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反对的人还是很多,福州人李光坡可算代表了。该地官员议论实行按田派丁,李极不支持,他除具有邱家穗的观点,又认为滋生人丁永不加派政策固定丁银,官吏不能放富差贫了,如果根据田地亩数派人丁,而各地田数不同,不能平均,若依田粮派丁,则税粮有轻重不同,又不能不出现偏差。他还认为丁并于粮,长时间实行,有的人会认为有粮赋而没有丁银,会添设丁课,形成加赋的大毛病。抛开他的顽固态度不讲,他提出了实行丁并于粮可能会随时遇到的问题。
到康熙之世,改变役法与维护旧法的两种主张不停地争论,把事情拖了下来,雍正继位就面临着这个问题。
第一个触及这个问题的是山东巡抚黄炳。他在雍正元年六月奏请按地摊丁,来缓解人民的困苦。他与曾王孙、盛枫等人不一样,身任封疆大吏,更认识到丁、粮分征下贫民逃亡问题的严重。他认为有地则纳丁银,无地则去丁银,平均贫富负担,才是良好的政治气象,因此他主张丁银入亩征收。雍正认为“摊丁之议,关系甚重”,不是可以容易决定的,不但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反而责备他“冒昧渎陈”,告诉他把一省的刑名钱谷办理好是正事,这时谈改革不合时宜。真是臣下兴致盎然,主子漠然相待。一个月后,直隶巡抚李维钧认为实行此策对贫民有利,奏请摊丁入亩,他深知有力之家不同意这种做法,可能会出现反对,而户部只知墨守陈规,也不会同意,因此要求雍正乾纲独断,批准他推行。雍正对待他不像对黄炳那样,把他的奏章交户部讨论,同时指出:“此事尚可稍缓,更张成例,似宜于丰年暇豫民安物阜之时,以便熟筹利弊,期尽善尽美之效。”他把丁归田粮看成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主张谨慎处理,筹谋善策,倒不是反对改革。九月,户部议复,同意李维钧的主张。雍正还是有些担心,命九卿詹事科道共议。诸臣提出几个问题,一是与李光坡有着同样的看法,亩有大小,按亩分摊,并不平均;二是有人卖田,必然会首先卖掉好田,留下次田,那么完成丁银的征收不免就有些困难;三是有人卖田而代买主纳钱粮,这就还要代纳丁银。雍正命李维钧针对这些问题详细研究,一定做到无损税收,对百姓有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李维钧回称准备把地亩分为上中下三等,丁银按地亩等级摊入,这样就能做到平均。雍正称赞他“筹度极当”,同意他于雍正二年(1724年)开始实行。但是李维钧担心雍正反悔,于十一月又奏称他遭到“权势嫌怨”,感到孤立。雍正明白此意,告诉他:“蓦直做去,坦然勿虑,若信不得自己,即信不得朕矣。朕之耳目岂易为人荧惑耶!”
丁归田粮的问题,从黄炳六月提出,到十一月雍正决心实施,经历了半年。这一场纷争,从康熙年间发起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决断。就雍正态度看,他从消极转变到积极,变化迅速。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有着为政务实的精神,采纳臣僚的正确意见,作出果断的决定。
以此而论,丁归田粮制度的建立和实行,决策人物雍正起了积极的作用。
摊丁入亩,使有土地的人增加了赋税,而“贫者免役”“贫民无厘毫之费”,这是一项利于穷人有损富人的举措。对这一点,雍正当然清楚,他说“丁银摊入地亩一事,于穷民有益,而于绅衿富户不便”。大臣们也十分清楚,所以李维钧讲权势不喜欢他,福建布政使沈廷正也说“丁银归并地亩,于穷黎有益”。可见,雍正君臣实行摊丁入亩,有意地压制富户,扶助贫穷之人,改变过去丁役不均,放富差贫的情况。
但是,更重要的是丁、粮合并征收,这样就保证了清政府的丁银收入,因为纳粮人完成丁银的能力,大大超过无地的农民。使丁银的征收得到了保障,这才是雍正的真正目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丁归粮办,是损富益贫利国的政策。
摊丁入亩后,清代有人说从此“无丁赋矣”,还有人说“生斯世者,几不识丁徭之名”。
其实,把丁银合并到田赋之中去,从清朝政府讲还在收人头税,只是收税途径改变了,不能说没有丁徭了,取消了人口税。但就具体人来讲,并不因个人的存在要交纳人头税,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没有人口税了。这是一个进步,从此清朝政府减弱了对人民的封建人身束缚。
摊丁入亩制度的确立,是中国赋役制度史上的一次创举,是值得重视的历史大事。
年、隆之狱
备受恩宠
年羹尧,字亮工,号双峰,汉军镶黄旗人,清代名将,具有出色的军事指挥才能。年羹尧的父亲年遐龄曾在康熙年间担任工部侍郎、湖广巡抚等职务,后因为生病告退。兄长年希尧曾担任过广东巡抚,得到康熙、雍正的宠信。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年羹尧考中进士,后改庶吉士,被任命为四川广东乡试考官,后来做到内阁学士的官职。他从小聪颖无比,刚毅决断,涉猎广泛,长于记忆,能文能武。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二月被任命为四川巡抚,后又担任四川总督、平西将军。康熙六十年(1721年)担任川陕总督,既是封疆大吏,又是抚远大将军胤禵手下握有重兵、掌有实权的征西主将。年羹尧是雍正的心腹,他早就投靠雍亲王府,把他妹妹嫁给了雍正。在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生下了一女,雍正元年(1723年)五月又生下了皇子福惠,非常受雍正喜爱。年羹尧到四川、陕西担任巡抚、总督之后,曾在四川给雍亲王(当时雍正的爵位)写信说:“现在不辜负皇上,就是将来也不辜负王爷您。”这是在向雍正表示忠心。隆科多是康熙、雍正最亲的国戚。他是满洲镶黄旗人,康熙的生身之母孝康章皇后,是隆科多的祖父佟图赖的妻侄女,康熙的妻子、雍正生身之母孝懿仁皇后是隆科多的父亲佟国维的女儿,佟氏成为康熙、雍正两朝的至亲。
佟国维在康熙时是一等公,他被康熙称作“舅舅佟国维”。康熙晚年,佟国维因为是太后的兄弟又是皇后的父亲,位高权重。但佟国维亲近胤禩一派,常劝康熙废掉太子,使康熙很是不满。佟氏家族中,只有隆科多亲近胤禛(雍正)。所以,在雍正登基前后,隆科多是支持雍正的皇室内部最亲近、权势也最高的大臣。
年羹尧的功劳很大。他在担任四川巡抚、四川总督、川陕总督、平西将军时,做了很多有利于稳定地方统治、平定叛乱活动的工作;还任用、提拔了许精明能干、政绩突出的官员,如雍正、康熙年间的文官史贻直、武将岳钟琪,都受到过年羹尧的赏识推荐。康熙任命胤禵为抚远大将军后,年羹尧作为手握重兵的封疆重臣,是胤禵最为重要的协助者。在清军平定青海叛乱、进入西藏和新疆时,功劳都很大。在雍正正式登基前后巩固自己的地位的斗争中,无论是在争夺太子之位还是巩固皇权之时,年羹尧作为雍正的心腹重臣,手握重兵,对于稳定国内局势起到重要作用。同时他还替雍正密切注意允禵和允禟在西部的举动。雍正登基之后把允禵召回京,剥夺其兵权,就命年羹尧掌管大将军印。雍正元年三月,年羹尧加太保衔,被封为三等公,同年十月年羹尧又被提升为抚远大将军。当时青海蒙古和硕特部头子罗卜藏丹津反叛朝廷,扰乱西宁,雍正命令年羹尧率军平定叛乱。年羹尧初战即告胜利,随后他接受了岳钟琪的建议,让岳带领五千精锐骑兵突袭罗卜藏丹津的老巢,结果大败叛军,平定了青海。当年羹尧、岳钟琪胜利班师还朝时,雍正非常高兴,去外面亲自迎接,公卿们都在广安门外跪着,年羹尧和雍正并马而行,受到百官拜贺。年羹尧由于这次大功,被加封为太保、一等公。除有军功之外,年羹尧对安定边疆、治理青海也作出过贡献。如青海索罗木西面郭罗克部总是出来进行劫掠,康熙曾命当时身为川陕总督的年羹尧探察敌情,以对其进行讨伐。在年羹尧的率领之下,岳钟琪领兵打败了郭罗克部,攻下40多个番塞,活捉了郭部的首领,使其部众降服,为雍正初年平定青海叛乱的胜利创造了有利条件。平定青海叛乱之后,年羹尧又向雍正上疏奏请13条善后事宜,事关在青海各处设防、设兵,各项措施周密稳妥,符合当地实际,雍正听从了他的建议。年羹尧还是一位着名的将领,军事才能突出,善于发现敌情,使用计谋,出奇制胜,所以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隆科多虽然不像年羹尧有战功、军事才能突出,但他作为康熙、雍正两朝最亲的国戚,在雍正为藩王时支持雍正争夺太子之位;康熙驾崩后又是隆科多率先和许多皇子接受康熙遗诏,立雍正为帝,并且是隆科多向雍正宣读遗诏之后,雍正才得以即位,因此隆科多在受遗诏立新帝、使雍正顺利即位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特殊作用。雍正刚刚登上皇位,允禩、允禟、允禵等皇子表示不服,明里暗里总在抗拒,朝政一时混乱。当时在北京的朝鲜人就认为清廷不预先立太子,肯定会有皇子争位的情况,而康熙死后,局势不稳,也在所难免。
作为掌握京师禁军的步军统领,隆科多坚定按雍正的旨意行事,将京城一度封锁,这对稳定局势、巩固雍正的皇位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雍正登上皇位后,隆科多被任命为总理事务大臣之一,承袭其父的一等公爵位,随后隆科多被封为吏部尚书兼步军统领。雍正元年三月,隆科多与年羹尧同时加“太保”衔,二年六月,隆科多又兼管理藩院事务并且纂修康熙帝时的史事,他被雍正尊称为“舅舅隆科多”。自康熙晚年起,年羹尧和隆科多一个握有边疆重兵,一个掌握京师禁军,京师内外的局势也就得以控制。
雍正即位之后,十分亲信隆科多和年羹尧。在雍正给他们的谕旨和他们给雍正的奏折中,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亲,没有了君臣的界限。年羹尧总是向雍正表示忠心,在恳请陛见折中说:“我受皇上的恩宠最深,而我对皇上一直忠心。皇上天性至孝,是古往今来其他帝王所不能比的,这一点我平日里就清楚得很。”当时年羹尧瞧不起隆科多,曾对雍正说隆科多是非常平庸的人,两人的关系很不融洽。雍正力图和解他们,就对年羹尧介绍隆科多说:“舅舅隆科多,我和你以前不太了解他,真是大错特错了!他忠于先帝,又是朕的功臣,是现在少有的出类拔萃的大臣。”雍正和隆科多是亲戚,和年羹尧也是亲戚,就让年羹尧和隆科多结亲,要年羹尧把自己的大儿子年熙过继给隆科多做儿子。隆科多是雍正的舅舅,而年羹尧和雍正辈份相同,比雍正年龄还小,把年的儿子过继给隆科多做儿子实际上是不合辈份的,雍正在这里起了重要作用。年羹尧于雍正二年(1724年)元月十五日写了请赐诗扇折,雍正在上面朱批,告诉年羹尧自己做主把年熙过继给隆科多,语句亲切胜过兄弟,其程度常人是想不到的,这和其与亲兄弟允禩、允禟谈话时的言论相比,不知道要差多少。得知雍正谕令把年熙过继给自己,隆科多十分高兴,向雍正表示自己一定要和年羹尧抛去嫌隙、共同为皇上效忠:“我们两个人如果还是与先前一样当作两人看,那就是有负皇上了。”经过雍正的协调,年、隆二人作为雍正初年的功臣、权臣,成为雍正初年雍正巩固皇位最得力的助手。对于他们,雍正给过无数封赏,进行过高度评价,给他们以极重的威权。如有一次雍正赏给年羹尧鲜荔枝,由京城到西安的驿站传递只用了6天,以便保持荔枝的新鲜,防止变坏。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尧进京,雍正命礼部准备迎接大将军,年到达京城时,郊迎的王公以下的官员都是跪着迎接,年羹尧很是傲气,一眼都不看,只有他的同年史贻直作长辑没有跪拜,年看见后下马把自己座下的马让史贻直坐,自己又换了一匹马和他一起入城;王公们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点点头罢了。在京师短暂的时间里,雍正让年羹尧与马齐、隆科多等总理事务大臣一起宣布上谕。雍正向大臣们说,年羹尧是我原来的老朋友,记忆力好,文笔又好,能很好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才让他传达旨意,宣布上谕。雍正又宣谕各王公大臣,说自己之所以那么看重年羹尧,就是因为年羹尧为国出力报效,劳苦功高,不但自己敬重他,就连自己的后代子孙和天下臣民也应该敬重他。这样,在雍正的恩宠下,年羹尧和隆科多逐渐变得恃宠妄为。
从僭越妄为到被迫自杀
随着年羹尧、隆科多的权势愈来愈大,任权恣行的事愈来愈多。雍正即位之后,年羹尧在平定西部时任命私人,只要向吏部通报,不用向皇帝请示,称为年选。实际上,他那欺上压下、擅权横行的不法行为早就滋生起来了,任四川巡抚时,由于他本性贪婪,任权独断,加上军费开支很多,经常在四川加派赋税,使当地人民很是不满。当时江津县知县余田生对他额外急征的命令予以断然拒绝,年羹尧派使者拿了他盖印的文书去催征,使者到达县衙后,从早晨到中午,余田生不接见他。使者在堂上大闹,余田生命人把他捆起来,实行杖责。这时,江津几千百姓聚集在堂外,让几十位老人进堂,对余田生恳求道:“您敢得罪年羹尧,最多辞官不做;可您走了之后,我们没了依靠,日子就苦了。还是饶了使者吧!”由此可见,四川百姓对年羹尧加派赋税无可奈何。雍正登基后,年羹尧越来越放肆,很多大臣都向雍正弹劾年羹尧,揭发他种种罪名,结果反倒遭到雍正的训斥。雍正之所以这样对年羹尧和隆科多恩宠有加,除了因为年羹尧平定青海、隆科多传康熙遗诏之外,主要是年、隆二人作为雍正的长期心腹之臣,在支持自己即位、稳定即位后的局势、压制反对派等方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雍正必须凭借他们,拉拢多数官员,使自己政权的核心力量得以建立。雍正这样做是颇为必要的,但是雍正对他们的恩宠肯定会使年、隆认为有这样亲近的皇帝为自己撑腰,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擅权专断,从而形成与皇权相抗衡的权力中心,使皇帝主宰一切的中央专制主义集权的局面遭到破坏。当雍正发现年、隆的势力已经开始威胁自己的权威、破坏国家统一,甚至危及自己的统治时,他对年、隆二人的态度马上转变,抛弃自己对他们说过的所有亲切的言语,到处搜集他们的罪证,鼓励大臣们揭发。此时,雍正已下决心将他们二人置于死地,以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年、隆二人,特别是年羹尧,的确罪无可赦,不处死不足以维护封建法律的尊严,封建统治也不能得以巩固,对他们绳之以法极为必要,可雍正对这种局势的形成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对年、隆的感情由十分热烈到极其冷酷,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和康熙过去批评他喜怒无常大概也有一定的关系。
雍正对年羹尧态度的变化,从雍正二年(1724年)冬,即年羹尧第二次进京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