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黑蝙蝠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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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叼上了

四月的东京,草长莺飞的季节,樱花火爆爆地开了。

新宿区到了,白蝴蝶走下了公交车。自从接了李共朝的手令,来日本执行秘密使命,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这步棋走不好,就不光是个蹲禁闭的问题,白蝴蝶心中无底,却毅然地踏上了异国土地。

白蝴蝶略定了定神,站在路口东西看了看,然后来到一座二层小楼门前,摁响了门铃。

一会儿,门开,门缝里探出一位秃顶男人的头,五十多岁,几乎滑到鼻尖的花镜上面那双深凹的眼睛,尖溜溜地剜了白蝴蝶一眼,冷峻峻地问道:你找谁?

白蝴蝶以为找错了地方,又看了下门牌:工村285号,说:“是野村先生的家吗?”

秃顶男人拉开了门,拖着木屐的双脚一边嗒嗒地往里走一边说:“请进吧。”

客厅里装饰考究,显示着主人的地位和涵养,墙壁上挂了一幅油画,一眼望去,似乎富士山就在眼前。宽柚木地板上,铺着阿富汗地毯。客厅中间摆着一长桌,两边各置一棉垫,双膝跪坐在棉垫上的秃顶男人取下花镜,用审视的眼光又看了看白蝴蝶,淡漠地说:“从中国来?”

“是的,你是野村先生吗?我叫金贵湘,从南京来。”进入陌生人家里,白蝴蝶显得有点拘谨,她说着从背包里掏出蝙蝠会令牌亮了亮。

野村的脸色显然惊讶了一下,很快又镇静下来,见白蝴蝶收起了令牌,他欣然露出了笑意,抱歉地说:“请别介意,你的日语说得这样纯正,以至我把你当成日本的右翼分子,最近他们经常登门说教,要国人支持东亚战争,误会啦,金小姐,真对不起!”说着又垂下秃脑壳,给白蝴蝶鞠了一躬。

“没关系,野村先生,我在日本读过书,对东京不太陌生。”白蝴蝶的心放开了,以至笑出了声。

“我已经接到了李会长的家书,正在等着你的到来,只是东京的蝙蝠会势力太小,不过……你说吧,需要我帮助你做什么事?”

“会长的一张狐皮秘图,被日本驻南京的特务机关盗去,因为破译不了此图,正请国内专家去南京鉴别。会长给我的任务是……”

野村摆了下手,说:“金小姐,我的明白,你想认识那位专家是吧?国会和外务省里我有几个熟人,我和他们联系一下,三天后,我会告诉你的。”

“包括专家的家人,他的生活习性,他的最大弱点,还有……我怎样能和他体面地相识,我提了这样多的要求,你不会嫌烦吧,野村先生?”白蝴蝶喋喋不休地说着。

野村重重地点了下头。

东京的樱花,新宿御苑最是扬名。二月的寒樱,三月的染井吉樱,四月的大岛樱,五月的八重红透樱,天天樱花红,月月赏新樱。樱花开了,城里人的心花也开了。樱林里,人们流连忘返,或啧啧称赞,或驻足凝看。一位穿格子衣服的姑娘坐在石凳上,捏着笔往画板上一笔一笔地做画,平息凝神的样子,娇嫩稚气的脸蛋,映进那红盈盈的樱花中,又成了一幅更鲜活的图画。

一位背画板的男子,站在她身后许久了,似被这幅画的线条迷住了。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女子做画,还微微地颌着首,表示很赞赏的样子。

许是风儿摇动了樱花,女子手中的笔随之抖颤了一下,那一樱瓣的着色有些虚幻。

“啊!这一笔真是可惜。”背画板的男子见了,嘴里忍不住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女子猛地惊转身,见了那位男子,马上站起身来,朝男人鞠了一躬,高兴地说:“老师,让你见笑了,几年不拿画笔,手有点生。”未等男子回话,她的双手又轻轻地击了下掌“我认识您的,你给我讲过课,我是你的学生。”

男子还了礼,说:“哟,请原谅,我已不记得你,你是早稻田的学生?对不起,刚才不该打扰你,我的一位朋友告知我,说樱林里有个女子的画做得不错,我转悠着找你好长时间了,认识你很高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金贵湘。来东京看我舅舅,快一个月了。”

“我也喜欢做画。咱们走一走好吗?”小林澄子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白蝴蝶收拾起画板,和小林澄子向樱林里走去,走到一排木椅处,白蝴蝶说:“老师,咱们歇一会儿好吗?”

小林澄子看着樱花上面的蓝天,感慨地说:“中国有个画家叫徐悲鸿,我喜欢他的作品,我真后悔不该学地质化学专业。”

白蝴蝶笑了笑,说:“没啥后悔的,人生有很多境界,有些境界是一辈子也体验不到的,我也喜欢过做画,可是后来丢弃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做啥好。哎!如今在中国,到处打仗,到处死人,做什么事也安不下心的。”

小林澄子惊异地问道:死人!到处打仗?

“是呀!在中国,你们日本军队和国军打,和****打,好惨啊!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东京倒是一片和平景象,住这儿,我都不想走了。”

“我知道一点,你爱你的祖国,这是对的,可是你别担心,日本军队是为了和平去的,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战争肯定会结束的。”小林澄子看了看手表“金小姐,对不起,我要上课去了。如果你不介意,明天我们还在这里会面。”

白蝴蝶站起身来,一付恋恋不舍的样子,说:“我送您一段路。”

这样的交往越来越多了,两人只要见了面,有说不尽的话,许多欢乐的笑声留在樱林里。可是有一次小林澄子失约了,连着五天没来。

白蝴蝶的嘴角上起了一串白色小疱,她给野村去了电话。

野村很快弄清了原由,野村说:“小林澄子脾气很倔,他和外务省顶了牛,坚决不去中国,怕到中国丢了性命,正使性子呢。”

白蝴蝶心里难受极了,后悔不该说中国到处死人那些话,她焦急地问道:现在怎样了?

野村笑了笑说:“他答应了,我找他的校长做了工作,你还在老地方等他,放心吧,我的人在暗处护着你,放手和他来往就是了。”

小林澄子终于来了,一见白蝴蝶的面,不停地道歉,说:“对不起,金小姐,我失约啦!”

白蝴蝶佯做不高兴的样子,说:“这么多天没等着您,我很伤心的,请以后不要这样做事。”说着,眼圈里盈满了泪水。

小林澄子看见白蝴蝶眼里的泪花,心里也酸楚起来,他不再说话,放下画板,从布兜里掏出一个金制小水盂,给了白蝴蝶,说:“这是我家祖传之物,赠给你,做个信物。”

白蝴蝶接过小水盂,在手中把玩着,甚是喜欢。双耳圆肚的小家伙,旁边插了一把弯把小金勺,勺呈一条鱼形图案,挂在水盂边,勺头有指甲大。

“我家父信奉儒学,读四书五经的。”小林澄子摘下小金勺比划着A“他写毛笔字,要研墨的,这是往砚台里舀水用的。”

白蝴蝶点了点头,说:“我也写毛笔字,非常喜欢这小水盂,这要值好多钱的,谢谢您。”

突然,一抹香气弥散开来,小林澄子脑子一阵晕乎,那感觉似天马行空似的。他伸出胳臂,把白蝴蝶的身子揽到怀里,轻轻地搂着,又把嘴贴在她的耳朵上,说:“真奇怪,第一次见你时,我的魂就……就出窍了,我闻到了你身上有股奇异的香气,你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

白蝴蝶直起脖颈,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呢,如果您喜欢,那您就大胆点吧”

当夜,两人就住到一起,云雨翻腾地做爱了。白蝴蝶赤身趴在小林澄子身上,有些凄婉地说:“小林君,我明天就要走了,心里真舍不得您。”

小林澄子忽地翻起身把白蝴蝶又压在身下,问道:去哪里?

白蝴蝶低低地说:“回中国。舅舅把船票买好了,您不要难过,我还会来找您的。”

“真是巧合了,我明天……明天也……干脆告诉你吧,我明天也要去中国。特高课要我保守秘密,狗屁!这算什么秘密?”

白蝴蝶用手指剜了小林澄子的额头一下,说“不可能,您骗人的!你们男人都这德性,逗着女人开心。”

小林澄子焦急地说:“我骗你干什么,政府让我去完成一个重大任务。”

“中国到处打……”白蝴蝶赶紧收回话头,说:“您一个教授,也不会打仗,有什么任务让您去完成?”

“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大概离不开我的研究领域吧。”

白蝴蝶用双臂勾住小林澄子的脖子,哽咽着说:“那我们一起走,好吗?我已经离不开您了,小林君!”

呜呜呜!天途号客轮沉重地吼了几声,上船的旅客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白蝴蝶翘着脚跟望着滚滚的人流,偏偏不见小林澄子的影子,只有野村的秃脑壳,在侯船大厅窗户上一闪一闪的,她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莫非小林澄子耍了手段,这些小鬼子,个个六精八怪的,白蝴蝶的牙根咬得咯吱咯吱响。

去往中国的客轮出了东京湾,轰隆轰隆地航行在茫茫大海上。太阳不知躲哪儿去了,一天见不着点光亮。白蝴蝶的心像大海上的雾霾,阴沉阴沉的。不知什么时候,天途号又吼了几声,上海港到了。白蝴蝶提起箱子,垂头丧气地随着旅客徐徐地向码头走去。

“八格亚路!死了死了的!”一个小鬼子用脚猛踢着一位老人的下部,老人弯腰倒下,小鬼子又用枪托击打老人。下船的旅客轰的一声跑动起来。这时一戴礼帽男子冲上去,叭叭地给了那小鬼子一顿耳光,嘴里还骂了几句什么。

一个军曹气势凶凶地冲到礼帽人跟前,刚想张口质问什么,礼帽人从上衣兜里掏出一证件,在他眼前晃了晃。军曹叭地给礼帽人敬了军礼,回身又打了那施暴小鬼子一耳光,骂道:眼睛小小的,大日本帝国总部派来的干活!

白蝴蝶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礼帽人仗义之举,值得佩服。当礼帽人侧过脸的时候,白蝴蝶突然看见礼帽人是小林澄子,她尖利地嘶叫了一声:小林君!接着,奋力地扒拉着人群往前扑去。

小林澄子也看见了白蝴蝶,也拨拉着人群扑过来。两人张开了手臂,呼唤着拥抱在一起,周遭的旅客都惊异地看着这对痴情男女的举动。

白蝴蝶跺着脚,埋怨小林澄子,说:“说好的事,咱们坐一艘船吗?东京港上船的时候,不见您,我的心……”

小林澄子抬手抹去白蝴蝶脸上的泪珠,轻轻地说:“听我解释,我是坐军舰来的,他们不许我坐客轮,我在这里等你一天了。”

这时一个穿西服的人,走到小林澄子身边,俯耳说:“教授,咱们该走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呜呜地摁着喇叭。

小林澄子拉了白蝴蝶一把,说:“走,咱们上车。”

穿西服男人抬手挡了一下说:“教授,外人不行的,川本机关长有令!”

小林澄子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说:“她是我的助手,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说着,他又拥抱了白蝴蝶一下,“别难过,我先走了,到了南京我会找你的。”

白蝴蝶眼看着小林澄子坐车走了,心不由地又悬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悄然停在她的身边。李青梅在车窗里向她招了下手,白蝴蝶心里一热,像孩子突然见了妈妈一样,提着箱包拱进车里。

“跟上前面那辆吉普车!”李青梅命令道,转头问白蝴蝶:叼上了?

白蝴蝶点了点头说:“差点脱了钩。”

可是小林澄子住进南京宪兵司令部后,和白蝴蝶又失掉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