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春:“好,杨大人。我们相信你。不过你得命人把城门打开,我们要到城里去等。”
杨广文哀求道:“乡亲们,城里官仓的钱粮你们知道已按花户、人头放下去了,城里的百姓和你们大家一样无粮果腹。再说城里本已拥挤不堪,若乡亲们全涌进城里,这城里……”
没等杨广文把话说完,众饥民就吵闹起来。
韦春无可奈何的说:“杨大人,先前我们因为你是个好官才听你的,现在大伙要求进城里去,你都不答应,大人若再不命人打开城门,我们就要砸开城门啦。”
众人齐声呼喊:“不开城门,咱们就砸开城门冲进去。”
吊筐里。
杨广文双手连连作揖:“乡亲们!乡亲们!”
众人的呼号声淹没了杨广文的声音。
韦春振臂一呼:“乡亲们,要活命的跟我打进城去。”
韦春阿爹气喘吁吁、踉踉跄跄地奔来,使劲的抱住儿子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混账东西,你疯啦?你真浑哪!杨大人到咱曲源任上四年多来,哪点地方对不起老百姓?曲源大旱颗粒不收,杨大人愿意吗?他全家不也和咱们一起吃草根、嚼树皮,一样的挨饿吗?乡亲们哪,杨大人说了用不了几天朝廷就会派人来放粮赈灾,听杨大人的话,咱们还是再等两天吧,别为难杨大人了!”
众人吵吵嚷嚷:“布政司衙门离咱这么近都不管咱们的死活,朝廷又能怎么样?”
“再说,就是朝廷派人来,来的人又能带多少粮食?”
“曲源六县饥民四、五十万,这灾情轻的地方上哪去弄这么多粮食?就是有点救命粮,没有种子下地,下季又该怎么办?”
……
韦老爹点点头:“大伙说的也是,可咱们闹就能闹出救命粮来吗?”
杨广文在吊筐中冲韦老爹一抱拳:“老人家,下官谢谢你,也替朝廷谢谢你。乡亲们,你们看,我一家四口全在这吊筐里,若三、两日之内朝廷无人前来赈灾放粮,就算下官失信于民。下官先斩断我夫人和小女的筐绳,再斩断下官和小儿的筐绳,坠城而死,以答乡亲们。”
众人一片哗然。
韦春环顾一下人群:“好,杨大人,我们相信你。”
不远处,又拥来一群饥民。
饥民们吆喝着冲向城门:“走哇,到城里去寻口吃的吧!”
饥民越聚越多。已有人挥木、石砸向城门。
韦老爹上前劝阻无效,被饥民拥倒在地。韦春等人拼命将韦老爹救起,背到远处施治去了。
杨广文见状仰天长叹:“苍天哪!下官杨广文自到曲源任上以来,忠君爱民、恪尽职守,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为什么曲源六县会遭此大难?杨广文何以面对皇上、何以面对曲源六县父老?”
言罢,泪如雨下,苦笑几声后,抽出宝剑厉声道:“众位父老见证,我杨广文全家今日坠城而死,以鉴心迹,务请众位乡亲父老稍安勿躁,等朝廷来人,杨广文九泉之下也感大家的大恩大德。”
话音未落,挥剑探身向夫人、女儿的筐绳砍去。
吊筐下的吏员大惊高呼:“大人,使不得……”
城门前的众百姓大声高呼:“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呀……”
夫人、小姐泪如雨下,紧拥着闭目等死。
远处一声断喝:“且慢,皇粮到了!皇粮到了!”
杨广文抬起头,疑惑的抽回宝剑,不胜惊愕。
众百姓不胜惊愕,纷纷交头接耳。
五人五骑须臾间冲至城下,翻身下马。
乔仲满脸大汗,排开众人,在王信、方永甫、乔福、乔禄的护卫下来到众人面前,眼望吊篮里的杨文广大喝道:“曲源知府杨广文何在?”
杨广文在吊筐里抬手作揖:“下官杨广文在此。”
城上兵卒放下吊筐,杨广文有气无力地跨出吊筐,步履蹒跚的向乔仲等人走去,满脸狐疑的看着五人五骑。
乔仲掏出圣旨,刚要展开,忽觉一阵眩晕,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王信、方永甫等人急忙扶住连呼:“大人、大人。老爷、老爷。”
乔仲定了定神微微摇了摇头:“不碍事、不碍事。”说着话展开圣旨:“杨广文接旨!”
杨广文撩衣跪倒:“臣杨广文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仲:“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惊悉云南曲源六县去岁大旱,颗粒无收,六县子民切盼皇恩。今钦点礼部侍郎赍旨前往放粮赈灾,安抚百姓,沿途有司唯钦差马首是瞻。钦赐!”
杨广文语言哽咽,泪如雨下:“皇上,皇上,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仲:“杨大人、乡亲们都起来吧。”
杨广文:“谢钦差大人。”
众百姓:“谢钦差大人。”
乔仲:“杨大人,真难为你了!”
杨广文关切的问:“钦差大人方才……”
王信:“乔大人一介文职,数千里长途颠簸跋涉,为了早日赶到曲源,餐风宿露,一路上日夜兼程,宣召、征粮,沿途已昏晕过三次了。”
杨广文:“钦差大人,卑职谢谢您;曲源六县百姓谢谢您。请大人受卑职一拜,卑职替曲源六县百姓再拜大人。”
杨广文言罢躬身跪倒。乔仲忙上前搀起:“杨大人无须多礼,请起!请起!”
众百姓齐刷刷跪倒:“谢钦差大人。”
乔仲作了个罗圈揖:“乡亲们,都请起来吧!都请起来吧!”
众百姓:“谢钦差大人。”
乔仲:“乡亲们,明日午时在曲源城外放粮,以后各回原籍,由各县自行放粮、施粥。”
众百姓欢呼雀跃:“谢皇上,谢钦差大人。”
乔仲登上一高处大声道:“乡亲们,本钦差有几句话要同众言明:一、此次本钦差沿途筹粮颇多,确保曲源六县乡亲们度过春荒,请大家不再啸聚滋事。”
众百姓:“大人,放心吧!”
乔仲:“二、尽管沿途筹粮颇多,也需筹划节俭,先尽老、弱、病、残、小吃饱。此间若有强抢豪夺,虐待老、小、病、弱者,本钦差一经查明,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众百姓:“大人,放心吧!”
乔仲:“这第三:此时正值播种时节,今春播不上,今秋、明春还是得挨饿。本钦差在征集粮食时,同时按曲源六县受灾田亩筹足了种子。请众乡亲各返原籍,吃饱肚子,尽早播种,以图下季有个好收成,千万别耽误了农时。如有不法之徒或吃光种子或高价倒卖,本钦差得知实情,定斩不饶。”
众百姓:“钦差大人,放心吧,不会的、不会的……”
翌日、午时。
曲源城外。
数处粥厂烟气袅袅。施粥的公差、吏员汗流满面。
众百姓排队领粥,喜上眉梢。
高处。
一吏员高呼:“各位乡亲父老听真,钦差大人和咱们杨大人有令,吃饱粥后,立即到东门外接粮。”
众百姓雀跃欢呼、喜极而泣。
曲源城东门外。
运粮车队接踵而来,场上粮包堆积如山。
众百姓正排队逐一领粮。人人面露喜悦、感激之色。
众人注视着站在粮堆旁的乔仲。
一年轻妇女注视着乔仲。
田野里。
男人拉犁,老人扶犁,妇女撒种,小儿追逐、嬉戏。一派勃勃生机,到处欢歌笑语……
通山县官道上
欧阳伦轿马仪仗队伍,烟尘荡荡,一路而来。
时已过午。
欧阳伦启开轿帘对轿旁马上的柳如烟道:“义弟,此处距通山县治所尚有三十余里,队伍在前方小树林旁稍稍歇息一会儿,傍晚能赶到治所即可。”
柳如烟点头:“好。”遂转身道:“钦差大人有令,到前方小树林歇息。”
黄昏时分。
湖广、麻州府、通山县,城门外。知县率众吏员、乡绅恭候钦差队伍。
欧阳伦轿马队伍自远而近缓缓而来。
城门外,恭候人群跪倒。
知县于正道:“通山县于正道恭候钦差大人。”
欧阳伦启帘道:“贵县请起。”
于正道:“谢大人。”
欧阳伦轿马队伍鱼贯进城,于正道等一干人紧随其后。
通山县城内。
欧阳伦钦差行辕灯火通明。欧阳伦端坐于太师椅上,柳如烟、周童分立于侧后左右。
通山县令于正道入内案前跪倒:“卑职叩见钦差大人。”
欧阳伦端足架子,抬抬手:“贵县免礼,看坐!”
于正道:“谢坐。”遂小心翼翼的坐在下首。
欧阳伦:“贵县。”
于正道躬身道:“卑职在。”
“听吏部官员盛赞贵县清正廉洁、司牧有方,把通山县治理的官库充盈、黎庶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欧阳伦和颜悦色的说。
于正道起身打拱:“钦差大人谬赞。”
欧阳伦继续说道:“本宫此次代天巡狩,贵县若如吏部考功司所言,巡狩回京,必定奏明圣上,以示褒奖。”
于正道:“钦差大人,想卑职寒窗十载,赐进士出身,理应上不负皇恩浩荡,下不负百姓厚望。些许政绩实属本分,何值一提?”
“贵县过谦了。”欧阳伦不阴不阳的说。
于正道:“虽通山官库储银充盈,却都是朝廷所有。没有圣旨或户部关文,谁敢挪用分毫?百姓富足也是事实,然天有不测风云,如有灾荒年景,卑职岂能轻心释怀?”
欧阳伦眉头紧锁,面有愠色道:“本宫离京已有三月有余,所到之处无不倾听民声、体察民意、览阅诉状、审理讼案、为民伸冤。凡官吏无视律条、徇私枉法,置国事于不顾,陷民于水火者,一经查实俱严惩不贷。”
正道面色坦然的看着欧阳伦。
欧阳伦提高声音:“东江府西宋州知州尹子晟、江左提刑麻振芳、江右同知徐先竞、西宋州恶棍沈少良等,俱依律审理或就地正法或解往京都革职查办。”
欧阳伦言罢面有得色,不时斜视着于正道。
于正道神色自若、不卑不亢、一脸正气。
柳如烟心中暗暗钦佩,面呈敬仰之色,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欧阳伦:“中军。”
周童:“卑职在。”
“传下告示,后天辰时放告,本宫亲自审理。不论军民人等凡有冤屈,俱可上告。”欧阳伦说这话打了个哈欠。
周童躬身:“卑职遵命。”
欧阳伦端茶送客。
于正道见状起身施礼:“钦差大人一路辛苦,早些歇息了吧。卑职告退。”
欧阳伦面无表情的说:“如此不送。”
于正道退下。
欧阳伦、周童相视一笑。
柳如烟注视着走出辕门外的于正道,神色黯然。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义兄,一路辛苦,早些歇息了吧。小弟到辕门外走走。”
欧阳伦:“义弟,你也早些歇息了吧,让众军校多经些心就行了。”
柳如烟:“小弟明白。义兄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