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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老夫人,时音和他站在别墅屋檐下的雨帘后,她侧抬头望他,轻声问:“我已经被你家认可了吗?”
席闻乐一直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点头。
这世上还有更幸福的事情吗?时音转身进他怀里,让他抱紧,他问:“心情好点没有?”
她点头,过一会儿从他怀里抬头:“我给你去煮点粥……你还没吃早饭。”
他往她额头上亲一下。
走时他正好接一个电话,于是干脆让他去听电话,时音则进厨房弄早餐。
时间能停在这里多好,那么往后再也不会伤心难过,但是上天总会在她刚刚快乐起来的时候丢给她一个悲耗,让她再次措手不及。
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永远也无法预料,尤其是生老病死。
慕母去世了,因为并发症。
她走之前一点痕迹都没流露出来,只给席闻乐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些话后转给时音,要她跟慕羌断绝关系。
“这个男人这辈子害你们太多了,没关系,断吧,跟他断……”
她还提及芝爱:“你要好好领着妹妹,她的什么事儿你都看着点,我跟她话少,她不喜欢我这个母亲,更认你这个姐姐,这也好,你们两个,要相互照顾……”
她最后说:“时音啊,你这个孩子最让人省心……你太让人省心了,有时候妈心疼你……都不知往哪儿说,你要以我为警戒,千万别再把自己过成我这样,知道吗……”
时音后来才知道一些事。
慕母在她十四岁那年因为她意外怀孕而狠狠打了她一顿,第二天却瞒着她去警局嘶声厉喊抓捕犯人归案,慕羌之所以肯花一年的时间替她跟有后台的债主打那场官司,是因为慕母暗地里不断地催他,逼他,看着他。
时音当初死活不说原因,原来慕母都猜出来了。
她总是尽着最大的努力维持那个家表面的和平,总以为慕羌会变好,总以为新家庭不稍几年就能磨合融洽,还当真爱上了慕羌,却不知道,这个男人只会带给她失望。
慕羌确实给了时音很多,替她家还债,花钱打官司,再下大本钱把前期性格冷傲心直口快的她,培养成后期善于察言观色,千娇百媚的她,这份恩情很大,所以时音付出了很多的心力来还人情债,他要什么就去为他得到什么,却只换来他越来越填不满的贪欲,直到最后,亲手把她送到席闻乐面前。
她或许要感谢慕羌这一点,但是仅此而已。
慕母没熬过这个秋天,走了。
一个月后,骨灰才被转送回国内,时音与芝爱商量了一下,将她埋在老家父亲的墓碑旁边。父亲当年入狱不过三年就因受不了人生巨大起伏,在狱内吞铁管了结残生,但他们终究相爱过。
这一个月内发生了很多事,那个园艺工不见了,芝爱并不给她详讲,只是说:他付出了该付的代价。
其实跟慕母的去世相比,那个园艺工的事已经不算什么事儿。
再一个月后,时音的情绪才恢复一些,之前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她长期食不知味,现在她开始进厨房做东西。
做完自己最拿手的点心后,她把芝爱叫来,说:“妈以前让我有空去拜访邻居,我一直没去,今天算完成她最后一句嘱咐我的话,我们一起去。”
芝爱点头。
“还有,芝爱,”她说,“其实妈过得也苦,你心里别怪她了。”
“姐,妈的葬礼上我一滴眼泪都没掉,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好?”
时音摇头:“我没怪你。”
“姐,”芝爱说,“在我心里你才是我妈,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别难过了。”
时音点头:“嗯。”
看似云淡风轻,其实手上动作已不能自如完成,她干脆停下,转过身去抱芝爱,姐妹两个互拥,芝爱拍抚她的肩膀:“别难过,姐。”
这一次去半山居别墅,姐妹俩没搭老李的车,徒步走上去。
时音径直去了有人家的那一户,芝爱替她端着放点心的盘子,她到院落前按门铃。
这幢别墅庭院重重,环境幽静,院里种着许多灌木类的花草,猜测房主是个喜静又爱好养生的人,时音上次注意到了,所以这次特意带了一盆比较稀奇的盆栽做见面礼。
屋子里还没动静,她与芝爱在门前闲闲地聊话,五分钟过去,门没开,芝爱提醒:“是不是不在?”
“应该不会,”时音又按了一下门铃,“早上的时候这里亮过灯,现在时间也没过去多久,应该还在才对。”
说着看二楼,刚好看见窗子内的窗帘摆动,似乎有人在她视线扫来之前隐身其后,时音说:“可能只把小孩留在家,怕生不敢开门吧。”
边说边从芝爱手中拿回点心盘子:“没关系,那我们下次再来好了。”
只不过当时口头上讲得轻松,那摆动的窗帘却一直刻在了脑子里。
晚餐时间,阿兰熬了鲜美的补汤,席闻乐让她再分一小碗放到时音手边,是特意要她喝完的量。
栗智正在会客桌那边替他整理待会儿要看的文件,芝爱刚下楼入座,时音舀一匙汤,问:“半山后面的那幢别墅有固定住户吗?”
这句话非常随口,但是栗智停顿手头工作,从会客桌那边淡淡看过来。
席闻乐没什么表情变化,回她一句:“怎么?”
“今天想去拜访邻居,但是发现家里好像总是没主人,二楼倒有人,不知道是不是那家的孩子。”时音慢慢地喝汤。
他说:“你一个人去的?”
“和芝爱。”
“那别墅是闲置房产,你看到的是别墅管理人,就像这里的阿兰阿冰一样,对方不向你开门很正常。”他云淡风轻地说完,睨阿兰,“跟老李说他今天失职了,以后她出门必须用车送。”
时音插话:“半山离这里……”
“不管路程多短。”被席闻乐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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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结束,时音独身上楼,在楼道的后窗那儿特意停下来,看着半山。
阿兰端着一碗中药跟到她身边,喊一声,准备伺候她喝,她说:“你放我房间去吧,我刚喝完汤太饱了。”
“好的小姐。”
她继续看窗子外面,不多会儿,芝爱走上来:“姐,去一下我房间,我跟你说些话。”
时音跟她走,到房间后将门阖上,她看见放在床脚的行李箱和床上整理到一半的衣物,回头问:“要远行?”
“没有。”芝爱拉她坐到床沿,犹豫一会儿,才说,“我想搬出去自己住。”
时音没答话,只向她坐近一点听理由。
“我现在也大了,总不可能一直跟姐住在一起,你和他也准备要孩子……”
“汤浩和席道奇,谁赢了?”时音轻轻地打断她。
芝爱的铺垫被姐姐看穿,只好暂停,低头将靠枕放到膝上,轻声说:“席道奇赢了。”
“搬出去住两人世界更自由一点,对吗?”
“恩。”
时音笑着抚她手臂:“好,我知道了。”
紧接着声音压低:“不过,这件事我先不告诉席闻乐,我只说你要搬出去,等时机恰当我再告诉他你和席道奇的事情。”
“恩。”芝爱理解。
时音准备走,又被芝爱拉住手腕:“姐。”
于是坐回来继续听她讲,芝爱说:“以前总觉得你在恋爱里太过付出自己,用情太深,最后很容易受伤,我本来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控制的,但是我现在想法不同了,有些感情就是不由自主,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
时音朝她笑了笑:“再住一个星期再走吧,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恩。”
与芝爱的对话结束,待会儿要说什么已经很清楚,时音起身离开,可是门一开就被阴影遮挡视线,她先被吓到,再抬头看到席闻乐,他刚才明明还在楼下看文件,现在却安静地斜倚在门框旁,说:“我不同意。”
芝爱从床沿起身。
席闻乐的这个回答给得太突然也太决断,他没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说给她听这个,然后向时音的卧室走。
“你听我们讲话?”时音特意把芝爱的房门带上,跟在他后面压低声音责问。
“你的门没关紧。”
“那你不同意是什么意思?”
他停顿脚步,芝爱也刚好把门打开,在房间门口看着他们。
“她跟席道奇在一起,我不允许,”他回答时音,转身把视线指向芝爱,“这栋别墅是你的,你想要独立空间,我就和你姐搬走,但这里不进外人。”
“席闻乐!”时音念。
“席道奇是外人?”芝爱平静地问。
“对。”他没有一丝犹豫地回。
时音皱着眉看他,他置若罔闻地说:“这件事就这样。”
芝爱并没说什么,席闻乐进了卧室,时音则回过身牵芝爱回房:“晚点我单独跟他谈,没关系你继续收拾东西。”
“姐,你们别为这件事吵。”
“不会。”时音很快回答,“你先休息会儿。”
安置好芝爱,进卧室后将门拉上,时音开门见山:“你不喜欢席道奇,但你至少说出两个不允许他们在一起的理由。”
他正在床头柜的抽屉中拿东西,背着她讲:“道不同。”
“和你有冲突的是Barret。”
“你怎么肯定他没干扰过我?”
“那么干扰过你吗?”
“迟早。”
他已将抽屉关上,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裤袋,从时音身侧绕过:“我出门一会儿,你不用等我。”
明里暗里是结束了这个话题,时音在他关门时脱口而出:“席闻乐你有点不可理喻!”
1 王者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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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还是走了。
那一晚时音等他到深夜,接近12点时他才回来,两人的话题不多,她撑着身子起来,拿枕头下床。
席闻乐背对着她解衣扣解手表。
她一边打开卧室房门,一边说:“我跟芝爱睡。”
砰,关门。
那之后几天都这样,时音的确不再提芝爱与席道奇的事,但在行动上给了他一个坚决的态度。
但是就像他奶奶说的,席闻乐有一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这在之前新夫人办生日会以及生儿子两件事上体现得强硬又明显,之前她觉得他这性格干脆果断,利大于弊,但现在才尝到一些苦处,想来之前他离开她两年也是这自强自傲的性格导致的,他看人有一套自己的标准,除非有真正触及底线的外因,否则外人很难撼动。
时音不奢求他改这性格,只需要他对这件事的态度放软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好,别把芝爱的感情扼杀在发芽时。
但他还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时音这几日的态度闻而不问,连着去半山居别墅的次数也增多了,有时候不想回席公馆,就干脆在那儿过夜。
一星期后天气明显转冷,又到一年十二寒月,清晨的湖面覆着一层浓雾,山野阒寂。
早上七点,时音从芝爱房间回自己卧室,阿兰正在衣物间替她整理冬季的大衣,她先喝药,喝之前看到床上整齐的床被,问:“他昨晚回来睡过吗?”
“少爷早上回来过一次,换了衣服直接出门了,那时候小姐还没醒。”阿冰的声音从浴室传出,她正在整理要洗的衣物,说完从浴室出来,手臂上挂着席闻乐的衬衫和外衣。
阿兰从衣物间中传声:“小姐,你待会儿喝药,这药还烫。”
时音恰好回身,手中的药没端紧,从碗中滑出一点淋到阿冰的手,阿冰被烫得倒吸口气,时音立刻放碗,从她臂上接过衬衫和外衣询问:“烫得严重吗?”
“没事小姐……温的,我就是吓到了。”
阿兰很快从衣物间赶来:“这样吧衣服我来洗。”
“你先带她下去处理一下,我待会儿把衣服拿下来。”时音吩咐。
阿兰先带着阿冰走了,时音把席闻乐的几件衣服都整理到臂上,理到他最贴身的一件白色亚麻衬衫时,忽闻到一些味道。
她先闻自己的袖口与头发。
没有。
其后才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衬衫上,卧室内只她一人,窗帘半开半拉,冬日日光薄弱,她提起他衬衫的领子放到鼻下。
香水味。
不是她用的香水。
这一整天,时音都坐在楼下的会客桌上,阿兰给她倒的茶凉了一杯又一杯,她长久地坐着,回想上一次他对她说情话的时候。
才发现已经好久没说了。母亲过世之后再没把心神放到他身上,对他的话也三句听两句忘,连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冷淡的都记不起来,两个月前两人的感情最浓最热,谁知道两个月后热度慢慢往下降,仿佛进入爱情的瓶颈期,芝爱与席道奇的这件事也添了一把火,似乎把剩余的残情烧尽。
——无论贤淑得体还是妖娆丰腴,国王因为得不到儿子而弃了渐渐年老色衰的第一任妻子,又因为得不到儿子而对性情孤傲的安妮产生厌恶之心,深爱过的女人最后依旧上了断头台。
——要是凯瑟琳当时生了儿子没夭折,那么安妮顶多是一任情妇,要是安妮当时生了儿子,那么她的一切过错都会被缩小,她不会死。
——真可笑,后来独独第三任皇后成为国王的最爱,不是因为她比凯瑟琳贤淑,也不是因为她比安妮妖娆,而是只有她为国王生了一个儿子。
儿子。
——如果你生不出,就尽快消失,别耽误席闻乐的时间。
——你不会是没有生育能力吧?
——我可能很难再怀上……
她闭上眼。
太安逸了,是她把日子过得太安逸了,还当真以为他到老都是她的。
怎么可能。
总会有第三任的。
傍晚五点,阿兰上楼请她吃晚饭,她一个人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模样,用剪刀把过长的发梢一刀刀剪短,然后从棉签盒中抽出一根棉签,将两头棉球折掉,一折为二,塞进浴室的锁芯中。
阿兰正好过来,时音把露在外面的木头折掉,放开遮掩的手,回身说:“浴室门锁坏了,明天叫个锁匠来。”
“坏了?我看一看,”阿兰蹲下身眯眼瞧了瞧,又拿出浴室的钥匙来试锁,钥匙插都插不进,她很快点头,“好……我等会儿去打个电话。”
“席闻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时音忽地问。
“少爷?少爷好像要下礼拜一才回来。”
她点头:“你让锁匠明天过来。”
“好。”
第二天,锁匠来了。
时音坐在床沿吃水果,锁匠蹲在浴室的门前换锁芯,她问阿兰:“药煮了吗?”
阿兰原本陪她一起等锁匠,转过头看时音:“小姐,这药的吃法是早晚一次,现在才上午,我一般下午才开始熬。”
“我今天下午要出去,晚上住酒店不回来了,你现在熬吧,我出门前喝。”
阿兰犹豫一下,点头说:“那我让老李准备准备。”
“恩。”
阿兰走后,时音咬一口苹果,等到对方脚步完全离远,才平淡无奇地用手拍了拍床头柜,说:“这个锁帮我撬开。”
锁匠回头观察一眼柜子,问:“也坏了?”
“钥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