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眼前本来是风景,何必远寻独木峰。白云山位于广州市北部,素有“南越第一山”之称,相传晋朝时期就风景宜人。依山而居,山自然而然成为人休养生息的洞天福地。探访一座山是一件从未有过的庄严愉悦之事,是一种将心理、生理与宇宙世界熔铸于一体的状态,使三者从此有了对话交流机会。如果你是自然热爱者,也会同我一样,相信那云山之间蕴藏天地灵气,积聚日月精华。登山对话自然首要的条件,不是物质的准备,而是备一腔虔诚之心。这好比另一种阅读,一种比读有字书更能使人受益的别致有趣的学习——漫步山间小路,环视参天梧桐,欣赏彩蝶飞舞,这景致与古人游历山川时的景致有什么区别吗?山道弯曲隐入密林,两边黄花郁郁,丛林虫鸣唧唧,仿佛每一朵花草写满特殊文字,如同不见形迹的唐诗宋词,每一声鸟鸣意义深远仿佛人间天籁。在这条山路上,我观察思考、追问推理、重组整合,不断于万物中寻找联系,获得启示。实验已经反复证明:这条山路与快乐和幸福同在,是增进健康之路,是启发心智之路,是提升思想之路。《忘我得她》《静观冥思生妙想》两篇本是山下的体验之作,为方便读者阅读理解,一并归入本卷。
自然永远正确,错误都是我们自己的。
——歌德
核心提示:城市只不过是我眼前飞过的一只蝴蝶的背景,秦始皇与这树叶间飞舞的蜜蜂是一样的伟大,或一样的渺小。
在这个美丽的行星上,我有一处特别的读书台。它坐落于亚洲东部一座云山之上,东望罗浮,南接珠江,西连南海,北达梅岭,周围环绕着这个古老国度最富裕的城市群。一山鼓舞,五岭包罗,千峰纲纪。
这读书台不是黄金制作,也非宝玉雕成,更非黄花梨、紫檀等名贵木材打造的稀世精品。虽为人间所有,却没有户主不具产权,于我一人独享。它是这座大山之巅一方巨石,凭天地造化而成,记录了这座山的亿万年历史。这读书台背山面海,地势开阳,风云际会,日月摩荡,连接真如世俗,汇集天籁尘音。登台据山东望,顿生凌空之感,思想如苍鹰在天穹下自由飞翔。我在这读书台坐了一回又一回,读了一年又一年。
这个读书台具备世上最好的读书条件。太阳是我的阅读灯。每天早晨,来自宇宙的第一缕阳光,必先照临读书台上,光明和温暖一直延续到傍晚。天空是我书台的吊顶,白云以变幻无穷的描绘,丰富着我的想象。头顶偶尔飞过的航空器,把我的思维带到山外更加广阔的世界。晚霞、月亮和繁星,则增添了书台的神秘感。山风是我的免费空调,高空云层气流灌下来的风,携带着太平洋的温热水气,吹在脸上清新而不干燥。百鸟鸣唱是我的课间音乐,成对的鸟儿发着啸音,箭一般在我脚下穿梭,让我想到时间就是这样穿越历史。
这就是我真实的阅读环境。我从房间的读书台走到天地的读书台,放下有字的书本,阅览无字的书本。我在每一朵花蕊中阅读经典,在每一块石头上阅读地理。我注意到身边的茶花开了又谢,谢了再开。也关心书台边那几株干枯的苇草,它总会让我一次次温习那两句关于草的名言:“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苇草”;“君子德之风,小人德之草,草上之风必偃”。
人,不能没有自己的读书台。课堂的读书台是暂时的,而家中的读书台,大多是个摆设,就像用树脂灌注的摆设马,虽然形似,却无法飞腾。即使是豪门大宅人家的书房,也只是一个摆放书的屋子,是一个预览书的地方。真正的读书场所不在屋子里,而在屋子外。只有在阳光下、在自然环境下、在生活中阅读的书,才容易形成自己的东西,才能丰富阅读和学习的历史。每个知识人都应当有这样的读书台。天地在造就我们的同时,已经为我们每个人准备了读书台,问题在于我们能不能找到它。读书台统一了精神与物质,突破了古代与现代的界限,天地就在眼前,圣凡就在脚下。只有在这样的读书台上,我们才可能读到天地人文的大书。
在这里,在晨风中,在花草里,我感觉各种学科的知识在等待我。有的从树叶中长出来,有的从鸟鸣中唱出来,有的从花丛中飞出来,使我应接不暇。还是让我先坐下来细细观察我可爱的家园吧——夹在群山之间,犹如一川盆地,由北向南,渐去渐宽。坐在读书台上望家园,看不到废墟,只有林立的楼群,一派欣欣向荣景象,仿佛有灵气在川上流动。生命在这片楼宇里延续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梦想。居其中者,应该福分不浅。
在这里,我享受清新山风的抚摸,浸润香入肺腑的芬芳,聆听山下喜庆的鼓乐,沐浴着从太阳系中心一路飞射而来的温暖阳光,静静地坐,默默地观,任凭古今在当下交汇,任凭文理在这里相融。于是,我从茶花中读到花与工作的二十四种联系,从指尖弹击树木中明白传播的基本原理,从马占树之死中论证腐败必然造成灭亡,从随风摇摆的芦草中悟到道德建设之要义。
这方普通的石头,没有人估计到它的价值。物的价值在人而不在物。
是使用物的人影响物的价值。对于一个临死的人而言,黄金一文不值。坐在这块巨石上阅读,每一句话的意义都拓展了。作者和书中的人物仿佛复活了,他们纷纷从文字和标点后面跳出来,与树与鸟与花合于一体。书中的故事散落在树下,仿佛每一颗青果都藏着一个历史故事。而这座城市似乎都感觉到了神奇,居民们把脑袋从窗口探出来,眺望着这座山峰。我与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与树上的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交流着。在这天地之间,我畅通无阻地思想,时空被压缩为一个点。似乎南海只是一个人的浴场,而七十二洞天之一的罗浮山,也不过是这浴场边的一块跳石。
在这里,我承天接地,询问各种生命。远至宇宙,近至草木;巨如星球,微似尘土;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从中寻找相对应的事情。比如,这读书台左边那树茶花,总像君子那样保持低调和稳重。而旁边低着头、风来时最先摇摆的芦草,应是草木中的小人。
面对大自然,先哲用灵魂扫荡一切,连接一切,点燃一切。眼前,既是远古的又是现实的,既是精神的又是物质的,既是本地的又是世界的。蝴蝶振翅启发诗意,百鸟鸣唱阐述大自然的音律,山风传播着生物的信息,花果转换生命的逻辑,地理被踩在脚下,历史就呈现在眼前,叶子上写着答案。此时,城市只不过是我眼前飞过的一只蝴蝶的背景,秦始皇与这树叶间飞舞的蜜蜂是一样的伟大,或是一样的渺小。
界限打破了,区别没有了,执着否定了。不论是近处的花草树木,远处的楼群苍生,再远处的山峦群峰,即使是千万年之前,即使我目力不及的宇宙深处,都在同一个太阳的照耀之下,都属于同质同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