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书房
话说雍正元年正月里,懋勤殿里的皇帝就给兄弟四人正式办了敬师礼,朱轼、张廷玉、徐元梦、嵇曾筠,着为诸皇子师傅。令钦天监选择吉日,进书房课读。皇帝为各位阿哥选定了师傅。应该说这些都是饱读诗书的大学究。弘历的师傅是张廷玉,名声没有弘时师傅的大。但是当时朱老夫子不怎么看好弘时,张廷玉颇为奇怪。朱轼道:“此子眼光闪烁,已是成人,摆我师傅名也就是个虚名,他的师傅应是王懋竑,我这个师傅无非是虚名。”
张廷玉笑道:“朱夫子太当真,今个不过是个尊师重道的象征仪式,难道三岁的八阿哥现在就要读书不成?这几日我们只管去书房当个值也就摆了。”其余几人都应声极是。
拜完师,也就去书房上课,皇帝移驾养心殿办公去了。
四人迈进书房门,却发现书房里仅坐了三位皇子——四阿哥和五阿哥,还有八阿哥。
当值太监上来禀告说是三阿哥有事要办告个假,八阿哥被管教嬷嬷哄着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倒也一本正经。朱轼笑着说:“看来我也可以告假出去了。”张廷玉却说:“朱夫子慢着,刚才皇上召臣去养心殿,夫子如能帮个忙,在下感激不尽。”朱轼道:“兄台尽管去。”
其实张廷玉这个师傅常不能当班,朱老夫子就代其管学生,时间长了就习以为常了
宫里读书已经成了每日皇子们的必修。自从搬进宫来,弘历就潜心于书房。他知道在兄弟之中他没有任何后台,另外也不喜欢结交权贵,再说本身自己就害怕皇宫的明争暗斗,唯有读书可以避其锋芒,以求一生平安。母亲虽然被封熹妃,但是阿玛总要自己少和母亲谈政事,因为那是后宫女人不能管的。说起女主攥权,历史上有不少,母亲和别的女人不同,她从小熟读诗书,那些攥权的女人几乎都是读过书的。母亲喜欢看史书和别的女人不一样,难怪阿玛不放心,虽然阿玛没明说,母亲也说只是消遣用的。弘历却觉得和母亲聊历史人物很有意思。
午后,弘历去母亲处请安。本来吃完早膳就应去的。本以为母亲要午睡,故意轻手轻脚的摸进去,叫看门的宫女不要惊动母亲。推开门母亲不知在做什么,那是民间用来祭奠亡人用的东西,宫里是不许的做这种事的。熹妃听到有人进来急忙把烧过纸钱的盆子藏在身后。
“娘,在祭奠谁啊。”弘历问。
“也没什么,你知道的。”
“给我看,我不说。”弘历一把看见灰中有一张未烧尽的纸,写着“大明忠钱”字已模糊了。“娘,你怎么这么大胆。”
“你不许说出去。”
“娘,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其实那些人是一代忠臣,孩儿也很敬佩他们,大清入关,他们领兵与我清人为敌,并不是他们的错,如果我是汉人我也会那么做,他们的子孙被贬为贱民,他们是一代忠臣,却得不到应有的礼遇。”
“你知道就好,娘就很开心了。”
“娘,莫非您也是那些人之后?”
“你不小了,应懂事了,明是非了,你猜对了。贱民的身份给我们带来的是灾难。”
“有才之士没机会入学,求仕。连做生意也不行,虽然大家都还照顾我们,因为我们是忠良之后,但是生活苦,没有生活来源,爹因为知尊严,所以宁死也不屈,家里的生活就靠娘支撑,做最低下的工作,爹没儿子,我小时就小子打扮,他不服气,教我四书五经,送我拜师学艺,总想着赶走满人复我大明,那时就可以抬头做人。”
弘历望着娘,他不知说些什么。
“我不会说出他们的名,我也没脸去见他们,因为我已经做了最让他们丢脸的事。有时觉得自己应该去死,才能对得起祖宗。”
“我知道您为什么没去寻死,你没完成一件事。另外您舍不得我。”
熹妃嘴角微微一翘。
“我帮你收起来。”阿历说,他帮母亲一起把纸灰收了起来。
“其实我心里有许多疑问,满人也是人,为什么汉人要敌视他们?”
“我没想到那么多,我就知道你如果君临天下,将左右为难,处理好满人和汉人的关系是很难的,因为你本性善良。”
其实阿哥读书很苦,每天要顶着星星进书房。
这天早晨,当朱夫子进书房时,弘历站了起来,深深向老师鞠了个躬,以前他总是和弘昼在一起,看来现在父皇为他们请了各自的师傅,这皇子教育可要比以前府里要严。
“朱师傅,怎么是您来啊?”
“你的张师傅被皇上找去了,我正好得空,叫我过来帮个忙。”
“朱师傅,您的书我看过,写得真好。”
“老臣只是喜欢做学问而已。”
“我也是。”
“你不能这样,你是阿哥。”
“我又不是长子,我看我三叔就不喜欢政事,皇爷爷不也常夸他吗?”
“专心研究学问的人心机往往不及他人,恐怕会不得人喜欢。”
“我已不是稚子,难道不明白这里的道理吗?我们读书明理,既然明白了就应该走正道,名垂青史的可都是正直之人。”
“好!说得好!”
朱夫子对这个学生很满意,眼前少年虽然目前身形偏瘦,但是有着满脸书卷气。
“阿哥,可曾学武?”
“老师见笑了,我幼时就开始习武了,满人是以武为重,而汉人却以此为野蛮之举,我娘说要不是我身子不好,她不会让我学武功。我真不明白,大好江山怎么能让鞑子抢走,看他们满人讲究文武兼备,我明白了。”
“阿哥,你……”
“老师,我娘是汉人,她是吴越钱王后裔,有时我很矛盾,不知道自己是满人还是汉人?因为满人与汉人一直是有异的,汉人人数上占优势,满人是统治者,汉人时刻想着恢复他们的江山,而满人不可能拱手相让。我知道老师是大智慧者,一直想讨教却苦于没机会,而今个只有我们二人,我相信夫子是正直之人。”
“原来是这样啊!只是一代君王必须以民为天,昔日周文王居王都以西,讨伐商纣王,建立周王朝,世人都没有人认为他是夷人,唐朝李渊虽为李姓,他的祖上也是有蛮夷血统,中原大地,经五胡乱华后有几人是正宗炎黄纯正血脉,名为汉人其实历来包括了多少周边部族血统,如今有人虽姓金名为汉人,其实是女真人,只是早入中原,忘了自己的祖宗。就是你娘这个钱姓必定融入了南方越人的血。只要百姓拥护,哪来的胡汉之分。我相信阿哥不会为此自卑,放弃为民谋福祉这个重任吧!”
“原来是这样啊,夫子,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在您的教导下好好学习帝王之术的。”弘历说道,师傅这一席话解决了他多年的困惑。“那么如何看待忠臣与奸臣?”弘历问道。
“这个就看他做的事是否有利于百姓,有助于皇上。”
“为何有人反复做贰臣?”
“战乱之时,必有胆小昔命之人,左右反复有何可怪。”
“为何又有忠烈之士?”
“正人君子,不事二君,更不会投敌,如果世人都如此,为君者就不会受奸臣影响,就算君无能,那也不会影响百姓的安居乐业,国家的繁盛,昔日汉武留下幼子,国却未乱。而前明崇祯皇帝虽有治国之心,身边却少忠臣,所以才遭亡国,如当时吴三桂有一丝忠君思想,那满人恐怕还是进不了关,美女误国只是借口。”
“那岂不是没有我了!”弘历笑了。
“那也不一定,也许有缘,你母亲出关嫁给了你父亲。”朱夫子开玩笑说道,作为帝师,皇帝启用他是莫大荣耀,他还是不敢有怨言,至少他在前朝并没有什么功名,也算不得二臣。
朱轼对这个学生颇为满意,但是感叹四阿哥不是自己的学生。在后面的几天里,弘时也算来书房读书了,只是态度傲慢,经常借口有事出去,于是朱夫子大为火气,竟去找雍正。
雍正听了朱夫子的话一开始不以为然:“三阿哥已经成年,这府里总有点事,夫子何须动怒,何况夫子年岁以高,让夫子教习三阿哥本是照顾你,夫子尽管安心。教也为王,不教也为王。”意思是说,对皇子,教育他做王,不教育他也做王,先生何必这么严格呢?朱轼答道:“教则为尧舜,不教则为桀纣。”意思是说,教育好他,就可以使他做尧舜那样的贤君,不教好他,就会成为夏桀、商纣那样的暴君。雍正见说得有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是三阿哥依然不怎么按时上学,朱轼落了清闲,只是按朱夫子是个闲不下的人,而张廷玉正蒙圣恩,朝廷事多,没功夫管四阿哥,都让朱夫子去帮着教。这朱夫子和这四阿哥竟也投缘。
朱夫子年岁大了,虽说中午宫里管饭,那也是定品种的,那掉牙的朱夫子对菜品无法下咽。熹妃知道了,特地自己去小厨房准备了菜品给宫里的老师送过来,菜品中总有两品松软的,其实这些人中数朱夫子年纪最大,这两品菜明眼人都知道特地留给朱夫子的。朱夫子也过意不去,弘历笑着说:“你们只管把家里的菜原料带来既是,我额娘也不富裕,小厨房托那些公公买岂不又被揩油?我娘原本是厨娘,她的菜圣祖皇帝都夸。”朱轼说:“这不我们口福与先帝一样。”张廷玉说:“朱兄,大不敬也!”其余两位都笑道:“我们这是粘您们二位的光了。”弘历忙说:“那也未必,五弟娘也帮忙洗菜来着,她们都没事做,额娘她们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弘昼说:“熹妃娘娘的菜我最爱吃,前些日子吃不到,我就去求她做给我们吃,所以这功劳不能全给四哥夺走。”朱夫子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菜,也不见三阿哥来吃!就留我一老叟吃白饭。”弘昼道:“朱师傅,我们三哥家里有更好的厨子,再说还有嫂子,怎么会象我们一样,说不定我们到了那时,也照样逃学。”张廷玉说:“是啊,朱夫子,现在这两位阿哥都是你的学生,你只管好好教既是。吃完饭我还要回上书房,下午你有空也可以过来帮我。”朱轼说:“那里自然有你就好,我呢还有点自己的东西没写完,就不来看你了,还是让徐兄、嵇兄帮你吧。”朱轼知道自己过于耿直,其实也明白皇帝那里建议未必有用,我们这位爷可是重实干的。
朱夫子得知皇上叫皇子推举可用之才,弘时推的是自家亲戚和王懋竑的人,心里很不舒服,问弘时此事的缘由。弘时说:“师傅怎么啦,平时你不是教导我要尊师吗?我师傅推举的自然都是好人,是不是你上次跟我提起的那些人我没推,你心里不舒服,要不你让那两个小破孩帮你向皇上说说。”朱夫子只能叹息:“举人不能唯亲!”
对于弘时推选之人平时就是朱夫子所谓的险些小人,但是虽说自己是弘时的师傅,但是弘时从没把朱夫子放在眼里,他只是个唠唠叨叨的老学究,在朝中没自己的势力,都不及弘历的师傅张廷玉,那是皇帝的红人。想着这些,弘时觉得父皇太偏心,想自己也是长子,以前连个世子都没给,现在还不给封太子。那父皇到底要把太子给谁?一定是那个老八,他舅舅很厉害。
而朱轼却盘算着推辞起当师傅的这件事了,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在三阿哥心中没什么分量,于是还是张廷玉帮了他,请王懋竑回来教三阿哥,他呢就给其他阿哥讲讲课,那王懋竑其实也没什么人影,因为三阿哥不来书房,那王老师也不在这里当值,所以朱轼正式成了四阿哥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