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听了皱着眉头想了半日,说道:“罢了,这话不用对灵烟说起。川儿回去告诉公主敏王情形,他兄妹情分,必是惦记的。”
“是。”灵川答应着,与灵岳下去,回到坤德宫,泰和正歪在炕上一手拿书,一厢出神并没注意他进来,直到灵川坐到她身边,方始惊觉,忙直起身,说道:“秀娥说二爷奉王爷之命去探望敏王,他如何?”
“看着心事颇重,我已开导他,命由天定,非人力所能强求。命里有时不争自来,命里无时,争也怕遭天则。若我等生在平民百姓之家,不也劳作辛苦养家度日。而今出生富贵,列鼎鸣钟,锦衣玉食,应体念上天善待之恩,宝珍前世修来福份,尽今世之命分为是。不过看着他也听不进去。”
“往日看着他从未将储副之事放在心上。娘娘尚在中宫之时,我母子三人闲话,说起父皇立储之事,他混不在意。”
“怕是那时尚不懂立储为何,争又为何。如今知道储位之重,而娘娘失势,且危机四伏,有心无力。”
泰和垂下头,说道:“我不想敏王争夺此位。”
灵川看着她。
泰和道:“君临天下,富有四海。极尽视听之娱,宫室之美,然日常行不离禁,耳听阿附之词,眼观墙围之间,心忧天下之变。位极至尊而知心一个也无。父皇就曾慨叹,与咱家王爷当年倾心见知,而今说话也意不自心。连夫妻之间也颇多顾忌,娘娘与父皇说话,总要掂量再三,半隐半露的。哪里有我们这般坦诚相待的好?即便一时言语失和,亦无碍夫妻情份。”
“我们有龃龉之处吗?”
“那是因你还把我当作公主。我想王爷与王妃也会有意见不合之时吧。而我们成亲这久,连故相恼的话都没有。”泰和有些失落。
“泰和?”灵川颇出意外。
“我不是公主,只是二爷之妻。”
“我平日就不喜多话,不似大哥那样娴于辞令。父母都知道的。”
“我也知道。”泰和看他里衣袖子露了出来,为他解开外衣剑袖,将里衣理好,又将剑袖扣上,说道,“我知你嘴上不说,心里待我是好的。以你为人,即便待我不好,也坏不到哪儿去。德妃娘娘不止一次与我说这话。”
灵川笑了笑。泰和道:“我们在逍遥岛上观渔舟出海,海鸟翔集。海鸥不疑,野老争席,那些日子,你日观大海潮生,夜看天象涌流,禅坐也好,舞剑也好,渔猎也好,平静逍遥。嘴上不说,我知你心里是喜的。若王爷、王妃也在那儿,你就更无牵无挂了。我也喜那日子,连秀娥都说不想回来了。说我嫁你就对了,否则她怎能到神仙住的地方去。我也想敏王与我一般有些真实的喜乐,而不是黄袍之下的诸般烦恼,连知心话都没人可说。”
“也不见得敏王是为储位烦恼,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何事令他如此,令人费解。”灵川嘴上如此说,心里有些明白,但不能确定,何况这事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我看了几篇史文,虽有些也听说过,没有今儿看得触目惊心。二爷说史上的皇帝恁地残忍,亲生子女、手足之间竟都残酷无情荼毒虐害。‘宫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间作让皇?’兄弟之间,谁做还不是一样?”
“于你是一样的,于他们不同,九五之尊,诏令天下,莫敢不从,那种威势,多少人梦寐以求。何况荫及子孙。让皇,千古之间几人哉?”
“手足相残,血染黄袍,即便得了帝位,心能安然吗?我倒希望父皇能立敏王为太子,不是因他是我同母兄长,只因他宽和仁厚些,必不至大肆屠戮兄弟。”
“罢了,此非你我应议之事。”
“若敏王不能为储,我就想他去海岛逍遥,不必念念此位,枯守京师,点滴乐趣也无。”
“你看着无甚乐趣,人家日日笙歌,夜夜醉饮,斗鸡走马,牵犬驾鹰,何等快活?”
“那有何乐趣,不如我与郡主赶海驾帆来的有趣。再者娘娘说敏王府里清净得很,敏王日藏书斋,夜宿空房,只小太监在旁服侍,娘娘急得不行,说皇上不予指婚,皇子婚事不能擅定,而敏王又如此,岂不耽误子嗣?着急敏王婚配。”
“让娘娘请求皇上赐婚就是了。”
“不知皇上怎么想的,他颇喜敏王的,如今竟冷落起来,娘娘说宁妃母子得宠。我看史上皇子命运固波诡云谲,而公主也没几个善终的。”
“‘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母亲这诗说尽荣华一梦,未若天善流年为真。”
“这诗是王妃的,我今儿才听到。”
“是母亲诗集里的,不让人瞧,即便王爷也不让看。是我偷看到的。你自然不知。”
“二爷偷看到的?”泰和想象不出灵川偷偷摸摸看母亲诗集的样子,在她眼里灵川从不会做这类事情。
“与其生于皇家权变之中喋血,未若生于愚谷,尽自然天性。”
“因这个,北府不愿与皇家结亲?”泰和目不转睛地看着灵川。
灵川笑笑未有以应。泰和笑哼了一声,说道:“这就难怪了,你兄弟拒婚时那番说辞都是搪塞父皇的。”
“我兄弟那时还小,未思虑至此。那番说辞确然是心中所想。父亲未于阻拦,怕是出于此虑。能拒婚更好。”
“如今王爷还想怎样?”
“能怎样?水家与皇家结了两门亲,愈走愈近。摆脱不掉,也只好安分守常,顺时随缘。”
“既如此,再结一门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