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骆回来后,悄悄地住进玉皇洞里,外面的事由老巴子应酬着。
这天,一道童报告:南京来了一位邓部长,求见李骆道长。
夜蜘蛛急坏了,他知道老巴子的水浅,当替身装装样子还行,场面上说话,三句话后会露馅的。可他又不敢贸然去找师傅,弄不好会挨打的。
太阳抿着红嘴唇,冉冉而起,玉皇观的房脊上闪烁着一抹抹斑斓色彩。夜蜘蛛张罗着几个道人,洒扫宫内外,烧火燎水,大家忙得一头汗,单不见老巴子的身影。夜蜘蛛跑到东宫一看,老巴子睡得像死猪一样,他摇了摇老巴子的头,喊道:“我的天,火上房子了啊!你还睡得这么死。”
两辆车子咬着尾巴驶到山下,前面的车子停下后,邓部长弓身走了下来,他神采奕奕地看了看随行官员,指着淇山说:“山不峻,却匿高人。”
随行官员喏喏点头,无人答言。
邓部长说完话,迈开硬朗的脚步,开始攀登石阶。
春意正浓,山花溢香,空气温润,白云轻轻地缭绕着西宫,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邓部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驻下脚步,仰头端量着“玉皇观”三个遒劲的大字。
老巴子捋着须发站在门口,给邓部长施了道礼,说:“贫道何德何颜,敢烦部长舟车劳顿,这么远来山上见我?”说完,邀邓部长进入了西宫。
夜蜘蛛欲进宫送茶水,被门口的警卫人员伸手挡住。
落坐后,邓部长闪着平和的眼神,说:“李师傅,您这位九世奇人,三门教派教主德高望重啊,我代表国民政府特……来看望您!”
老巴子腾地站起来,连声说:“部长言重,区区贫道,不敢当!我不过是……”
邓部长脸上掠过一抹疑惑神色,换了口气,问道:“据我所知,道界称您是春风道长、红云道长、赤眉道长?”
“是是,我的称号多了,如今道界什么货色的没有,随他们的嘴叫吧。”老巴子又站起来说。
老巴子的话驴唇不对马嘴,让邓部长看出了一些破绽,实际上应叫清风道长、白云道长、白眉道长。邓部长陡然翻脸,猛地拍了桌子一掌,震怒地说:“你不是李骆!我堂堂国民政府大员,千里迢迢赶来看他,他却不见我,这有失公平,你告诉他,我就在这里住下,见不着李骆师傅,我不下山!”
老巴子一下傻了眼,吓得两条瘦腿杆子颤动起来,刚想往门外溜去,这时吱的一声,隔壁的房门开了,李骆拄着黑铁拐杖从里面走出来。
李骆给邓部长施了礼,转头斥责老巴子,说:“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谁让你上得这样的场面,还不快滚!”
老巴子拍打着后脑勺,嘻嘻地笑着溜了。
邓部长见又出来个李骆,两人长相一模一样,于是笑吟吟地看着李骆的脸问道:“莫非这位才是李骆师傅,看样子正当中年,为什么拄着拐杖呢?”
李骆没急于回话,把黑拐杖递给身后的夜蜘蛛,夜蜘蛛失手没接着,拐杖竞无声地插入地下,地面上只露了一小截。
邓部长的脑袋向后仰了一下,身后的官员们也暗吸了一口凉气。
“久住宫观,得了风湿病,一条腿不行啦!”李骆说着,瞥见邓部长身边一官员站立着,对夜蜘蛛说:“这位客人为何站着?”
夜蜘蛛躬身答道:“师傅,观里没有椅子了。”
“啊呀!慢待了客人,把我屁股下的椅子拿给客人坐。”李骆静静地说。
夜蜘蛛取走了李骆屁股下的椅子,送给了那位站着的官员,这时的李骆依然呈坐姿,人却悬在半空里,众官员的嘴巴一齐张大了。
邓部长嘘了一声,说:“真神功也!这才是我要见的李骆师傅。”说完用眼瞥了下已经坐下的那位官员,示意他把椅子送还给李骆。
微闭双目的李骆,看见了他的眼神,说:“不必客气,我习惯了这样的坐姿,本观寒酸,望诸位谅解。邓部长撇下国政,千里迢迢寻上淇山,不知找我有何事?”
邓部长一字一顿地说:“李师傅,您过谦了,我早年与您先父晤过面,虽说闹了点不愉快,但不打不成交,今天不说客气话啦,我又受蒋委员长之托,特来拜会您,找到您可真不容易啊!据我所知,成立黄埔军校时,蝙蝠会出了钱。革命军北伐时,蝙蝠会出了钱。抗日战争时,蝙蝠会又买了飞机和美国的原子弹,炸了小鬼子两个岛屿,蝙蝠会侠肝义胆,堪称民族救星,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您们的。”
李骆睁眼看了看邓部长的脸,又闭上了眼睛,说:“出家人,视名利如过眼烟云。你说的这些事,可能是先父和家兄做的,我只知布道念经,修心养性,不懂什么国家呀政治呀。”
邓部长的嗓子眼像被噎了一下似的,停了片刻又说:“我这次来,是代表政府向您借点钱!国共讲和了,也没了战争,可国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呀,建设新中国需……”
不等邓部长说完,李骆突然反问:“借钱?我一个穷道士有什么钱?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邓部长吸取了早年的教训,知道和蝙蝠会舞枪弄棒,事儿肯定办不好,于是不急不忙地道:“李师傅!不借钱可以,却不能说你无钱,谁不知道蝙蝠会藏了八十多洞的钱?蒋委员长忧国忧民,已卧病多日,他不着急的话,怎会会让我寻到淇山上求您?”
“蒋委员长借钱?是不是又要准备打仗,打共产党呀?”
邓部长摇着手道:“你想到那里去,李道长,建设新中国么!你不会不知道,国共和平协定已经签了字,咱国家再不会有战争的!”
李骆不再言语,双目虽然闭着,眼球却在眶里转悠着。
邓部长见他这个状态,也无恼意,起身悄悄告辞了,第二天邓部长上山后,只和李骆饮茶,不提借钱事,太阳落山后才走了。
第三天邓部长又上山来,还不提借钱之事,坐了好久,李骆倒耐不住了,问道:“你想用多少钱,世界银行有钱,贷点不行吗?咱这么大个国家!”
邓部长笑着说:“蒋委员长乃民族巨人,美国佬的钱,他嫌脏,谁沾着美国佬不死也会脱层皮肉下来。咱自己民族有钱,为啥向外国人伸手?我和您交个细底,政府这次准备印钱五五五零零亿元,全印十元的,有了这些钱,国家经济就有救了。但苦于银行没有银根,谁敢开印?银根没这个数不行!”邓部长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个八字形。
李骆的心血涌动起来,这和蝙蝠行动是合辙的,却也有些不和谐,他故意摇了摇头,说:“太多了,蝙蝠会没这么多钱。你身为政府官员,不嫌弃我这个道士,天天上山陪我说话,淇山上的石头也该感动。昨晚我找总部的人商量了一下,她(陈允祯)说蝙蝠会出七十四吨黄金,每公斤黄金折合六点六万元,共折合四十八点八亿元,占印钱数百分之二十股份,你看行不?”
邓部长一肚子不高兴,蝙蝠会那么多钱,和国家还论斤较两的。但他不敢讨价,恐怕一张口把事弄砸了,立即表态说:“按道长说的办!”
“慢!我还有两个条件,版权属于蝙蝠会,版面得由我设计,我还要监督整个印钞事宜。”李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邓部长心里更不悦,但还是一口应承下来。
以后邓部长没再上淇山,接着又有三件事扯皮,延误了好长时间。一是十元币左上角国徽要印黑色,二是票面上印一只红凤凰,三是暗影水印要有“53”的数码。中央银行的赵行长不允,黑色国徽不妥的,印只红凤凰有点俗气。
李骆闻知后,来了犟劲,说:“愿干不干,反正我的诚意到了。”
邓部长对着赵行长火了,斥责道:“你们真糊涂,和蝙蝠会这帮人顶牛,有什么好果子吃?连美国的总统都被他治熊了,你和他们讲什么条件?只要把七十四吨金子送来,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黄金果然全部到位了,从海驴岛里捞出来的金钟,直接进了中央银行的金库,上海印币厂承接了这次印钞任务。由于是黄金抵押,钞面颜色近似美元,永不作废。正中并排着一老一小,是李骆青年和中年时期的大头相,风凰是陈允祯的别号。
暗影水印“53”数码的十元币印好后,赵行长带了两扎样品去南京备案汇报。
当夜九点钟,印币厂大院里突然来了十辆大卡车,把占百分之二十股份的新钞票运走了。后来得知,这些钞票分别藏进了峨嵋后山、老公山、圣水宫、黄河底库。
接着,印币厂又连夜启动设备,印制了暗影里无“53”数码的十元币。随后原版也被带走了。
赵行长赶回上海发现了这批假币后,立即报告了财政部邓部长,邓部长咽了口苦水批示道:“政府印的钞票没有假钞。”从此后,暗影里不带“53”的十元票子就在社会上流通开了。
******闻知此事,愤怒地斥责道:“蝙蝠会这帮人太坏,中国的土地上怎么出了这么伙怪物,记住,政府再也不准和他们打交道。”
李骆知道中央政府不高兴,捋着胡子喜不自胜,道:“和谁打交道,我也得留个把手,小胜靠智,大胜靠德,这回我用的是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