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四日,任命安亲王岳乐为定远平寇大将军,率兵到广东,令都统觉罗画特、署护军统领伯郎肃、副都统吉图喀、朱喇禅、辅国将军瓦山等一同前往。至此,康熙又向战场派出了六名将军,仅江浙就派了三位将军,且全是亲王。可见,争夺江西、浙江、江南已成为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正如康熙诗所云:“临轩重简亲藩出,军威万里风雷疾。”各路大将军的任命和出征,使清廷的力量大为增强。大将军不仅携带八旗前锋、护军、骁骑等劲旅,亲王、贝勒、贝子、旗下包衣佐领甲士及所部人众披甲者,而且可以全权统一指挥、调动其辖区将军、都统、总督、提镇等所领满洲、蒙古、汉军及绿营兵丁。玄烨昭示:“所以遣王等者,非谓诸将才能不足,念诸王贝勒皆朕懿亲,指挥高度无可牵掣,守御征剿足增威重。”这一部署,大大提高了稳定战局和应付意外事变的能力,并为向叛军发起反攻和收复失地大大增加了可能性。
吴三桂叛乱,不仅带来了军事上的震动与失利,而且在人心方面也带来了极大的变动。
康熙十二年(1673年)底,吴三桂反叛消息传到京城,北京城一夜之间发生数起失火事件,杨起隆假称朱三太子,发动起义。十三年(1674年),八旗劲旅大量派出之后,十四年(1675年)春,察哈尔蒙古和硕亲王布尔尼发动了叛乱。这些事件很快被平定下去。但康熙帝的心情极为沉重。他时刻惦念前方的战事,加之军务繁忙,日夜不得安闲。然而康熙明白自己身为一国之主,必须沉着冷静,“外则示以暇豫,每日出游景山骑射”。“经筵”“日讲”在暂停数月之后,亦照常举行,再无间断。当时有人以为皇帝毕竟年轻,在如此紧张时期竟还游山玩水,曾投帖于景山路旁:“今三孽及察哈尔叛乱,诸路征讨,当此危殆之时,何心每日出游景山?”康熙看后,置之不理,依然有节奏地工作和生活。皇帝此举,果然于稳定民心有益。事后,他才说明此中用意:“当时朕若稍有疑惧之意,则人心摇动,或致意外,未可知也。”
“剿抚并用”政策
康熙在刚开始平叛时,即有“剿抚并用”之意。王辅臣叛降吴三桂,康熙即曾连降专敕招抚,但初期军事上处于劣势,招抚难以奏效。后来清军将王辅臣围困在平凉、固原等地,王辅臣见处境不妙,主动乞降,康熙怀疑这是王辅臣的缓兵之计,完全不予理会,双方僵持将近一年。最后,康熙见强攻不下,又转而采用招抚策略,收降王辅臣,底定三边,并因而从中总结出一条经验:“剿抚并用”。他给图海的谕旨中说:“大将军图海恭承简命,秉钺临边,即宣布恩威,剿抚并用,平凉一带,旬月绥平。”此后,康熙在各个战场上大力推行“剿抚并用”的策略,令对“叛变之人”,只要有“悔罪输诚之心”,皆可容受。
继陕西之后,康熙把福建定为另一个剿抚重点目标。康熙一向把耿精忠与吴三桂区别开来,认为他“必系一时无知,堕人狡计,与吴三桂不同。故将吴三桂子孙正法;精忠在京诸弟照旧宽容,所属官兵并未加罪”。“且吴三桂乃本身投诚之人,背恩反叛,自取灭亡;精忠祖父以来,三世受恩,四十余年,非素蓄逆谋首倡叛乱者比”。因此,在耿精忠刚叛乱之时,康熙马上遣工部郎中周襄绪偕精忠护卫陈嘉猷,带着朝廷敕令赶赴闽,传谕精忠:“果能追念累朝恩德及伊父忠荩遗言,革心悔祸投诚自首,将侵犯内地海贼速剿图功,即行敕免前罪,视之如初。”后来虽然派出大将军康亲王杰书至浙闽前线,加强对福建的军事进攻,仍不忘时常派人前往招抚。
康熙十五年(1676年)六月,因郑经占据漳州、泉州等七府,耿精忠与郑经发生矛盾,加以耿军内部军饷匮乏,士兵不断逃亡,困难很大。因此,耿精忠被迫从建昌府新城等地撤兵。清军乘机于八月二十日攻占仙霞岭,进占浦城县,建宁、延平等府不日即可攻下,福建的大局已定。康熙为尽快解除“福建问题”,谕康亲王:“以时势晓谕耿精忠早降,以副朕安辑民生至意。”九月,康亲王大军收复建宁、延平等府,耿精忠无力再战,派其子耿显祚迎康亲王军队入福州。十月初四,耿精忠亲自出城迎接康亲王杰书进入福州。康熙命耿精忠仍留靖南王爵,率领所属官兵随大军征剿叛逆,以将功补过。此后,清军又在居乡守制之侍读学士李光地协助下,在泉州击败郑经的军队。各地叛军纷纷投诚,福建、浙江相继平定。
福建的形势对广东影响很大。原来驻守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自吴三桂叛乱以来,一直忠于清朝。康熙为表示嘉奖,提高尚可喜的职权,令他节制广东一省的督抚提镇,文武官员听任其选补,并晋封尚可喜为平南亲王。至康熙十五年(1676年)初,广东形势急转直下,尚可喜染病,长子尚之信暂代理事;平南大将军尚之孝在潮州被郑经军击败,退守惠州;高州总兵祖泽清、藩属水师副将赵天元、总兵孙楷宗相继叛降三桂。在这种情况下,尚之信于二月二十一日,守其父府第,发动叛乱,接受吴三桂招讨大将军伪职,并将其父的谋士多光杀死,削夺了其弟之孝手中的兵权。两广总督金光祖与巡抚佟养钜也向吴三桂投降。康熙对广东问题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他一点也不担心尚之信的叛乱,因为他知道吴三桂不会信任他,而且其内部矛盾重重。只要顺利解决福建问题,尚之信就会投降。于是,他一面令安亲王岳乐猛攻长沙牵制吴军主力,令简亲王喇布迅速攻占吉安,既保岳乐后路,又可进剿广东,另一方面,对福建的耿精忠加紧招抚。十月,尚可喜去世。广东地方官员站在清廷一边,对尚之信的叛乱进行了坚决抵制。同月,福建耿精忠降清。而吴三桂对尚之信极不信任,虽封以亲王伪号,但又命总督董建民、巡抚冯璠加以牵制。在这种形势下,尚之信向简亲王喇布请降。喇布奏闻,康熙于十二月九日降旨免其罪,令其“相机剿贼,立功自效”。同时,命莽依图为镇南将军,率兵进入广东接受尚之信的投降。十六年(1677年)四月二十九日,莽依图到达韶州,尚之信于五月初四率省城文武官员及兵民等剃发投降。康熙命尚之信袭封平南亲王,下属将领都官复原职。同时,康亲王杰书派遣将军喇哈达、都统赖塔从福建率兵进至潮州。原潮州总兵官刘进忠、原高雷总兵官祖泽清等人也先后投诚。原两广总督金光祖发动士兵生擒董重民等,然后他向清廷上疏请求投诚,广东全部平定。康熙令将被捉住的吴三桂的伪总督董重民及其他官员,解至京师,一律释放。他对大学士等说:叛乱之罪在吴三桂,“与胁从之人无涉”“彼所部人员,如能悔罪投诚,概行宽免”。因此,“将董重民免死释放,一同押解来京的罪人,亦俱宽释”,并交与兵部,以作相应安排。
康熙十五年(1676年)五月至十六年(1677年)五月,康熙帝运用“剿抚并用”的政策在战场上取得了重大的胜利。陕西、福建、广东都相继收复,清廷从与敌相持状态开始转入反攻阶段。虽然仍有不少困难,但胜利即将到来了。
康熙十五年(1676年)九月,康熙赏给广西提督马雄之子马承先、马承霄游击头衔,命他们到广西“招抚马雄”。次年初,康熙获悉孙延龄妻孔四贞仍然时刻怀念太皇太后的养育之恩,有意归降朝廷时,又派督捕理事官麻勒吉到简亲王军中,专门负责广西招抚事宜。但广西情况复杂,孙延龄与孔四贞及马雄之间均不和,与吴三桂也有一定矛盾。彼此戒备,都无力左右全局。至康熙十六年(1677年)冬,吴三桂见湖南形势吃紧,派其孙吴世琮及悍将马宝进兵桂林,诱杀孙延龄以巩固后方。康熙得知孙延龄被杀、马雄病死的消息后,下诏招抚他们的部众,令麻勒吉等:“仍同简亲王军偕行,以朕赦罪免死之意概行晓示。其被胁从贼之人,有悔罪投诚者,即行招抚。”在康熙的指示下,麻勒吉成功地招抚孙延龄部将刘彦明、徐洪镇、徐上远、线国安之子线成仁、马雄之子马承荫等,为广西的平定奠定了基础。
康熙十六年(1677年)六月十六日,康熙下令敕谕各省王、贝勒、大将军、将军、总督、巡抚、提督等,在湖南、四川、云南、贵州等省全面推行“剿抚并行”的策略。其中进一步具体申明招抚政策:“今特颁敕谕,概示招徕。凡吴三桂叛军中的文武官员兵民人等,悔改投诚一律不加追究,并给他们以恩赏。或有擒杀贼首,投献军前,及以城池兵马来归者,仍论功优叙,尔等即宣布晓谕,以体现联宽仁矜全之意。”此后,每当战事进展到关键时刻,康熙帝都发布招降敕书,由专门从事招抚的人员掌管,随时发送。
随着形势的发展,剿抚并用策略在内容上发生了新的变化。首先,对投诚官兵的安排上有了变化。初为优升职级,以原班人马投入战斗;后随着投降的人数的增多,以及战事的减少,一般尽量避免聚集一处,投降的士兵有的归乡为农,有的则被编入绿营兵。其官员则必须进京陛见,或者对其提拔任用,或者让其补缺候用。另外,后期招降的对象也发生了变化。后期集中在吴三桂手下胡国柱、夏国相、马国贵、吴应麟、郭壮图、马宝等人身上,他们是吴三桂的骨干分子。这些人是吴三桂的党羽,不是被胁从者,因而康熙帝专门降敕,让他们当中的投诚者返回南方,一为保护家小,二来可作内应。其实是招抚计与反间计相结合,使叛贼间相互怀疑,扩大他们间的矛盾,以便各个击破。再次,对降而复叛者从严处理。如:广东高州总兵官祖泽清降后又于十七年(1678年)三月复叛。康熙谕兵部:“祖泽清父子兄弟向受国家恩养甚厚,以前叛变,以为他是被胁从,不得已而从贼,及既降复叛,他甘心依附贼人由此可知。罪情重大,国法难容,不许招抚,亦不许其投诚,尔部即密谕各部大将军、将军、督抚提镇等遵行。”八月,官兵大肆搜捕,将祖泽清及其子良擒获。次年二月,“俱凌迟处死,诸子、家口籍没入官”。根据具体情况,灵活运用剿抚并用策略,表明了康熙的高度原则精神和求实态度。由于他亲自布置与指挥平叛战争,能及时地把握敌情,又极为勤勉,从失误中吸取教训,从成功中总结经验,所以清王朝在康熙帝的指挥下正在迈向平叛成功之路。
平定湖南
康熙认定,平叛战争中的最主要敌人是吴三桂,湖南是主要战场。他曾说其他战场报捷“朕不为喜”“吴三桂乃贼渠,惟破岳州、澧州方可喜耳”。因此,自战争爆发以来,康熙帝一直把主要精力投入湖南战场。
康熙始终在思考如何夺回湖南这一问题。为此他确定了一项新的作战方案,以迂回包围的策略代替在湖南战场发动正面进攻的方法。康熙认为,吴三桂长期占据岳、澧等地,主要军粮来自于长沙、衡州,只有攻下长沙,断绝吴三桂叛军的粮道,才能最终打败吴三桂。他在给岳乐的谕旨中指出了攻取长沙的重要意义:“一以断贼饷道;一以分贼兵势;一以扼广西咽喉;一以固江西门户。”而且,由于陕西发生叛乱,“川贼必通杨来嘉、洪福二贼,窥我郧襄,扰我南邓,侵我荆州后路,揆其大势,进兵湖南,断不容缓”。因此,康熙于十四年(1675年)正月二十九日命岳乐“将江西要地速行整理,稍有就绪进兵湖南”。同年九月,湖广总督蔡毓荣也提出与此相同的一套作战方案,他上疏说:“若楚省大兵由荆、岳各路前进,而江西我军亦由袁州诸路会期进攻,使贼三面受敌,首尾不能相顾,则我兵之势合而贼兵之势分,一举而战功立奏也。”而这时康熙帝的作战谕旨早已发下,且详细得多。
正如康熙所料,吴三桂企图利用王辅臣在陕西的动作,举兵进攻荆州、襄阳等地。他在长沙、醴陵、萍乡等地驻守七万大军,以挡岳乐江西之师;又分兵七万守岳、澧诸水口,扼荆、岳大兵咽喉,以抗拒江北之师;又暗地里派出兵马占据彝陵(湖北宜昌)东北之镇荆山,纠王会、杨来嘉、洪福等袭击谷城、郧城、均州、南漳,以逼襄阳,并企图与西北的叛军相会。而他亲赴荆州上游之松滋,居中调度。康熙四处调兵,坚守荆襄,并命简亲王喇布带兵进驻江西,急命岳乐从江西进兵湖南。岳乐于康熙十五年(1676年)二月攻占袁州后,又收复萍乡县,开始向湖南发起进攻。至此,康熙已将六名大将军中的三名投入湖南战场。吴三桂明白此情,急忙调集18名将军、10余万兵力,死守长沙。康熙料到吴三桂将亲援长沙,而这样就会减少他在岳、澧等地的力量,所以曾命荆、岳大将军王、贝勒等“饬勒兵马,时加侦探,乘机进剿”。然而,尚善与勒尔锦分别于三月初九和三月十八日渡江之后,进展非常缓慢。勒尔锦于三月二十九日再次进攻太平街又告失败,便“退兵荆州”。因而使康熙皇帝失去一次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迂回包围计划一时未能实现。康熙事后惋惜地说:“若大兵数路并进,吴逆断无如许伪将贼兵随处备设壕桩,以与大兵相抗,其灭亡可翘足而待矣。”
诸王贝勒踟蹰不前,丧失了稍纵即逝的战机,严重影响了对湖南的收复。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康熙在平定王辅臣之后,破例任命署前锋统领穆占为实授都统,佩征南将军印,出征湖南。穆占,满洲正黄旗人,姓纳喇氏,是叶赫贝勒金台石的后代,初任侍卫兼佐领,后以功升授满洲副都统、署前锋统领。自进入陕西与叛军作战以来,每与敌战,他都是身先士卒、勇往直前。康熙帝因而对他委以重任,并从陕西、河南、荆州等地调来精兵供他驱使,其所统之兵与安亲王岳乐的大军在数量上不相上下。这是一支机动部队,无防守之责,专门担负进攻任务,“其应设镇守官兵调遣机宜,与各将军、总督、提督等议行”。康熙对穆占寄予最大希望,出征前,特召来京,面授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