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学政衙外大墙上,张贴着秋闱大榜,众考生蜂拥争看。大榜榜首赫然标明:辛卯年乡试第一名解元欧阳伦。欧阳伦看榜毕,不由喜极而泣。片刻,有差役将欧阳伦引至乔仲下榻处。欧阳伦见了乔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恩师在上,受学生一拜。”乔仲上前搀起欧阳伦,柔声道:“贤契免礼,快快请起。”欧阳伦躬身道:“谢恩师。”看着衣衫褴褛、侷促不安的欧阳伦,乔仲微微点了点头道:“贤契,四书、经义,论、判、诏、诰、表,经史、策论,卷巻精妙、句句珠玑。鹿鸣宴后回乡靜候报录,朝夕用功,以期来年春闱金榜题名,切不可辜负了为师一片厚望。”欧阳伦躬身施礼道:“谢恩师教诲。”
金秋十月末,南方水乡小镇。房屋沿河畔石基而建。
夜,星空、月色。窗户灯光点点,河面波光粼粼,几蓬挂着桅灯的小船缓缓地顺流而下。桥下小河旁几株垂柳随风摇摆,柔柔的柳枝低垂水面,随流荡悠,月影、灯火倒映水里。夜空中,偶尔传来几声儿啼、几声犬吠。
民宅里。
老学究曾润正与外甥欧阳伦叙话。
曾润:“君子修身养性当以清廉自律,非礼不为,非义不取,非正不求,非仁不交。伦儿,此去京城会试、殿试,如能得中,定要廉洁奉公,忠君爱民,上不负皇上隆恩,下不负黎庶膏脂,方不负舅父十数年的教诲和乔侍郎的殷切厚望。”
曾润话未说完,一阵急咳,欧阳伦轻轻为舅舅捶背。有顷,曾润取下捂在嘴上的汗巾,汗巾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欧阳伦:“舅舅,又吐血了?”
曾润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轻轻的喘息着说:“不碍事,不碍事……,伦儿,我的话你可记住了?”
欧阳伦:“放心吧舅舅,伦儿记住了。若伦儿辜负了舅舅的教诲,皇天不佑、不得善终。”
曾润赞许地点点头:“嗯!言重了,言重了。倘若落第,早早回来,舅舅再陪你攻读三年。”
欧阳伦:“谢谢舅舅。”
一老妇人端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进来。
欧阳伦急忙起身:“舅母来了,快请坐。”
老妇人慈祥地点点头,对曾润说:“老头子,伦儿明早就要启程赴京,今晚就不要熬夜了,让他把粥喝了早些歇息了吧!”
曾润:“有理,有理,就依你吧!”
遂转身对欧阳伦说:“伦儿,此距春闱尚有近五个月的时间,进京后寻一安静之处刻苦用功,切莫荒废了大好光阴。”
欧阳伦:“伦儿记下了。”
老妇人:“伦儿,快把粥喝了吧。”
说着话,老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小布包:“伦儿,这是你舅舅大半生积攒下的三十两银子,原是要给芝儿置办嫁妆的,明儿你把它带上做盘缠吧!”
欧阳伦放下碗筷,深施一礼:“舅母,伦儿九岁父母双亡,蒙舅舅、舅母不弃,收养教诲至今。二老含辛茹苦把伦儿拉扯成人,舅舅教得伦儿满腹经纶,舅母照顾的伦儿衣食周全,若此去会试、殿试,侥幸得中,决不忘二老大恩大德。”
曾润闻言一愣,喘着粗气说道:“伦儿,我与你舅母年事已高,对世事已无甚留恋,更没想什么荣华富贵。只是芝儿……,舅舅四十八岁上才得此一女,以后你能善待芝儿,我和你舅母即没了牵挂,纵死也瞑目了。”
欧阳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舅舅,伦儿明白。”
老妇人收拾了碗筷:“伦儿,睡吧,早些歇了吧!”
欧阳伦答应着,若有所思。
曾润夫妇退出。
欧阳伦送至门外:“舅舅,舅母慢走!”
欧阳伦进屋,回身关门。
书房中,烛光摇曳。
欧阳伦手抚银袋,闭目遐思。
画面推出:
湖广学政衙门前,众考生争相看乡试榜,众考生闹哄哄地:“欧阳学兄少年得志,高中榜首,一定要在烟雨楼请我等吃酒庆贺。”
欧阳伦衣衫寒酸,面色尴尬:“各位学兄,发榜三日即是提学府的鹿鸣大宴,小弟改日再请各位学兄赏光吧。”
众考生:“不行,不行!”
一衣着光鲜,肥头大耳的考生说:“欧阳学兄怕是囊中羞涩吧,该去只管去,一切用度由在下打理。”
众考生不由分说你拖我拽,欧阳伦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烟雨楼临街处。
大街上,一队迎亲仪仗由西向东缓缓而来。轿马簇新、仪仗鲜亮、笙管唢呐、吹吹打打。新郎官胯下高头大红马,头戴插花乌纱帽,身着大红吉服,肩上十字披红,鼓乐声中招摇而过。
欧阳伦:“各位学兄,不知这是哪家娶亲,如此显赫气派?”一考生道:“欧阳学兄耳目闭塞,孤陋寡闻。”
欧阳伦:“这位学兄,此话从何说起?”
“欧阳学兄,不知道吧!这是咱们府尹董大人嫁女。”
欧阳伦急切地问:“不知嫁与何人?”
众人哈哈大笑:“嫁与何人,与你何干?反正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他,方才在主考大人处沒问问是谁家嫁女,嫁与何人?”众又大笑。一考生恐欧阳伦难堪忙打圆场道:“嫁的是都指挥使林大人的二公子。”
又一考生打趣的说:“怎么欧阳兄眼热了么?”
众又大笑。
欧阳伦猛地醒过来。
画面拉回:欧阳伦使劲地咽了口口水。
夜空中,传来梆梆的打更声。天已二更,欧阳伦又陷入沉思。
画面推出:
欧阳伦在众人哄笑声中飞身越窗而出,身形飘向迎亲队伍。须臾,马上的新郎官变成了欧阳伦,马上的欧阳伦得意忘形,满面喜气。忽然,前面出现了荆钗、布衣的曾雅芝,曾雅芝又喜又羞地迎上来,被欧阳伦当胸一脚踢开。曾雅芝痛苦的惊呼:“表哥!表哥!”
欧阳伦猛地惊醒。
画面拉回:曾雅芝怀抱青布包袱:“表哥!表哥!”推门而进。满脸惊诧地望着心神不定的欧阳伦说:“表哥,你怎麽啦?”
曾雅芝说着话,放下包袱温存的伸手试了试欧阳伦的额头。
欧阳伦定了定神:“没什么!没什么!我想……我想,此番赴考若得中功名,就立即回来迎娶表妹。”
曾雅芝嘤咛一声扑进欧阳伦怀里,幸福地闭上眼睛。
欧阳伦:“表妹,天已近三更,来此有何事吩咐?”
曾雅芝:“表哥,明早就要赴京,这是几件洗换衣裳,你带在身边。”说着话,深情地瞅着欧阳伦,又从怀里掏出一红色肚兜儿:“表哥,此去京城有三个多月的路程,天气越来越冷,一路之上餐风露宿,小妹给你做了一个肚兜,你戴在身上,以防着凉。”
说着话,曾雅芝把红肚兜儿抖开,肚兜儿红底上面绣着一对绿身金颈的鸳鸯戏水图。
欧阳伦双手接过,顺势把曾雅芝揽入怀里。曾雅芝幸福地把头靠在欧阳伦的肩头上。忽然,曾雅芝轻轻地抽泣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欧阳伦扳过曾雅芝的双肩,惊奇不解地问:“表妹,怎么啦?”
曾雅芝擦了擦泪水:“表哥,此去得中……你……”遂摇了摇头。
欧阳伦似有所悟地:“噢,我明白了。”说着话,面对窗外明月跪了下去,发誓道:“苍天在上,明月作证,欧阳伦今生今世非表妹不娶。如负心薄情、心口不一,天打雷劈,身首异处。”
曾雅芝急忙近前捂住欧阳伦的嘴巴,把他拉起来。欧阳伦站起身来,又顺势把曾雅芝拥进怀里。曾雅芝小鸟依人般地伏在欧阳伦肩上,幸福地笑了。
清晨,村头。
晨曦中,曾润夫妇相互搀扶,送欧阳伦至村头小桥。欧阳伦躬身给二老施礼后,沿桥下石阶向停靠在岸边的小船走去。
曾雅芝怀抱包裹,倚在岸边垂柳树干上,双目垂泪。欧阳伦跑到曾雅芝跟前,二人四目相对。曾雅芝一声“表哥”,扑进欧阳伦的怀里。欧阳伦一边拥住曾雅芝,一边为曾雅芝理顺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豆粒大的泪珠顺着雅芝姑娘的脸颊滚落下来。
桥上曾润夫妇看着一对小儿女亲热的样子,由衷地笑了。
曾雅芝猛地醒悟,推开欧阳伦,把包裹塞在欧阳伦的怀里,轻声说:“表哥,保重!雅芝等你。”
欧阳伦:“表妹,保重!放心。”
欧阳伦背好包裹,抬头向桥上的曾润夫妇挥手道:“舅舅、舅母多保重,请回吧!”
二老挥手:“伦儿,去吧!去吧!你也保重!”
欧阳伦转身拭泪向小船走去。
曾雅芝泪水婆娑向欧阳伦追去。
欧阳伦登上小船。
曾雅芝站在岸边。
小船拨正船头
曾雅芝紧追几步,扬手呼叫:“表哥,早早回来,雅芝等你……”
风摆柳丝,搅起层层涟漪,小船儿顺流而下。
歌声起:
小小船儿,
顺水漂流,
载着深深的思念,
飘向天水的尽头。
船儿啊,何时再回头?
你可知,天尽头,
水温软,花锦绣。
船儿啊,何时再回头?
莫让水中浮萍把你缠,
莫让柔柔的江湾把你留。
心滴血,热泪流。
问船儿,是否还回头?
恨不能抛根线儿把你牵,
牵你早回头。
抛根线儿把你牵,
牵你早回头。
乘着微风,伴着歌声,小船儿漂过了小河,漂向大江,江水清碧,群山倒映。小船儿越漂越远,于天水尽头变成了一个小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