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停,水溶派人到寒山寺请宝玉,去人回报,宝二爷已于昨夜离开寒山寺,只留了一个偈子给王爷,水溶展开那首偈子,见上面写道:
前世水中影,今生镜里形。
水镜映心迹,月花空深情。
万劫皆虚幻,水镜亦空明。
无镜何须磨,水流任泠泠。
水溶仰面叹息道:“我不料他竟真能舍了,换做我,断断不能的。”黛玉低眉怅叹良久方说道:“王爷是真的不能吗?到不得不舍时,就必须得舍了。”水溶抚着她的后背,道:“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舍下你的。生死都不能。”黛玉道:“王爷也太执著,这不好。”水溶道:“管它好不好,我只知道不遂心勿宁死。”黛玉出了回神,方说道:“不说这些了,在这儿逗留了这许久,也该走了。去看看岳儿、川儿。”水溶道:“别总惦记孩子,也给我留点时间,一天总是岳儿、川儿的,也不理我。”黛玉瞅着他笑起来:“王爷也真是的,跟个孩子也争。”水溶道:“那当然,你先是我的,然后才是他们的母亲。当然以我为主。”黛玉拉了他往外走,说道:“王爷说的是。岳儿、川儿长大了,会恼恨父亲抢走了母亲。”水溶道:“那可不行。我们再要两个孩子吧,他们就会一起玩了,不用缠着你,我希望这回是女孩儿,就叫水灵暄、水灵烟——你为何不叫他们的乳名,不是白取了?那可是暗含着我们两人的名字和情事的。”黛玉道:“刚刚还说,我顾着孩子,不顾你。这会儿又让多要,真不知你要干什么。你说的暗含着我们两人可是‘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又由‘水’‘珠’想到‘沧海月明珠有泪,蓝天日暖玉生烟’。所以为岳儿取名为‘岳’,含山之意,乳名叫石蕴,川儿是男孩无法叫珠媚,就取名为沧珠。”水溶道:“聪明!”黛玉叹息一声,说道:“就因为暗含着我们两人,才不能总叫。灵翮听了会怎么想?不是把她排除在外了吗?”两人去看了灵岳、灵川,灵翮正哄着弟弟玩,黛玉揽过灵翮笑问:“郡主今日读书没有?”灵翮道:“刚读完,我来教弟弟读书。”黛玉夸赞道:“郡主学得好快,能够教弟弟了,可要教好弟弟呀。”水溶一手一个抱起双生子,说道:“我们北王世子可惨了,一个厉害的母亲还不够,又添了个严厉的姐姐,这日子还有过吗?”黛玉道:“孩子不要宠坏了,总说我顾着孩子,你才娇惯他们呢?”孙嬷嬷进来禀告:“王爷、王妃,林大人、林夫人请王爷、王妃赴席。”水溶抱着孩子往外走,说道:“这几天,把林大人忙坏了,我们得走了,要不林大人应付不起。”
水溶带了眷属离了姑苏,沿江西上,沿途碰上热闹的城市、秀逸的小镇,则下船观览,真是观不尽的奇峰异石,飞花流泉。一日到了荆州,水溶对黛玉说:“没想到吧,我们是‘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终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一江相连却要到京城聚首,这就是缘分。”黛玉瞥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可得意的?”水溶率众下船,在荆州的水氏近族远亲,都知道北静王迁坟回乡,更兼祭祖,都到码头迎候,官兵已把百姓驱赶开,荆州知府上前迎驾,参拜礼毕,水溶道:“小王迁坟回乡,却惊动了老大人,烦劳大人远迎。”荆州知府道:“王爷返乡是我等荣耀,迎接王爷理所应当。”岸上已停了轿子,知府命抬轿上船,迎接王妃等女眷,黛玉、程氏、灵翮、影怜各坐一轿,两个奶母抱着世子各坐一轿,丫头婆子随轿伺候下了船,岸上的车已备齐,众丫头婆子上了车,车轿连绵,侍卫随行,队伍浩大,女眷先行之后,荆州知府这才请水溶上轿,浩浩荡荡回水氏祖宅。水氏祖宅虽久无人居,也有看房仆妇,水溶不断派人查看。事前,水澄又专门派人回来收拾,此时已装饰一新。比京城王府又自不同,很有江南的清美秀气。
次日,水溶、水澄带着灵岳、灵川祭过水氏祖宗祠堂,各房长老们也见过北静王,盛赞北静王一房为水氏一族光宗耀祖。又选定吉日,迁坟下葬,水澄遍邀当地豪绅名流,又请高僧名道开坛讲经,大做法事,下葬之礼甚是隆重。葬仪完毕,水溶在祖宅闭门谢客,只说路途劳顿,感了风寒,外面事务任凭水澄处理应酬,自在家里伴妻教子,怡然自乐。傍晚,悄悄带了黛玉从后角门出来,上了临门溪水的船,夜游石壁之下。夜幕低垂,残阳西坠,还能勾画出山水树木的轮廓,飞鸟相与还巢,渔歌唱晚,悠荡在山水之间。黛玉轻轻靠在水溶肩头,说道:“王爷才算清闲了。渔樵之乐可享矣?”水溶道:“快了,我这从北到南,水土不服,会染重病,染病就需休养,休养就不能管理政务,政务一旦有人接手,我就可以退出来,疏远朝政,甚而辞官回乡。”黛玉道:“王爷要回哪个乡呢?王爷把太王爷、先王爷、王太妃葬在晹阳,又把曾祖葬在荆州,这是何意?”水溶道:“先祖从荆州起家,后客居晹阳,在那里娶妻生子,进京封王,生前没有一次能回到这里来,总是念念不忘,死后自然要完成他返乡的愿望。祖父在晹阳出生长大,袭王爵后在晹阳广置产业,又置办大量墓地,显然有死后归葬晹阳之想。封邑又在晹阳一带,那里是水氏兴起之地,因此把祖父、父亲葬在晹阳,把先祖葬在荆州。这里本有些产业,这几年我又置办了些,以后存身当不成问题。水澄无意仕途,又喜南方风水,让他在这里照管正好,所以才让他出面调停这里的事情。京城那里的产业,比先时并无增减,一来我们不知何时能退出身来,二来水洛在京亦有照应,至于我们,则是狡兔三窟,南来北往,愿意在哪就在哪儿了。玉儿,你说我们在哪里好呢?”黛玉道:“王爷说的,心安处则身安处,关键不在地方而在内心。”水溶道:
三寸盈倩影,双眸畜情怀。
卿在心安处,相伴胜瑶台。
黛玉道:
夕阳映晚钟,山深满是情。
溢出注流水,载得兰舟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