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随风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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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傻大姐

第二回傻大姐

九个月前京城某处,,她住在一个秘密地牢里,牢房里面一股说不出的味,而且很黑,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但是对于一个快死的人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好的肌肤了,血肉模糊,只要动一动那就更痛了。她已经昏昏沉沉了。迷迷糊糊地听得有人进来了,但是她连眼都不愿意睁开,忽然有人扑倒了她的身上。她现在早不是人了,那人做什么也不重要了,她只知道她很疼。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她似乎有丝清醒了,这时,她看见了那个人,衣服上已经沾着她的血,却离她远远的,看见她醒过来,十分慌张。只听那人喊着:“快来人,放我出去。”

她看着那个人影,那个男人一身绸衣,却看上去狼狈不堪,看上去好像被人耍了。看着这个人像狗一样拍打着门,她很开心,也许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将会多个狱友。牢房里光线很暗,这个人的身影很模糊,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其实她也无需看清,这些日子她已经受了太多的拷打,他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也许他被自己吓坏了。

拍打证明是无效的,那人安静了下来,却十分在意地整理着衣服,衣服已经脏了,泥和血弄花了那件白衣服。她口很渴,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而衣服已经成了破布片,天还很冷,她用破被包紧了自己,伸手去拿门边的破瓦罐,里面有些水。

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了,原来是牢头送饭来了,那人喊着叫着,她告诉那人,送饭的是哑巴加聋子。对于和牢房相比,这里的饭食算是不错了,还管饱。那个男人却不肯吃饭。她终于忍不住了,说道:“新来的你不想活命了?”

“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吃不下。”那男人回应道。

“人就是一张臭皮囊,你看不了就闭着眼睛吃就行了,饿死自己就真出不去了。”

那个人竟然还坚持着,他嫌这里东西太脏。她觉得此人还真有点意思。

这牢房是在地下的,仅有的透气孔是极高的天窗,一个没有遮盖的天井,牢房中雪花竟然飘了进来。

“今年第一场雪。以前都是雨。”她把装水碗对准了天井,她要利用这飘进的雪花多得到点水。

“这是雪,哪能乖乖飞到你碗里?”那个男人终于说话了。

饭碗里还剩下半碗饭,她把饭捂在了怀中,然后递到了那人面前:“这样可能容易下肚,”看来。送饭的没有考虑新人,既然是狱友就不能欺负人家。那人竟惊愕地看着自己。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好好活着?”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你不怕我是朝廷的人吗?”那人说。

“是又如何,到这里来都一样,虽然我早就不想活了,只是不能去死,你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不过能活一天就好好活着一天,老天没让人死,就别想着死。”她说。

男人说道:“我是被关,不知会不会被人发现?不管你是谁,等我出去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说完眼睛一闭,把那半碗饭吃了下去。

她笑了,说道:“没想到,你是个大孩子竟让人哄。”

孩子?从来没人那么说过自己,他从出生那天起就不是孩子。

“你是哪里的人?”那个男人问道,这个问题她一直没告诉过别人。

“我没有家,我的父亲不愿意当满清的狗,所以一直带着我娘在江南一带船上生活。”她回答。

“上回,我跟着人家去苏州,苏州话真的很好听。”那男人说道。

她笑了。竟然唱起了小曲,那种软糯的语言虽然他听不懂,却格外好听,从此,他喜欢上了江南的女子,后来特别让人给自己找了个会唱小曲的姑娘。

这大半夜过去后,牢门被打开了,那人离开了牢房。她也得到了所谓的报答,有牢头进来为她准备了干净的被褥,并送上了份美食,第二天又有医生来,只是拷打她的人并没有停止逼供,更可怕的是这个“孩子”也是粘杆处的人,也许那人能做的就是改善自己的条件,所以新旧伤那段时间总好不了。一直等到他们不想对付她了,她被送到刑部。

避暑山庄之外有块闲地,那边有一座干净素雅的小茅屋。主人李金桂是个普通宫女出身,貌不出众,本来25岁的她要离开避暑山庄了,但是对于没有亲人的她,她能去哪里呢?这里是禁苑外的空地据说已经赐给雍亲王了。因为这里的园子还没营造,地是空着,但对于自己这样无家可归的人来说,在上面搭了座简易的茅屋居住也是无奈之举,土地主人一直也没有驱赶。

初遇陈公子是两年前,他打猎经过这里,向她要过水喝,吃了她做的点心后,公子每年四五月都来,还会为她带点盐巴食物作为礼品,公子喜欢在她这里羁留,有时就住在外屋过夜。七八月间他从来没来过,据说这段时间他要留守京城,陈公子应该是个尊贵的人,但是李金桂从来不多打听。这次他带来了一个女人,这女人是被丢在大车上带来的,两个人把她抬了下来,她的脚被捆着。刚进来时,让金桂吓一跳,蓬头垢面,更可怕的是浑身带着一股血的味道,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男式袍子。

“这是做什么?”李金桂问道,

“她是我的女人,犯了点错,受了罚家里不能待,对了,她快要生了,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吗?”陈公子说。

“你怎么把她往这里整啊,我这里没什么人,你应该把她往城里送才对。”

“大姐,别问原因了,能收留一下她吗?她快生了。”和陈公子一起来的福公公问。福公公是王府派来看地的。当初金桂找不到地住还是福公公帮她找了这间屋的。

“这位妹妹怎么称呼?”李金桂问道,不过换来的是白眼。那女人竟然瞪她。

“我一人住多个说话的也好。”金桂说。“我这里从没什么客人,也就公子来坐会,我给你们去弄点吃的。只是要不要去请稳婆?”

“不用了,她的生死由天吧!”福公公说道,“有你照顾就是了。”

金桂离开了房间,福公公关上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陈公子和那女人。这陈公子就是四爷,他不知道怎么让这女人心甘情愿得住在这里,看来福禄要看着她。他知道她从不说话,什么都象是听不见的,但是要说的还是要说清楚。

“我知道你恨我,虽然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也是身不由己的,你应该知道,是皇上要留下你的命的,既然皇上把你交给了我,我就要负责,这是我的原则。从此之后我不会再问你是什么人,但是你要好自为之,希望你不要做无谓的逃跑,被人发现你还活着,到时连累的不是我一人,而是这里所有的人,他们都会死。就算我不派人,他们都能抓你回来。那时候门外的大姐也会受罚。”

她很清楚他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受到的是最残忍的打击,自己早就是行尸走肉了,唯一支持自己的就是任务,自己如果放弃生,那么那个任务就完不成,自己曾经在菩萨面前起誓要把东西送到的。可是自己连接头人都没有遇到,现在这件东西被自己藏了起来,它必须回到江南或者送到。只是现在的局面自己万万没想到,有了孩子,这就是做女人的难处,师傅曾经就说过女子不能托以重任,这就是原因?更要命的是生孩子那是一脚踏在鬼门关上的,自己跟着母亲走街串巷,见到过多少生死瞬间啊,可恶的男人!

自己得的不是鼓胀病,而是要生孩子了,她现在很清楚。这几个月她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如同行尸走肉那么活着,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一切痛苦,可孩子怎么会在自己肚子里呢?她并不是风尘女子,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懂,作为跑江湖的人难道这点都不懂,面前的男人自称她是他的女人,其实自己根本不认识他,唯一的解释就是九个月前发生的离奇事情。

现在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很明显,他就是朝廷的走狗。她冷笑着,眼中透着一种轻蔑。

但是要瞒着人把自己弄出来,他一定也花了不少心思,想到这里,她低下了头。她明白无论对方是谁,他都是冒了死罪,如果事发,不仅他,还有这屋子里的宫女姐姐都会没命的。但是自己又是无处可去,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李金桂回来了,她端着两碗桂圆汤:“爷,这汤热乎着呢,吃碗吧。”

“你这汤哪是给我的,明明是给她的。”四爷说道。

“爷,您是懂医理的,我这也是刚听来的,这的确是为她而做,催生的。”金桂说道,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很为难了。那女人似乎不会说话,问她什么,她都不说,金桂发现她是要临盆了,看来只有自己能帮她了。但是她没经过这等事情,毕竟慌了神。

她看着眼前的宫女并不能帮自己,而她腹部疼痛难熬,汗水滴在了地上,她只能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男人出去!热水!”说得很含糊,这时李金桂也想到了什么,拿来了剪刀,然后说道:“我这就去烧热水。”转身去了屋外抱柴火。

李金桂帮不了自己,她忍着疼,站了起来,脚上却还拖着锁链,她喊道:“去取钥匙,帮我开了脚铐。”说着她把剪刀丢进了炉火。金桂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说道:“这好好的,没有剪刀怎么行?”

她扶着炕再次说道:“大姐,我还想活命,打不开脚铐我怕孩子生不下来。”

金桂连忙跑到外面,钥匙在福公公手里,陈公子示意福公公进去。

“我已经不算男人了。”福公公说道。

两人进屋时,她已经把剪刀用火钳取了出来,放在了干净的大碗里。

福禄看着她,明显她比李金桂有经验。李金桂毕竟是个黄花闺女,具体接生的事哪里清楚,面前这女人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小,可是有些经验。但是还缺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应该是孩子的衣物,没人给孩子做过衣服。金贵说道:“孩子的衣服有没有,毕竟已经是八月了,总要弄点东西给孩子穿。”

那女人却淡淡一笑,做了一个手势,摆了摆手,这分明就是不想要孩子的动作。

“不行!那孩子生下来不管是什么,都不能丢。”金桂说道。金桂把自己的被褥撕开了:“这床被子还是半新的,做上件小衣服还是可以的。”

那女人也没拦她,因为看上去她很疼,这都大半天了,也没见好转。李金挂呆呆站着也不知道怎么办,可是这里没有人可以叫,本来自己住在这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何况去城里也不知道找谁。生孩子的事还真没见过。

躺在床上的那女人看上去似乎在让自己平静下来,经验比自己丰富。

虽然没有独立接过生,但是从小跟着母亲走家串户,也帮着做下手,如今轮到自己生了,虽然这是头一次,但是她明白,生孩子是女人的一个关口,俗话说这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特别是头次生育。

她想到了死亡,现在自己离死亡是那么近,可是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个秘密还真就永远成了秘密,师傅交给自己的任务岂不是完不成?现在必须把腹里的这块肉生下来,自己还要健康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一切都结束了,随着孩子顺利地产下,李金桂双手接住了这个小生命,小生命躺在了她的怀抱里,虽然还连着脐带。

那女人不管自己浑身是血,站了起来,拿起了炕上碗里的剪刀。

金桂害怕了,她抱紧了那孩子,那女人摆摆手,从针线萝中拿出了一团线。

“你要做什么?”金桂说道。

那女人做了一个剪的动作,金贵这才发觉是自己误会了,这不是要剪脐带吗?以前也听人说过,那除了婴儿外还有些东西都要埋在喜坑里。

做完这一些,那女人终于躺下了。

是男孩,一个男孩,她痛苦万分,也许这个孩子根本就是投错了胎,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可偏偏这世上又多一个受苦人,看着眼前这名宫女是这么欢喜得样子,可是她根本没有能力抚养着孩子,何况在这避暑山庄的地盘上有谁能养这来历不明的孩子。

门外的男人进来了。

“公子,是个儿子。”李金桂说道。

“儿子?”这个孩子看上去特别瘦小,也许很快就会死去。四爷已经死了好几个这样的孩子了,一半以上活不过七天。

“爷,也许一个月后这件事就自然完结了。”福公公说道。

小生命就躺在自己身边,而宫女忙着替他缝制新衣服,看她把自己的衣物被褥都拆了,她忍不住了,一把夺下了李金桂手中的衣服,摆手示意。

“没事的,我明天会托人去买些布料回来的。”李金桂说道:“别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被人待见,但是我养了鸡种了菜,却也逍遥自在,如今这里多个孩子多好啊。”

那女人生下个男孩,金贵为她端上了点红糖桂圆鸡蛋,她也好象很饿,竟用手抓着往嘴里塞,好象很久没吃饱过,那男孩也是又瘦又小,不过不象其他孩子那样大哭,闭着眼很快就睡过去。第二天,也没人来金贵的小屋,好象大家都忘了这件事。

那个生了孩子的女人似乎神智有些不清,醒了就呆呆坐着,孩子饿了哭也不知道,金贵喊她都不理,看来是个傻女人,是人总要有个名,就叫傻大姐吧,金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