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北
前些时,回我曾工作过的县里办事,在街上巧遇我的一位多年同事。我们已有好几年不见了。问他现在忙些什么,他妩媚地一笑说:“老样子,还干老本行。”他所说的“老本行”,是指银行押运员的工作。
我在县里的时候,还是毛头小伙子,刚参加银行工作不久,在一个基层所搞出纳工作。我的这位朋友小洪,那时也才二十多岁,刚从部队复员,分配在县行搞押运员工作。他常常到我们营业所来解款,一来二去,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小洪长得个子不高,属人群里较矮的一种。脑壳长得圆圆的,牙还有些翘,可以说相貌平平。但你见到他并不感到生厌,相反,还有那么一点欢喜。欢喜什么呢?他笑起来很有特点。
他的笑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有些妩媚。他人品亦好,从不多嘴多事,手脚勤快,自己分内的事,从不挑肥拣瘦,轻轻松松说说笑笑中就做得很好。
外人也许不知道,银行押运员工作,其实是个苦差使。它既担风险,又卖力气。玩钱的交易,能没风险?说卖力气,也非枉话。那可不是你腰包里的那一点点钱!那些钱在金库里可都是一码一码摞得齐人高的。装钱的东西,也不是钱包,而是麻袋。整麻袋的钱要挪来挪去、搬上搬下,没有一点力气行吗钱在小洪的口里,不论十,也不论百,不论千,也不论万。而是论“个”,一“个”钱是多少?告诉你吓一跳:十万。用款单位需要调多少钱,小洪有个记录,某某所要三个,某某所要五个。这些年从小洪手里过过的钱,不知有多少,没人认真算过。如果要论,也该以火车皮论了。
小洪虽然整天和钱打交道,可他自己并没有钱。他的家里也不富裕,可以说还很困难。母亲是家庭妇女,他父亲所在的工厂,效益也不好。他能到银行工作算是落在金窝里了。他很满足。
小洪结婚时,我参加他的婚礼到他的家里去过一次。家里房子很挤。婚礼也很简单,没有什么排场,可那天小洪很精神,一直妩媚地笑着。新娘是县里一个缫丝厂的缫丝工,个子也不高,一个细眼睛的姑娘。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小洪一直还是这样,没挪窝儿。还是押运员!跟小洪一起工作的同事,先是股长,之后行长,都大大小小有些变化。可他依然如此,依然是个押运员。他偶尔也有些小小的牢骚。但工作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干。这么些年了,既没错过款,亦未出过事。面对那么多成堆成堆的钱,也从未有过觊觎之心。——这是哪儿的话!他可不能出错,他要出错可不是小事了!他就这样平平凡凡过来了,十几年,没名没利。
其实,人,还真不能以有无名利来论。那样活着,多累呀!我的这位朋友,他就这样平平常常,本本分分,你能说他工作不重要!你能说他平庸无为!从事一个平凡而又危险的工作,一干就是十几年,这就很不平凡了。
朋友小洪,虽然整天扎在钱堆里,可他并没故事。其实,他也不能有故事,他若有故事,那可不是小故事了。这么一个可爱的朋友,但愿他一辈子没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