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上说到心有所属时,灵川心底浮现出云裳的影子,淡漠,朦胧而飘摇。在得知泰和公主火患,向泰和公主表情时,他把云裳从心中挤出。被公主所拒,他心内是安然的,甚而有些喜悦,完成一桩职责般卸下了重负。在那些安然的日子里,云裳渐渐回到心中。而今泰和公主心境稍有好转,不能使之复陷深渊。泰和公主拒婚之意,他岂有不知?不过故意模糊罢了。灵川明了此节,心中甚是惭愧。与泰和公主比,自己太过自私。公主之情,苍天为表,不可再留元和遗憾。于是说道:“但凭皇上主事。”
皇上道:“无你首肯,朕不便于泰和说起此事。泰和无复禁得变故。若泰和无异议,朕当知会北王。”
“是。”灵川躬身而应。此事已决,无复再有别心。他知道,自己一生面对的是泰和了,云裳那个影子更是渺渺。
灵川告退从宫中出来,望着青天上的浮云,悠然舒卷而无可撷取。可望而难及。罢了,望也是望不到的。梵净山山远水长,此生还能踏足其地?云裳姊妹是否还在那儿,他们说进京办事,来了不曾?或是办完事已经离去,并未来看自己?灵川心肠百转。今生再见者难。幸好,此番情愫只是自己独享,云裳并不知情。她自可无牵无挂,悠然于仙山福地。而泰和却不能不是自己之责。五年之约,一番钟情岂能令其怀恨空落?他能怜惜一草一木,怎能不爱惜一个女子对自己的痴情?灵川不再是那个倔犟的孩童,两年来所历所修,让他知道珍惜与随缘。
灵川回到家中,明亲王、文宣王、水灵岳、柳霆英已在和易堂与水溶说明皇上旨意。商议核查田亩人口之事。几人议定,荥城县为查察首要,叶、麻一案必得明决以敲山震虎。两王告辞而去。
水灵川允诺婚事,不管皇上与公主如何裁撤。宁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无疚于心,自是心安,不复他想,专心于自修。
延晟到北府习艺,通常是水溶考证教导之后,便与灵暄练功,偶或与灵暄同到青木园深柳堂就学。北府所聘西席不止一人,有通晓佛道之高人,亦有博闻广识之鸿儒,甚而有奇门偏术之士,这几人也知北府教训子弟,不以儒经科举为要,只是广学识,通事理,达天人之际,晓古今之变。所讲也就天文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延晟跟着大长见识,比宫中学士讲学精彩之极,也愿在王府就学。几个侍讲学士急得不行,于皇上禀明皇子怠学,幸而皇上知他在北府,亦不责他荒疏正业。延晟可悠然王府之中。近来,因黛玉之事,水溶哪有闲心顾及他?连儿子功课都未过问,更不用说延晟了。借着有病,只陪黛玉,也就躲了懒。延晟来跟着灵暄学练。之后去了尚清馆,陶丰引着他到了灵川书房,灵川正持刀刻印,见他来,起身相让。延晟坐了,拿起那枚印石,见上面是阴文“羽幻仙子”四字。印边四围微刻着鸟羽万字百合意化的边纹。奇道:“似为女子之印,为何人刻的?”
灵川笑道:“敏王猜猜,此乃何人之印。”
延晟细细捉摸“羽幻仙子”四字,笑道:“是小郡主之印。”
灵川笑道:“然也。王爷说灵烟身轻似羽,空灵若幻,遂取了‘羽幻’二字,说她扬己之长,肯吃苦,轻身功夫当远过灵暄,不可限量,亦可达神幻之境。灵烟备受劝励,苦练不辍。恳请我刻此印以为自勉。”
延晟道:“怪道这两日未见小郡主。”
灵川笑道:“用功着呢。”
延晟道:“世子广学多识,可知何物能消除疮疤、促发之生长。”
灵川道:“王爷因何问这个。”
延晟道:“太医院众医束手,查遍医典,古今药方,俱无所用。”
灵川道:“南海珍珠藻丽泥可消除疤痕有养颜之效,只是如今我已无有此物。何人受伤。如何又要生发?”
延晟道:“还能有谁?是泰和。这一年御医们让她折腾个遍,可是头上烧过的疮疤仍旧不掉,头发也长不出。前日圣上说起与你的婚事,她哭了一天一夜,召进郭太医,问有何良方。郭太医与她开了一年方子,与她伤势是颇有效验的。奈何郭太医也没有急效法子。”
灵川道:“公主火中受创如此之重,火毒侵入五脏,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头上血肉肤囊尽毁过甚。即便好了,也非一日之功。这一年内毒渐除,外伤要待精血循环,促其代谢,慢慢恢复,没有个三年五载,怎能建功?公主怎的如此性急?岂不知欲速则不达,她心急生火,更不易伤势恢复。”
延晟道:“还不是因为世子?头次拒婚,痛伤之下,既自傲又自惭,自傲者,不取你怜悯下顾,自惭者,难配掷果潘郞。这一年,伤势渐好,心境亦朗,奈何旧颜难复。皇上又说起你们婚事,岂有不心急的?”
“那又如何?”
“世子没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李夫人尚且不以病容见君,何况如今泰和之状惨于李夫人。昨日我见她就消沉许多,不似前些时。怕是月来的欢欣化为乌有。”
“在青闼我已启示于她,凡事不可灰心,自有度艰越险之时,让公主不必因此困顿。”
“说之者易,行之者难。”
“皇上本想以婚事令公主开颜,不想反促其心窘。”灵川想了半时,说道,“太医都开了什么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