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涵菡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靠边停放,身上还盖着一件男性的外套。她拿开外套,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脚尖刚点地,身旁立刻有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顾氏腔调响了起来:“你也太能睡了吧,整整睡了一下午不够,竟然在车上又睡着了。”
“要你管。”沈涵菡白了顾晟睿一眼,然后又转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个地方的建筑物非常少,四周绵延着绿油油的稻田,不远处零星散落的房屋中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没了大都市的繁杂,这儿安静得就像与世隔绝。
“这是哪?”沈涵菡忍不住问道,“你说的那个餐馆呢?”她又好奇原地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顾晟睿之前所说的那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跟我来。”顾晟睿微微一笑,随后擅自拉起了她的手往不远处的一幢建筑走去。
推开那扇上了年纪的厚重大门,眼前顿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条铺着石子的小路,小路一旁有一口清澈见底的人工池塘,借着投射到湖面上的灯光能看到成群的观赏鲤鱼游弋其中,池面上则倒映着三棵姿态优美的柳树。早春二月,冬的寒意还未全消,柳树却早已抽出一条条青翠的枝条,吐露出一簇簇嫩绿的新芽,它那长长的、软软的枝条在微风中款款摇摆,动作是那样轻快,那样温柔,就像一位已经长成的少女,披着满头绿油油的长发,低头含笑,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仿佛在沉思。
再往石子路的另一旁看去,那儿建有一个八角凉亭,凉亭正中间摆着一张石桌和四条石凳,石桌上还放着一盘尚未来得及下完的象棋。
沈涵菡不由自主地向那凉亭走了过去,靠近细看,才发现左右两旁的柱子上均有着一道道用刀刻过的痕迹,看上去像是用来记录什么的样子。
正好奇着,忽的一阵微风刮过,紧接着一片片粉色的花瓣如梦似幻地洒落下来,沈涵菡怔了几秒,一转头便瞧见了那棵静立于一旁的樱花树,她惊异于这个月份樱花竟会开放,淡淡的粉色的花瓣落满了它脚下的那一小方天地,那树下用粗麻绳绕过木板做成的简易秋千就在这纷纷飘落的樱花中安静地望着她,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伸手握住那根粗麻绳,轻轻地晃起秋千,身处这样的环境,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的平和。
“这是什么地方?”她扭头看向顾晟睿好奇地问。
“我小时候住过的房子。”
沈涵菡一震,不自觉地望着凉亭柱子上的一道道标记,那一定是宸和顾晟睿小时候留下的吧。可是,顾晟睿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
正暗想着,顾晟睿已经走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屋内带:“走吧,我带你进去。”
沈涵菡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被顾晟睿拉着在那条石子路上走了起来。
又经过一道门廊,跨过去,紧接着便进到了另一个庭院,左右两侧分立着许多古色古香的房间,看上去像是仿明清时期的建筑,沈涵菡从小就喜欢中国风的东西,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太对她的胃口,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要不够使了。
然而,顾晟睿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参观便又拉着她走进了左手边的房间,推开雕花木门,一股使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味便迫不及待地冲进鼻腔,沈涵菡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那肚子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沈涵菡的双颊不自觉地染上两片红霞,她恨透了自己的肚子,总是在关键时刻让她颜面扫地。
顾晟睿觉得她那又窘又羞的模样可爱极了,他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扶到餐桌旁坐下,自己则在她身旁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吃吧,这些是专为你做的。”
“你都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沈涵菡惊愕地瞪大眼睛,望着那满桌子的美味佳肴一个劲地咽口水。
正说着,偏厅的门帘被拉开,一个穿着灰色棉麻衬衫的男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远远地看了一眼沈涵菡,那人乐呵呵地道:“少爷老早就跟我联系了,说是要带一位贵客回家吃饭,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款待。”
沈涵菡被这突然出现在屋内的男子吓到,张大嘴,愕然地望着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晟睿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帮她合上那几乎要脱臼的下巴笑道:“打个招呼吧,这是周叔,是我们家的老管家,平常都是他在打理这所房子。”
“呃?”沈涵菡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冲周叔点头招呼道,“周叔你好。”
周叔冲沈涵菡笑笑:“好,好。”说着他将手里的汤端到餐桌上,而后在两人身旁坐下,“菜都上齐了,别光看着,吃吧。”
“哦,好。”沈涵菡似是有些拘束,在陌生的环境里面对着陌生的人着实有些放不开。
顾晟睿看了她一眼,拍拍她的手道:“你有口福了,周叔的祖父曾是宫廷御厨,他们家的厨艺是代代相传的,一般人可吃不到他做的东西。”
沈涵菡的眼睛顿时变得贼亮贼亮的,代代相传的宫廷御厨手艺,那怎么着也得尝尝,才能不虚此行。想到这,她便把所有的矜持和拘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面前的碟子里夹起一筷子菜便往嘴里狂塞:“周叔,你做的菜真是太好吃了。”她嘴里还被塞得满满的却已经忍不住由衷地夸赞道,“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了。”
“喜欢吃以后就常来,我给你做。”说着,周叔又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沈涵菡的碗里,看了一眼旁边正用一种宠溺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沈涵菡的顾晟睿,他的脸上立刻堆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这还是宸少爷出事后,睿少爷第一次回到这个家,而且还带回了自己的女朋友,我真是太高兴了。”说着,他竟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激动的泪水。
沈涵菡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差点喷出来,她急急忙忙地把汤咽下,迫不及待地澄清事实道:“周叔你误会了,我不是她的女朋友。”
“少奶奶你就别害羞了……”
“少……少奶奶?”沈涵菡滴汗,怎么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荣升为少奶奶了,“我都说了我不是……”
正要解释,周叔却不容分说地打断了她的话:“不是女朋友睿少爷怎么会特地带回来给我看?睿少爷曾经说过,他会带到这个家里来的女人一定会是这个房子未来的女主人,我知道女孩子第一次见家长都容易害臊,可我是看着睿少爷长大的,可以算是睿少爷的半个爹,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拘谨……”
沈涵菡欲哭无泪,看来和这个一根筋的周叔是说不清了,狠狠白了一眼在一旁拼命憋笑的顾晟睿,她只得低头继续往嘴里扒饭。心想反正她是来蹭饭的,被误会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再说,被叫几声少奶奶就能吃到如此的人间美味,她也值了。
于是,化悲愤为食量,她立马开启风卷残云模式,瞬间便把那满桌的山珍海味吃了个底朝天。
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后,沈涵菡靠在椅背上满足得升仙了。
“想不想参观一下这所宅子?”顾晟睿靠过来睨着她,眼底漾着神秘的笑容。
沈涵菡的眼睛立刻像天上的星星似的变得晶亮晶亮的:“好啊。”说着,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顾晟睿的带领下一个房间接着一个房间地参观起来。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沈涵菡就像个进入大观园的刘姥姥,对每一个设计每一个装潢甚至每一个摆设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我真是太爱这个房子的设计了。”她情不自禁地道,“从小我就梦想着能住进这样的房子里,庭院里有树,有池塘,每一个房间每一个摆设都透着古风的雅致与淡泊,这儿可真像个世外桃源。”
“喜欢就住下吧。”顾晟睿走到她身旁,低头凝视着她的双眸,“和我一起。”
沈涵菡一怔,避开他的目光,转过身去:“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顾晟睿轻轻叹息一声,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拥住她的肩膀,将她按进了温热的胸膛:“不要总是一味地逃避,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你是不是真会像你所说的那样排斥我。”
“我很清楚我自己。”沈涵菡斩钉截铁地说,“心里一旦装进了一个人便不会再有空间去装下别人。我到现在还忘不了顾伟,所以我……”
“叮铃铃”一声脆响,顾晟睿在沈涵菡还在不遗余力地划清和他的界限的时候忽然张开手掌,一串银色的手链便从那掌心垂落下来,挂在她视线的正前方。
沈涵菡呆呆地望着那根手链以及手链末端那个不断晃动的桃心形状的锥子,心口像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猛地收紧,紧接着那心跳便在一种压抑的感觉中一点点地加快,直到她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明白,明明是一根从未见过的手链为何会让她的心里涌起如此奇异的感觉,有一丝悸动有一丝伤感甚至还有一份浓得化不开的心伤,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抑制住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以防被顾晟睿发觉她的异样。
然而顾晟睿像是有意要加重她的不适,竟将那根手链强行戴到了她的手腕上:“自从宸离开后我便再也没有回过这所老房子。”他捏住她的手,附在她耳侧用夹杂着淡淡忧伤的声音温柔地道,“我能够有勇气再次踏足这里都是因为你,是你治好我对驾车的恐惧,也是你让我能勇敢地站在这里,可是我很清楚,我并没有真正地好起来,我还是会怕,会自责,所以,能不能请你一直呆在我身边,当我的解药,让我彻底地痊愈?”
沈涵菡震颤着,自从那根手链出现以后她的心就变得好乱,乱到她都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理性的思考,只能任由自己那模糊不清的思绪被顾晟睿引领着往前走:“我不知道,我……”
“沈香火底坐吹笙,
涵露如啼卧翠池。
菡萏香连十顷陂,
我居巷南子巷北。
爱子临风吹玉笛,
你可知我心独痴。”
正为难地嗫嚅着,顾晟睿却出人意料地吟起了诗句,这首诗同样让她的心神为之一震,待那句“你可知我心独痴”吟毕,她便感觉她的心口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解开了枷锁一般,将那之前还满满地充斥在胸腔对顾伟的爱恋毫不保留地倾倒了出来,紧接着另一份让她欲罢不能的悸动不期然地钻进胸腔,瞬间便将她空虚的内心填得满满的。
顾晟睿更紧地拥着她的双肩,俯在她耳侧痴迷地道:“沈涵菡,我爱你,到我身边来吧,我来保护你,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沈涵菡的眼眶一热,泪水在他动情的话语中不期然地滚落下来,这一刻她已失去了所有的抵抗,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明,她知道她寻回了对顾晟睿的那份心动,没有犹豫地她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