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沈涵菡的头上、胳臂上、腿上都缠满了绷带,病床边坐着的是早已哭成泪人的母亲以及面色凝重的父亲、妹妹和工作室的同事们。
详细的事情已经听当时在现场的胡莱说过,虽然只是意外,但大家还是对顾晟睿冷淡地态度表示不满,明明是过错方,却只是让助理将沈涵菡送来医院,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置身事外。
黎雨韵和沈梦芸义愤填膺地说要对顾晟睿提起诉讼,工作室的同事也说要举着横幅到P&W集团去抗议,结果都遭到沈涵菡的极力反对。
她其实是故意滚下楼梯的,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他以为顾晟睿会心疼她,会紧张她,可是她错了,错得很离谱。此刻,在顾晟睿的心里,她大概连一只臭虫都不如……
不久,探病的人一个个散去,病房渐渐安静下来,仅留下沈梦芸在病房里陪床,但那丫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好这个生病的姐姐,果然,没一会儿她便事不关已地在沙发上沉沉地睡着了。
沈涵菡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妹妹,挣扎着坐起来,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沈梦芸身边,拿起自己的外套为其盖上,随后拿着手机走到病房外,拨打了顾晟睿的电话。
意料之中地,电话仅仅响过一声便被挂断,之后再打便是令人心寒的关机状态。
沈涵菡捏着电话靠在墙壁上,强压着想哭的冲动,身子却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究竟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
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心如刀绞地沉静几秒后,她像是被什么点燃一般,猛地扭头朝医院外走去。
沈涵菡顾不得全身上下那钻心的痛楚,一瘸一拐地来到医院楼下,飞快地拦下了一辆计程车朝顾晟睿家疾驰而去。
很快,计程车便在顾晟睿所居住的高档小区门前停了下来,在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之前外来人员一律无法进入小区。沈涵菡只得倚靠着小区外的墙壁艰难地站在那儿,等待顾晟睿的出现。
天色在沈涵菡的眼皮底下一点点地暗去,直至披上漆黑的外衣,沈涵菡并不知道自己这样站了有多久,傍晚的寒风吹得她瑟瑟发抖,两条腿,一条发麻,另一条则钻心地疼。
各方的不适前后夹击着她,她感觉头痛欲裂,身子就像浸了水的棉花,那般的沉重无力,眼皮越来越重,好几次她都差点一头栽倒下去,可她仍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在没有见到顾晟睿之前决不能倒下。
时间龟速地爬行着,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难熬的等待,沈涵菡终于看到一辆的士由远及近地驶了过来,她在心里祈祷,坐在车里那人一定要是顾晟睿,幸运是,神明终于听到了她的祷告,沈涵菡总算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顾晟睿的身影,她大喜过望,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奔到他面前,用气若游丝地声音欣慰叫道:“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了。”
“你……”顾晟睿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般,傻盯着沈涵菡的脸瞧了老半天才哑然出声道,“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在等你。”沈涵菡喘息着,有些站立不稳,本能地抓住顾晟睿的手臂才勉强站住。
顾晟睿盯着她,眼睛里微波荡漾,眉宇间赫然篆刻着深刻的痛楚,他伸出去,想要就此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脑中却有某个片段利剑似的划了过去,痛苦地移开视线,他最终还是残忍地将她推离身前,冷声道:“我记得我说过,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你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沈涵菡受伤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词汇,荒唐地笑了起来,“告我什么?”
“跟踪狂。”
“你!”沈涵菡觉得自己快要吐血了。
顾晟睿却没再理会她那一脸像是被鳖咬了手指头似的表情,上前一步,冷若冰霜地昵着她:“别以为在我面前上演一出苦肉计就能引起我的注意,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就算你真的死了,我的眼皮也不会眨一下。”说完,他便直直地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沈涵菡的喘息更加严重了,她用力地捂住胸口,一张脸憋得通红,就像溺水一般:“我没有对你下过降头,那件事情我可以解释。”她转身,站在他身后悲哀地喊。
然而,顾晟睿却压根不理会她的叫喊,只是固执地加快了步伐。
“如果你坚持不听我解释,我就站在你门口等,直到你肯见我为止。”沈涵菡继续倔强地喊着。而此时,顾晟睿那决绝的背影早已消失在了沉重而冰冷的铁门之后,甚至连一抹余光都不吝于给她。
顾晟瑞头也不回地朝前狂奔而去,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回过头去便再也走不掉了。
来到家门口,他心烦气躁地掏出钥匙,然而却怎么也无法插进锁孔,他一气之下将钥匙愤然扔在地上,背靠门站在那儿,捏紧拳头迫使自己不去想沈涵菡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迫使自己不去为了沈涵菡浑身的伤痕心痛。然而,越是压抑那心痛和自责便越是如潮水般地涌了出来,身子一点点地滑落下去,他无力地将头埋进双臂中,了无生气地坐在自家门前,一动不动。
他就这样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感觉自己已经可以正常思考正常行动了,他才缓缓地将头从双臂间抬了起来,木然地看了一眼脚边的钥匙,神情麻木地将其捡了起来,起身动作迟缓地打开门,拖沓着步子走了进去。
经过窗口时,他愣了愣,随后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扯般,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然而,当他那双满含忧虑的眸子几乎要瞧见站立于楼下的沈涵菡时,某一个被他暂时遗忘的片段又无孔不入地钻进了脑子里,让他那强烈的思念里毫无抵抗力地揉进了一丝厌恶和自责,他在离窗口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里停住脚步,而那牵引视线的绳索也被硬生生地扯断,进而视线从楼下那道模糊的身影上飞快地划了过去,不带一丝留恋。
沈涵菡觉得自己那条受伤的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明明两个小时前还疼到让她倒抽凉气,此刻却如一节失去感知的木头衔接在身体上。痛到极致便是麻木,她知道自己的腿已经到了一种最糟糕的状态,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会失去这条腿,可她没有办法离开,在没有见到顾晟睿向他解释清楚一切之前她一步也不要离开,即使以失去一条腿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初春的早晚温差极大,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人服便跑出来的沈涵菡在夜晚的凉风里冻得瑟瑟发抖,可尽管是如此,她的额头上仍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两颊亦是变得绯红,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烫!整张脸就像一壶烧开的水,热得烫手。她知道自己正在发高烧,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变得意识不明,强忍着痛苦,她再次回过头去,想要在倒下之前再看一眼顾晟睿的房子。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在潮湿的空气里持续不断地轰鸣,不一会儿的功夫天空便下起了豆大的雨滴。
沈涵菡任由雨水无情冲刷自己的脸颊,视线却固执地定在顾晟睿家的窗口上,她多么希望此刻能发生奇迹,至少在她倒下之前能让她再见他一眼。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仿佛神明显灵般,远远的,她竟看见顾晟睿举着一把大伞急急地朝她的方向跑了过来。
虽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仍是下意识地想要迎上去,却发现她根本无法挪动步子,焦急地一挣扎,不仅没能向前迈动一步,整个人却直直地朝前栽倒下去。
“沈涵菡!”顾晟睿见状飞奔过来,奋不顾身地飞身接住了她。
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撞击,沈涵菡愕然地转脸看去,却见她那么渴盼见到的顾晟睿此刻竟真的站到了她面前,她鼻子一酸,几乎想就要哭出来:“顾晟睿,你终于肯见我了……”
听到沈涵菡的话,顾晟睿的眸光顿时黯淡了几分,他重新拾起地上的伞举在沈涵菡头顶为她挡雨,随后用大而温暖的手掌抹掉她脸上的雨水,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眸柔声道:“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送你去医院。”
“不,我不要去医院,我要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一切都是误会……”
“行了,别说了。”
“不,顾晟睿,你一定要听我说完,我……”
“我是宸!”宸大声地喊了出来,那痛楚地叫喊几乎掩盖掉哗哗的雨声。
“你……是宸?”沈涵菡无意识地重复着宸的话,空洞的双目就像一汪死潭,“为什么是你?顾晟睿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宸安静地看着她,双眸中的悲伤一览无遗:“你的状态很差,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沈涵菡固执地一把扯开宸搀扶着她的手臂,用一种泫然欲滴的表情望着他,“我要见顾晟睿,你让我见见他好吗?”
宸的身子微微一颤,注视着沈涵菡那双满是期盼的眸子,内心变得刺痛无比,他担心她,更心疼她,沉默半晌,他最终妥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