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如
我被我父亲“套牢”了,成了他爱的“人质”。
父亲是家中的一棵大树。作为一棵树,他一直是直立着,从不向命运低头。
可是,自从妈妈去世,短短几十天,父亲就像遭雷电袭击一样,成了一棵受伤的树,他的生命活力仿佛随妈妈而去。父亲变了,他变成了一个爱哭的小孩,每天都要我陪伴在他身边。要是某一天他没有看见我,他就魂不守舍,常常依门而望,或到我下班的车站口来接我。
父亲七十岁了,观念和认识与年轻人不同。在父亲的概念中,晚上十点以后,就是夜深了,该睡觉啦。而在我的概念中,晚上十点钟才开始都市夜生活。有时我与朋友们喝茶聊天到深夜,或在电子游戏室打电子游戏到晚上一两点钟,父亲仍没有关门睡觉,而是坐在灯下聆听窗外我回家的脚步声。
父亲变了,变得固执、小气、唠叨。说一句话,他要反复说几遍,甚至重复十几次。我听得不耐烦,说父亲是噪音。父亲总是担心我下岗啊,生病什么的。我感觉父亲越来越不像父亲,倒像一个“咯咯咯”叫的“抱鸡婆”,要把我像小鸡似的保护起来。
父亲每天要对我进行“焦点访谈”,问:今天又做了什么?同哪些人在一起?真让我感觉他是“联邦调查局”。偶尔,我消受不起他的爱时,我就打电话骗他,说:有事,不回家。电话那头就传来父亲长长的一声叹息。父亲说,我不在他身边,他就心发慌,久等我不回家,他就寂寞难受。我对父亲说,你怕寂寞,我就给你买只小狗来陪你吧,狗可通人性啦。父亲没搭理我。我想,也许父亲是想找一个老伴,只是不好意思对我说。于是我壮着胆子对父亲说:爸爸,你再去找一个老伴吧。父亲一听火冒三丈,说:你妈妈去世不久,你居然想得出来,还让狗来陪我。说着,他的眼睛红了起来。
赡养父亲,是我做女儿应尽的责任。可是每天要花时间陪父亲,我觉得就有点无可奈何。常说,老年人有的是时间去回忆,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去创造。可是父亲要我陪同他一起回忆,我感觉“赔”不起。
其实,说是我陪父亲,很多时候倒是父亲关照我。早晨我刚起床,父亲就让小保姆把牛奶鸡蛋给我煮好了。晚上我睡觉,被子没盖好,他就会小心翼翼地给我把被子掖好。我曾认为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原来父爱同样是伟大的。没有了妈妈,我才发现父亲是又当爹来又当妈。我给他的钱,他也舍不得用,说是给我存起来。
父亲啊!我一直以为是你“套牢”了我,我是你爱的人质。事实上,恰恰是我把你的一生都“套牢”了,你才是我的“人质”。父亲啊!你虽是一棵受伤的树,但你的心决不会腐朽。在你受创伤的地方,已经长出新枝,把坚贞的意志高高举向蓝天。你为国、为家、为儿女,奉献了自己,可曾注意到你单薄的躯体正一天天消瘦父亲啊!我明白了,天下做父母的,特别是在晚年,不仅仅需要(或根本不需要)儿女赡养的钱,更需要赡养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