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烟转身又看见一家店铺,门额上四个大字:常州梳篦。也不招呼水溶三人,径直走了进去。水溶一笑,不紧不慢地跟了进去。延晟、延熙本是陪他父女出来,自是跟着。
这家店与别家店铺不同,无有柜台,只有几个大的什锦槅子,每层格子上都竖着或连锦云或藤蔓花枝的小架子,小架子上或横放、竖架或别着各色梳篦。各种木质、竹质、象牙、白角、犀牛角的,真是百梳相映成趣,千篦独具匠心,琳琅满目。上面有雕、描、刻、烫、镶嵌的各样图案,光滑闪亮。灵烟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还不知原来木梳会这样精雅,不输于那些金银玉器的摆设。
掌柜的见有人进来,忙迎上来,看水溶、灵烟都是一身布衣,笑道:“客官,我们店里的物什俱非凡品,价值不菲,两位还是……”话没说完看到后面进来的锦衣绣服的延晟、延熙,忙拱手对他二人道:“两位客官可是要买梳篦,我们是正统的常州梳篦。想来客官也听说过‘扬州胭脂苏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我们店里的木梳,都是选用上百年的黄杨、石楠木、枣木,经28道工序精心制作;篦箕则选用阴山背后壮竹和上等胶漆、骨料,经72道工序精制而成。若两位想要送给……”他呵呵笑了两声又道:“那边还有象牙等珍奇材质的。”
延晟、延熙听他说个不了,不耐道:“你还是问那位姑娘看中什么款式了吧。”
掌柜的恍然大悟,好似明白了什么似的,连连道:“是,是。”又走到灵烟跟前,问道:“姑娘看中了哪一款?”
灵烟道:“我还没看呢。”
“是。我糊涂了,请姑娘挑选。”
灵烟沿着什锦槅子挨个看梳子。掌柜的陪着,介绍每款梳子的材质、好处,价值几何。他错以为灵烟乃贫家女子,被贵公子相中,而有钱人家的公子们是舍得在这方面花钱的,因而每款价格说得都很高。延晟、延熙都想那梳子单个的也就罢了,多了摆在一处,原可这般光彩夺目,美不胜收。延熙见水溶无甚兴趣,又见店铺深处掌柜坐的椅子,便走过去将那椅子拿来,对水溶道:“王爷坐下来等郡主挑选。”
水溶坐下,灵烟的身子隐在什锦槅子间,声音却传过来,说道:“父亲,母亲喜欢何等样式,也该为母亲挑选两色才是。”
水溶道:“你想进孝心,别拉着我,自己选吧。选什么样式母亲都高兴。”
灵烟没了声音。半个时辰,灵烟手里拿着两款木梳走出来,掌柜的道:“姑娘如此美貌绝俗,世间罕有,当配仙品。那款象牙横斜白梅梳才配姑娘。姑娘偏偏挑选了两款木质的,这木质虽好,配姑娘实在是委屈了。”他说着一边看灵烟反映,一边瞧着延晟和延熙。
延晟、延熙都不说话,与水溶三个人都看着灵烟。灵烟道:“那象牙有何好的,冰凉凉的。母亲有挂象牙珠的链子,从不戴。母亲说看着它就想起象没牙的样子,可怜见的。还是这石楠木的好,上面龙飞凤翔,极有口彩,恰可为姐姐出嫁添妆,也是我做妹妹的意思。”
水溶赞道:“还是我烟儿有姊妹情谊。”
水溶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掌柜的,我那款黄杨木云锦梳可是有了。”一看到水溶便吃了一惊。连忙过来见礼:“卑职见过王爷。”
水溶笑道:“未想到会与李大人不期而遇。李大人也来买梳篦?”来人正是灵娉的未婚夫婿李少喆。
“啊,家母六十寿辰,卑职想为她老人家上寿,因常州梳篦名闻天下,多为贡品,民间少得,难得有家店卖常州梳篦,卑职来选,没想卑职看中的那款有人定了,当时没货,卑职就订做了一款同样的,约好今天来取。”
“本王原听说令堂在乡里,何时来京的,本王定当送份贺礼给亲家母。”
李少喆脸色大变,忙道:“家母并未来京,卑职想遣人送回乡去。”
水溶看他半晌,李少喆面上见汗。水溶笑道:“李大人孝心可嘉,本王不打扰李大人尽孝。掌柜的,还不把李大人定做的梳子拿出来。”
掌柜的都傻了,慌慌地进里面捧出红木盒,打开盖子,红色段子上,静静地躺着一款黄杨木云锦梳。梳齿疏密得当,虽是木质,光滑如璧,烫花云锦连绵,仿佛真云浮动一般。这梳子梳头在次要的,重在装饰。
“噢。”李少喆擦了擦汗,伸手接过。说道:“卑职不打扰王爷闲散,这就告辞。”深深施礼之后,转身就走。
掌柜的急了,说道:“那位大人,还未算帐呢。”
李少喆转过身强笑道:“瞧,很怕打扰了王爷,一急,付钱的事竟忘了。”连忙伸手入怀拿出来两锭银子,足有三十多两,交给掌柜的。转身又去了。掌柜的叫道:“大人,不用这许多。您的定金还有呢。”
李少喆已经出了门。灵烟蹲身从李少喆站的地方捡起一物,却是一枚嵌着猫眼石的金钗。看着眼熟,便拿起端详。说道:“这李大人怎么神神道道的,掉了东西也不知。”
延晟、延熙都猜出一两分,必是李少喆在外花天酒地,有相好的,今日为其买物件遇上故人且是妻子的伯父、表兄,自是心虚胆惊。便都看向水溶。
水溶神色忽暗,目光迷离。灵烟看着那猫眼石的金钗,忽道:“我记起来了,贾家姐姐好似有一个与此相似。”
贾家,贾菀?水溶的心一沉。延熙笑道:“这钗簪首饰原本匠人打造,有定规模具,难免会有相同的。郡主以后将此物交给李大人时倒可讨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