士兵的一颗颗脑袋,自吊桥上飞跃而过。
“不好!”美呈叙转头道,“现在可不是时间……”他说着就要上前追击辉夜,亓斧哪里容得天音在自己背上耀武扬威,它转身一个凶狠的咬合就要撕碎天音的身体,牙齿碰撞发出骇人的铿锵声。
“哦,不错的宠物嘛,比你的主人要精神多了。”天音借力自亓斧背上跃起,手上集结起高密度功的白光直直向着美呈叙背后刺去,“所以我都说过了,你的对手是本大爷我啊!”天音大喝。美呈叙来不及转身,手腕一转顺势将斩刀横着向身后拍去,巨大的刀身像扇门一样向天音扇了过来。天音冲势过猛无法后退,庞大的刀身又封堵了他其他的躲闪路线。无奈之下天音只得抬起手臂运气全力接下这一击。只听‘砰’一声闷响,天音但觉浑身被震得生疼,‘这是怎样的怪力!’天音心道。
美呈叙也不恋战,追着辉夜就要退回城去,天音紧随其后也跟进城门。
在他们身后的吊桥上,一个白色的影子如同与周围物体通通呈相斥的磁铁一般左右离合闪烁,如幻影般向前推进,卢洲士兵只觉身边一阵风动,正在困惑,还未来及反应,辰祀便已从他们中间穿过,进到城中。
辉夜进入城里,在屋檐上疾走跳跃,他湛蓝的袍衫在夜空中猎猎作响。街道上安静得出奇。只见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就像一座座空坟。‘不在这附近。’辉夜心道,‘控制亡魂的人身边不会围绕着如此薄弱的气场。’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穿梭于微微积雪的屋顶之间,身后却不曾在薄雪上留下一片脚印。若不是身上笼罩着朦胧的星光,黑夜般的长发几乎将他的身形隐没在空气里;然而跑出了许久,辉夜却仍然感到周围的气场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建筑,突然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不久前才刚离开的地方。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黑色的玄武岩地面上隐隐泛着一道道白色的光,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是术吗……’他停下了脚步。
“不愧是杀害了我哥哥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暮色下,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正站在前方隔了几个屋檐外的屋顶上,他的声音冰冷,瞳孔中已经没有任何生气。
“是你的术式吗?”辉夜道。
顺着少年的脚下放眼望去,附着着强大功能的线路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泛着银光的道道蛛丝沿着地面蔓延而去;从天空俯视下来,便能看到夜幕下广阔的八角形蛛网编织了笛邬城的一角,星光点点,疏而不漏。
“不错。我这驭术河图之网是集法相自然之妙,按先天八卦的虞翻纳甲织成,一但猎物进入了它的控制范围,我就会对它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你是自归妹位进入的吧,”无神的眼睛看了看天边悬挂着的新月,“震纳庚,兑纳丁。你再也别想逃脱了。”
‘对,我不会记错的,琉璃死的时候,敌军中冲在最前面的就是这个长发的殿生。哥哥,我会给你报仇的……就算……就算没有你后天八卦的洛书之网,我也一样能打败敌人!’琥珀的眼睛被额发遮住,紧握的拳头禁不住颤抖。
巨大的死蝎倒挂在已经干枯的树梢,夜晚出动的吸血蝙蝠伸出细长血红的舌头吮吸着猎物的骸体。琥珀稳稳地立在蛛网正中,四面八方传来的细微悸动都瞒不过他的感应。
‘原来如此,乍看之下确是传说中用于禁锢的洛书河图之术,然而仔细看时,却发现实则只有一层不完全的先天之网……’辉夜的神情变得桀骜。“难道没人教过你,用还没织完的网来捕猎是很危险的吗?”他抬脚向着琥珀的方向跑去,然而还没跑出两步却因为踩到了那白色的网线而被一股奇异的力量向后拉回了原地。辉夜下意识避开网线又试了几次,然而那看似不甚稠密的网线却总是会出现在他落脚的地方,于是他始终没有办法向琥珀近身。
“我说过的吧,这个河图之网是以月之晦朔盈亏为依据,将十天干分配于八卦,集日月循环与阴阳交会于一体的完整宇宙模型。被这河图之网粘住,你已经不能变成鹰飞走了,所以不论你再怎样挣扎都是无用的,”琥珀缓缓向着辉夜走来,“你逃脱不了被困的命运,同样也逃不过成为猎物被我吃掉的命运,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离得近了,辉夜看到琥珀的双眼因为愤怒而涨得血红。‘为了想要报仇而失去理智了么。’辉夜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不紧不慢地结了驭术的手印。
“用这种对付蝼蚁的驭术也想和我战斗?真是令人发笑。”
就在琥珀马上要碰触到辉夜的一瞬间,一闪而过的杀意掠过辉夜水晶般紫色的瞳仁。下一刻,琥珀的身体突然僵直,毫无征兆地向前瘫倒下来。
‘明知元神被克却还要来送死,这个家伙,是想自杀吗?’
修长的手指覆上怀中琥珀的双眼,将它们缓缓闭合。
“想和我较量驭术,你还早了一百年呢。”
辉夜毫不费力得将琥珀制伏之后,将他的身体靠在了檐顶屋脊的一角。脚下的丝网逐渐消失,辉夜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继续奔向了城里的深处。
美呈叙追回城里,四处却找不到辉夜的影子,他跳到黑色的城台上正要观望,自背后闪过的黑影却出现在面前挡住了前进的路。‘真是个难缠的家伙!看来不先解决这个小子事情就不会顺利啊。’美呈叙心里愤愤道,索性自亓斧背上一跃而下:“既然你这么想要成为我刀下亡魂的话,现在我就来成全你!”说罢他便挥动起惑骨月大刀阔斧地向天音砍去。天音撇嘴一笑,施炼术将全身的气血大幅燃烧起来,电光石火间已经和美呈叙拆了三四招;亓斧在一旁呜呜低嗥,然而没有主人的命令它却不敢轻举妄动。
‘确实你的兵器有着绝对优势的攻击范围,但是弱点是——一旦被近身后你就退无可退了吧!’天音想着,在美呈叙挥刀的间空趁隙自刀锋下钻入了对方的攻击死角:“死吧!”天音挥拳大喝。美呈叙收手回防不及,当即弯腰用额头狠命撞击了天音的脑袋。
“什么!”只听咚一声闷响,借着力的作用两人各自向后倒地。
“你这畜牲!”天音正在愤怒,忽闻背后一声野兽的咆哮近在咫尺。转身急视间,只见一只似熊的巨兽正站在那里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头上还长着两只牦牛样的角。
“果然只靠首领你一个人的话还是办不来的呢,没办法,所以昆成令我也来助阵。”话音落下,一个缠裹着兽皮、身材火辣的美女自那巨熊其中的一只犄角上轻身跃下,在她的身后,许多双泛着寒光的红色眼睛一齐投视而来,那些深深浅浅的轮廓自阴影中浮现,竟是各式形容古怪的妖兽。
“塔薇儿!”美呈叙唤道。
“哦,是这样啊,果然不二打一的话你就会怕得快要失禁了吧!”天音带着邪恶的笑说道,“这样正好,将你们两个一起收拾,倒是省了本大爷的事了!”
“天音。”
天音正要上前,忽然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天音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原本兴奋的势头却突然冷落下来。“什么,是你这小子啊。”他把头转向一边,一副不怎么情愿的语气对着辰祀说道。
“哼,现在你们也有两个人,二打二,怎样?这下你输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借口可找了吧!”美呈叙恢复了精神喊道。
“真是,没想到真的要和你配合战斗。”天音搔了搔后脑。“喂,辰祀,听说你上次只一招就制服了这个白痴。我倒是挺想陪他玩玩,但是正事要紧,他交给你了。我去灭了那个妖女,你可别拖本大爷的后腿啊!”说罢他忽然驾起鬼车向着那只巨熊扑去。
殿生们大都随军一起赶在前线协助突破城门。战火之中,朴秋不知为何却升起一种淡然的想要欣赏燎原的闲情逸致。朴秋想,如果一定要选择出世界上最美的一种图案,那一定就是大漠的星空了。浩瀚的天宇苍茫辽阔,而又繁星璀璨,透过深蓝色的幕布仿佛能将整个宇宙的尽头一窥而尽;在那之下吐纳,总有一种可以接通天地之气、而将那宇宙的能量与精华吸入体内的奇妙感受。
星空下,美呈叙挥舞着惑骨月大开大合,月牙形的硕大刀身在夜空中闪烁,如同被群星环绕的半轮新月,与大漠远方吊挂在天边一角的下弦月相交呼应,龙牙被击得铮铮作响,呼啸生风间,隐隐能看到上古神龙间战斗的风姿。
大量妖兽与天音缠斗不清,而美呈叙挥动着已经用得越来越上手的惑骨月毫不留情得向着辰祀砍杀过去,横劈之后可以顺势利用刀口的月牙裂缝回勾而来,各种出其不意的招式组合混合着杀意将辰祀逼得连连后退。“啊,想起了想起了!我说为什么只是看到你这头金毛就会令我觉得浑身不爽,原来那时就是你这家伙害我被蜜蜂蛰得满头包的吧!好极了,我现在就来报仇,吃我一斩!”美呈叙一记纵切破空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念术封不住那人的行动,他的精神定力应该没有这么强才对。’辰祀紧紧盯住美呈叙的一举一动,然而光是躲闪对方的处处杀招便足已令他应接不暇。是刀吗?那把巨大的斩刀难道具有保护主人不受精神干扰的能力?他心道。
“喂,辰祀,你怎么了?狼狈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你啊!为什么不还手,平时和我打架时的本事都跑哪里去了!”天音一拳打向一只麋鹿样的妖兽,一边趁弹跳的空当转头向着这边喊道。
辰祀没有心思回应。不仅是念动力被对方压制了,辰祀甚至感到自己的整个气场都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受到那把斩刀奇特力量的干扰而被限制。由于四周几乎没有可以借助施力的物体,辰祀用念能左右移动闪避得踉跄难安,毫无形象,即使这样左脸还是被忽然下落的刀锋割出了一道血口。饮到辰祀鲜血的一瞬间,惑骨月刀刃处的符咒幽幽泛起森然的光。
‘那个人……’塔薇儿在兽群后怔怔看着辰祀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什么似得,抬手放在嘴边向着美呈叙大喊:“首领,这边这个没大脑的家伙就交给我了,你只要专心对付那个金发的人就行了!”
“啊!交给我了!”美呈叙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