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四书经纬
26583200000016

第16章 大学治国(1)

【元典】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译文】之所以说要治理国家必须先能处理好自己的家族关系,这是因为如果连自己的家族关系都处理不好的人,而想去管教好别人,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有道德修养的君子,在家里也能够实行治理邦国教化的成效。因为对父母孝顺的品德也就是侍奉君主的品德;对兄长恭敬的品德就是服从上级的品德;对子女慈爱的道德也就是父母官对黎民百姓慈爱的道德。

【诸儒注疏】身修,则家可教矣。孝、弟、慈,所以修身而教于家者也。然而国之所以事君、事长、使众之道不外乎此,此所以家齐于上而教成于下也。

【理学讲评】这是解释经文齐家治国的说话。曾子说:“经文所谓欲治其国必先齐其家者谓何?盖家乃国之本,若不能修身以教其家,使一家之人有所观法,却能教训那一国之人,使之感化,决无此理。所以在上的君子,只修身以教于家,使父子、兄弟、夫妇各尽其道,则身虽不出家庭,而标准之立,风声之传,那一国的百姓,自然感化,也都各尽其道,而教成矣,所以然者何也?盖家国虽异,其理则同,如善事其亲之谓孝,然国之有君,与家之有亲一般,这事亲的道理,即是那事君的道理。抚爱卑幼之谓慈,然国之有众百姓每,与家之有卑幼一般,这抚爱卑幼的道理,即是那使众百姓的道理。”夫孝、弟、慈三件,是君子修身以教于家的。然而国之所以事君、事长、使众之道,不外乎此,此君子所以不出家而教自成于国也。

【元典】

《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译文】《康诰》里说:“保护老百姓就如同爱护婴儿一样。”这就是要求诚心实意去努力保护,虽然不能完全符合,但也不会相差太远。要知道,没有先学会了养孩子再出嫁的女人啊!

【诸儒注疏】此引书而释之,又明立教之本,不假强为,在识其端而推广之耳。

【理学讲评】这一节是承上文说,见孝、弟、慈之理,是人心原有,不待强为的意思。《康诰》是《周书》篇名,赤子是初生的小儿。武王作书告康叔说:为人君者,保爱那百姓每,当如慈母保爱那初生的小儿一般。曾子引此诗而解释之说:“初生的小儿,不会说话,要保爱他。怎能够晓得他的意思,只是为母的爱子之心,诚切恳至,以其诚切恳至之心,而忖度赤子之意,虽不能一一都合着他,也差不远矣。然这个保赤子之心,人人自有不学自会。几曾见为女子的,先学会了抚养孩子的方法,然后才去嫁人,可见皆出于自然,而不待于勉强也。”夫慈幼之心,既出于自然,则孝弟之心,亦未有不出于自然者,但能识其端而推广之,则所以不出家而成教于国者,在是矣。

【元典】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译文】一个家族实行仁爱相亲,整个邦国也会兴起仁爱相亲;一个家族兴起谦让,整个邦国也会兴起谦让;一个君王如果贪婪暴戾,整个邦国就会群起作乱。其联系就是这样紧密,这就叫做:一句话能损坏整件事情,一个人就能安定国家。

【诸儒注疏】一人,谓君也。机,发动所由也。偾,覆败也。此言教成于国之效。

【理学讲评】这一节是言教成于国之效。仁,是以恩相亲。让,是以礼相敬。一人,指君说。贪,是好利。戾,是背理。机,是机关发动处。偾,是覆败。曾子承上文说:“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者,既本乎一理,又出于自然,人君果能以仁教于家,使一家之中,父慈子孝,欢然有恩以相亲,则一国之为父子的,得于观感,也都兴起于仁矣。能以让教于家,使一家之中,兄友弟恭,秩然有礼以相敬,则一国之为兄弟的,得于观感,也都兴起于让矣。若为君的,不仁不让,好利而取民无制,背理而行事乖方,则一国之人,也都仿效,而悖乱之事由此而起矣。夫一国之仁让,由于一家;一国之作乱,由于一人。可见上以此感,则下以此应,其机关发动处,自然止遏不住有如此。所以古人说道:一句言语说得差失,便至于坏事,人君一身行得好时,便能安定其国,正此之谓也。”为人上者,可不戒贪戾以绝祸乱之端,而躬行仁让,以为定国之本。

【元典】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译文】尧舜用仁爱统治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实行仁爱;桀纣用凶暴统治天下,老百姓就跟随着凶暴。统治者的命令与自己的实际做法相反,老百姓是不会服从的。所以,有道德修养的君子,先应该要求自己,然后才能要求别人。先应该去掉自身的恶习,而后才能去批评别人,使之改恶从善。不采取这种推己及人的恕道而想让别人按自己的意思去做,那是不可能的。

【诸儒注疏】此又承上文“一人定国”而言。有善于己,然后可以责人之善;无恶于己,然后可以正人之恶。皆推己以及人,所谓恕也。不如是,则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矣。“喻”, 晓也。

【理学讲评】帅,是帅领。令,是政令。恕,是推己及人的道理。藏,是存。喻,是晓喻。此承上文说,尧舜之为君,存的是仁心,行的是仁政,是以仁帅领天下也。那时百姓看着尧舜的样子,也都感化,相亲相让,而从其为仁。桀纣之为君,存心惨刻,行政残虐,是以暴帅领天下也。那时百姓看着桀纣的样子,他也都效尤,欺弱凌寡,而从其为暴。即此看来,可见人君一身,是百姓的表帅,上行下效,理势自然,若使人君所好的是暴,而出令以教天下者却是仁,这便是所令反其所好了,那百姓每谁肯从他?惟其如此,所以在上位的君子虽教人为善去恶,是其职分,必先反诸其身,自家有这善,然后责成人,使他劝勉于善,自家无这恶,然后说人不是,使他改正其恶,这是推己及人,恕之道也。然后人才肯顺从我,我才能晓喻得人。若自家不能有善而无恶,恶却责人之善,正人之恶,这便是存乎己身者不恕了。如此而能晓喻人,使之从我为善而去恶,绝无此理,所以说未之有也。

【元典】故治国在齐其家。

【译文】所以,要治理国家必须先能处理好自己的家族关系。

【诸儒注疏】通结上文。

【理学讲评】这一句子通结上文。曾子又说:“看来一身之举动,一家之趋向所关,一家之习尚,一国之观瞻所系,人若不能修身而教于家,必不能成教于国。故人要治那一国的百姓,不必远求,只在乎修身以教于家而已,盖齐家是治国的根本也。”

【元典】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

【译文】《诗经》说:“桃花鲜美,树叶茂密,这个姑娘出嫁了,合家老少喜盈盈。”只有先使一个家族的人和睦相亲,而后才能让一国的人都和睦相亲。

【诸儒注疏】《诗·周南·桃夭》之篇。“夭夭”,少好貌。“蓁蓁”,美盛貌。兴也。“之子”,犹言是子。此指女子之嫁者而言也。妇人谓“嫁”曰“归”。“宜”,犹善也。

【理学讲评】前面释齐家治国之意已尽,此以下,又引诗而咏叹之,以足其意。《诗》,是《周南·桃夭》篇,夭夭,是少好貌。蓁蓁,是美盛貌。之子,指出嫁的女子。妇人以夫为家,故谓嫁曰归。宜,是善。诗人说:“桃树夭夭然少好,其叶蓁蓁然美盛,以兴女子之归于夫家,必能事舅姑以孝,事夫子以敬,处妯娌以和,待下人以惠,而一家之人无不相宜者。”曾子引之说道:“为人君者,必能处得那一家的人个个停当,如此诗所谓宜其家人,方才可以教那一国的人,使之各有以宜其家也。不然,家人且不相宜,何以教国人乎?”

【元典】

《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译文】《诗经》说:“兄弟和睦。”兄弟和睦了,然后才能够让一国的人都和睦。

【诸儒注疏】《诗·小雅蓼萧》篇。

【理学讲评】《诗》,是《小雅·蓼萧》篇。诗人说:“一家之中,有长于我的,是兄,我能尽其恭敬而善事之,感得为兄的也常常爱我,这便是宜兄。有少于我的,是弟,我能尽其友爱而善抚之,感得为弟的也常常敬我,这便是宜弟。”曾子引之说道:“为人君者,必能善处自家的兄弟,如此诗所谓宜兄宜弟,然后可以教那一国之人,使之亦有以宜其兄弟也。不然自家的骨肉尚不能相容,又何以教国人乎?”

【元典】

《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

【译文】《诗经》说:“君王的礼仪没有差错,才能成为四方各国的表率。”作为父亲的讲慈爱,作为儿子的讲孝顺,作为兄长的讲友爱,作为弟妹的讲恭敬,只有使他们的言行足以符合道德准则,然后整个邦国的四方百姓才会效仿。

【诸儒注疏】《诗·曹风·鸤鸠》篇。“忒”,差也。

【理学讲评】《诗》,是《曹风·鸤鸠》篇。仪,是礼仪。忒字解做差字。四国,是四方之国。诗人说:“人君一身所行的礼仪,没有一件差错,便能表正那四国的百姓,而为下民之观法。”曾子引之说道:“为人君者,必是自家为父能慈,为子能孝,为兄能友,为弟能恭,所行的件件都足以为人的法则,如此诗所谓其仪不忒,然后百姓每皆取法他,父也去慈,子也去孝,父也去友,弟也去恭,而四国无不正也。不然,自家一身且有差忒,又何以正国人乎?”

【元典】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译文】这些都说明了要治理国家必须先会处理好家族关系的道理。

【诸儒注疏】此三引《诗》,皆以咏叹上文之事,而又结之如此。其味深长,最宜深玩。

【理学讲评】曾子既引三诗,又总结说:“观这三诗所言,虽有不同,皆是说治国在齐其家之意。然则人若欲治其国者,可不先齐家以为之本哉。”

右传之九章,释齐家治国。

【心学讲评】治国之事,有政焉,有教焉,而自国而天下,则所推行者政也。自家而国,则所致一者教也。盖家之与国,政则有大小公私之殊,而教则一也。故《经》文所谓“治国在齐其家”者,于其所以教家教国者而知之矣。

夫家国不同,而齐之治之者,同此身也。同此修身以齐治之也。其所以教家国者,同一理也,同一心也,故修身者,以同然之心、同然之理而修之,则家之人,国之人谁无此心,谁无此理,而有不效焉者乎?若身不修,则此心此理先已丧矣。家之人知其好恶之不正,虽教之不从,而不可教,则使其修庠序学校之教,饮射读法之典,以教国之人,而国人能顺其教者必无之矣。故君子原本其身,克慎其修,本固有之心,尽当然之理,不待出家以敷教于国,而一国之人心风化已成一矩则而可推行矣。夫其不出家而成教者,则孝弟慈是已。君子之身,尽孝以事亲,而家之人皆知孝焉,则国之臣民所以竭其忠、尽其职而事君者,理在是已。尊之亲之,其道同也。君子之身,尽弟以事兄,而家之人皆知弟焉,则国之卑幼所以尊耆年、奉上吏而事长者,理在是已。敬之顺之,其道同也。君子之身,尽慈以恤幼,而家之人皆知慈焉,则国之长吏所以抚民之劳、勤民之事而使众者,理在是已。教之养之,其道同也。

是道也,《康诰》之言慈以使众者可证矣。武王诰康叔以康又其民之意曰:保民者长养而安全之,其必如慈母之保赤子,而后民得以遂其生也。夫保赤子之道,何以推之民哉?盖赤子无言而自有其保之之理,斯理也,惟母之心能悉知之也。苟母之心诚能以其理而求之,则寒温饥饱之节,虽有不中焉,亦不至大相乖远矣。是理也,不学而能知者也。“未有学养子而后嫁”,但率此心之同然,识其发见之端而推之耳。故保民者,民虽不能自言其情,而但以慈心循其端而推求之,则民之情必不相远。理在心而不在事,无待于学,而但求其心,则恤幼与使众不同,而慈之为理,因乎固有之心者则同也。慈所以使众,无异心,斯无异理,则事君事长可知,而立教之本,岂求之于国乎?君子之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不信然哉!

夫成教而教即成矣。孝弟兹之德虽有三者,而致其弟兹者惟此不忍之心,仁而已矣。惟此不争之心,让而已矣。诚使君子之身仁也,让也,因以动一家固有之天良,皆孝焉,皆弟焉,皆慈焉,而一家之中,长幼尊卑交相爱而仁也;则一国之中,上下交相敬而无不兴起于让也。如其一人贪焉而不让,戾焉而不仁,则一家相化,惟利是竞,惟怨是图,而为之下者亦胥效焉,则攘夺篡弑之事生而乱作矣。此非上之教以乱也,且未尝不思下之仁让而冀以止乱也,则兴仁兴让者,亦非徒上之教以兴也。动于此而至于彼,自然感应不爽者,机也。一人之心,机之所自操;一家之理,机之所自发;而一国之势,机之所必至,不疾而速如此矣。此其为机也,握之小而成之大,发之隐而行之显,所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也。

言非有所加损于事,而事之理在焉,故不善之谋,害发而不可止;一人非可遍教于国,而国之理在焉,故主术已定,风行而无所违。盖定之者以身帅之也。而国之定也,则惟君身之是从也。昔者尧、舜惟其身之仁也,而居万民之上以昭示乎四方,则帅天下以仁矣。其民因从之而仁焉,虽德不如尧、舜之覃敷,而雍和成俗矣。桀、纣惟其身之暴也,而尸天子之位以播恶于九有,则帅天下以暴矣。其民因从之而暴焉,虽威不如桀、纣之肆虐,而寇攘日兴矣。民之所从,因于上之所帅,故尧、舜虽令以仁,桀、纣虽令以暴,而非令之能行也。如使其所令者仁,而其所好者暴,则民知虚文之徒相责,而人君之所重者不在乎此,则岂有从其令者乎?是故君子知民之从好不从令也。

民愚而不知为善,固未尝不设科教以求之矣。然必善之有诸己,而后求之焉。民顽而不知去恶,固未尝不置刑罚以非之矣。然必恶之无诸己,而后非之焉。盖推己之善以及之人,如己好善恶恶之心以施之人,所谓恕也。吾身先尽其理,以为可推者,恕之藏也。心同此理,人同此心,躬行有象,而人喻之矣。若躬行无可推之藏,而徒求之非之,使人喻吾所令以为善去恶者,未之有也。由此言之,家与国异矣,齐与治亦各有道矣,而喻之者同此理也,帅之者同此身也,定之者同此机也,兴之者同此心也。以吾孝弟慈之身,教之一家而仁让成,教之一国而事君事长使众之道在,故治国在齐其家,统之乎身而为立教之本也。

则请征之《诗》而知之矣。《桃夭》之诗,文王之所以化行南国也。其诗云,桃之夭夭而枝干少好也。其叶蓁蓁然盛矣,是有美及时之象也。于斯时也,之子于归,而淑慎之德,与其家之人而相宜矣。夫南国之化,不但家而已也,惟宜其家人,而后以教国之人肃穆而和平者可行也。宜其家人,亦惟尽吾仁让以宜之而已矣。《蓼萧》之诗,天子所以祝元侯也。其诗云,尚其宜尔兄而克恭焉,尚其宜尔弟而克友焉,夫元侯之治,不但一家而已矣。《鸤鸠》之诗,曹人思君子以正国也。其诗云,淑人而在君子之位,其身之仪范无有差忒,即以此仪正四方之国而皆正矣。夫君子欲正四国,而惟在自慎其仪。所谓仪者,人之可以为法者也。其为父焉而慈可为一家之法,其为子焉而孝可为一家之法,其为兄弟焉而弟可为一家之法,而后四国之民相与感其仁让之美,莫不法之以正矣。夫三诗者,或言家、或言国,而家之宜即为国之教,国之法必视其家之法,所谓治国在齐家,不益信乎!然则厚于家而后国之风俗不薄,本诸身而家国相因以治,经文之旨,益着明矣。

右传之九章,释齐家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