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感情就好比浮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那么青涩,那么……不堪一击。据说每一个少年面对心动的女孩都曾在内心问过自己,我能给她什么?
在小镜子面前左转转,右转转,苏子莫望着边缘刚好及膝的牛仔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短是短了点,但还算好看吧?”
宁温颜毫无防备,被苏子莫这话一吓,险些被牛奶呛死,咳了半天,一脸嫌弃:“你这裙子也叫短?”
苏子莫理了理裙子的边缘,努努嘴:“真的很短。”
“不就是在大礼堂搞个联欢晚会嘛,你至于那么慎重啊!”
宁温颜撑着脑袋,斜倚在枕头上看苏子莫乐此不疲地折腾着头发。
“其实我觉得我披着头发也挺好看的欸!”看着镜子里整装待发的自己,心不禁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事实证明,“矜持”这两个字在苏子莫的人生里是不存在的。看着穿着裙子却撒腿狂奔的苏子莫,宁温颜感慨万千地想道。
礼堂的大门口人山人海,苏子莫这次却没有习惯性地低下头,似乎一切的吵嚷与喧嚣,都只是为了衬托远处那个少年的淡淡一笑——Hey,考神君。
好吧,思绪从文艺回转到现实,苏子莫死死地瞪着自己的五百度近视眼,把眼镜推了又推。宁温颜十分实在地问出了她的心声:“人这么多,你确定你找得到?”
她还记得,那个少年好整以暇地把胳膊抱在胸前,慵懒地微微偏着脑袋。
“我这么笨,你确定我做得出来?”
她咬着笔杆,盯着面前的几何题小声咕哝。哎哟天哪,那黑白分明的线段绕来绕去,绕得她死的心都有了。
他就发挥他闲扯的本事,道:“我看书上说,一般情况下,眉毛间距宽得不像话的人智商才有问题,你看你的眉毛——挺好的。”
他的闲扯还真就勾起她的胡思乱想了。她用笔头拄着下巴,想起数学老师那两条仿佛有深仇大恨、恨不得不在一个平面上的眉毛,很郁闷地说:“难道我一直在跟一个傻子学数学?”
炎褚祤当即抄起数学书,恶狠狠地冲着她,凶巴巴地说:“你再讲一遍?!”
明明是乏味烦琐的寻找,她却乐此不疲,努力睁着愈发酸痛的眼睛,坚定不移地搜寻着那熟悉的身影。
但面临的却是一次次失望,脸上的笑容再难支撑。
“苏子莫,我听说这次并不是所有人都来了。要不干脆咱们找个座位随便坐,人这么多,就算来了也……”
“呼——总算,找到了。”
坐在那儿的少年,在她眼中那么醒目,那么闪耀。
谢天谢地,感谢眼镜君的支持!
深吸一口气,瞪圆眼睛,大步流星地坐过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台上闪烁的镁光灯柱随意地晃动着,其中暖黄色的一抹,恰好从少年俊逸的脸上划过。
她又想起,他曾说,“你好好背概念,中考数学上了140分,我就带你去清迈泡小酒馆。”
“啊?”
小酒馆?
那是她闻所未闻的世界。
他说,他和安小藤就一起去泡过。那里的小酒馆,不似夜幕中灯红酒绿、喧嚣神秘的酒吧,反倒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闲暇清欢的调调。
他说,那里有老旧的木制装饰,半透明的彩色果饮,还有可堪掬捧的暖黄色灯光。就算坐在酒馆里发一下午呆,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他还说,将来一定会带上他爱的女孩儿,去那块一离开就会想念的土地上,雕刻时光。
压制着自己狂跳的心,故作镇定地扑向猎物——考神君邻座的空位。
就在坐下的那一刻,心跳速度达到了巅峰。
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子莫,他忽然“噗嗤”一下笑了,说:“你迟到的‘优良传统’还真就改不掉了啊。”
上过早上第一节课的老师,都饱览了苏大侠迟到的种种风采。
她每次都垂着脑袋,一副乖乖认错、誓要痛改前非的表情,但他却看见她转身时俏皮地一吐舌头。他一脸不耐烦:“天天迟到,累不累啊?”
苏子莫腆着脸,一脸懊丧:“我都天天坚持上学了,连有点儿迟到的小嗜好都不行啊?”
默默地看完了第一个女高音献唱的节目,苏子莫只觉得自己跌进了回忆的深谷里,甘之若饴。
但就在第二个节目开场时,苏子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种传说中的感觉席卷全身——虎躯一震!
芷惠,你妹夫啊!
好吧,登场的不是芷惠她妹夫,是一身火红色短裙、长发披散的芷惠!
那裙子,那腰,那小脸……
苏子莫已经听见不少人吞口水的声音。
她简直不敢看炎褚祤的表情。万一也是一脸讲得好听点是“陶醉”,讲得难听点是“色眯眯”,她的心就要碎一地了。
喂,我也穿了裙子的好不好?
苏子莫暗暗腹诽,摆弄自己的裙角,耳畔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劲爆音乐、尖叫。
“别再穿裙子了。”
嗯?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苏子莫一愣,声源是……考神君?
“谁,我?”苏子莫傻傻地指着自己。
炎褚祤没再说话。观众席有些暗,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台上,苏子莫看不清他的神情。听错了?
过了老半天,他才说:“短了,不好看。”
哦,好像真的是在跟我说话欸。苏子莫努努嘴,批判道:“更短的裙子,你还看得目不转睛。”
他把脸扭过来,眼里带着责备,似是责怪她的蠢笨与迟钝,一字一顿地说:“不一样。”
不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咀嚼着这句话,心里有一头疯狂的小鹿正撒丫子乱撞,哦……不一样!
一直小心翼翼地在意着他,并捕捉着每一丝他似乎也在意着自己的证据,苏子莫的嘴角渐渐绽开一抹心满意足的弧线——最有力的证据,找到了。
嗯,不一样。
“你腿比较粗。”他淡淡地补充道,同时准备听苏子莫大骂一声“滚你妹夫”了。
但事实证明——苏子莫,就是那个能让他随时抓狂的苏子莫。
“哦……”她若有所思,弱弱地说:
“考神君,原来你还看女生大腿啊。”
第三个节目开始了,是一个妹子深情款款的情歌。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情不自禁地开口:“我,明天晚上的飞机走。”
“哦——”她拉长了音调,迟钝地回应道。只觉得“明天”这个词那么的尖锐,一下子遁入她的心口,向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蔓延着疼痛。
本就是两条相距甚远的弧线,偶然间的交汇已是奇迹,怎还敢奢望“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结局?
呆呆地盯着台上的姑娘闭目吟唱,苏子莫却觉得心里缺了一大块,再也填补不了了。
“那明天下午,你会去参观科技馆吗?”明天去科技馆,是北淮中学这次夏令营的最后一站。
“看情况。”他说的是老实话。
“尽量……去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笃定什么,不大的声音里装满了破釜沉舟的坚毅,“我会去。”
原谅这样一个怯懦的我,没有资本在你面前豪爽地“摊开卷子”,但我可以把挡在“卷子”上的手撤开。你愿意,回头看吗?
曲终人散,难再聚。
一大早,望着结构复杂、占地颇广的科技馆,苏子莫自信满满地一笑。科技馆,我苏爷来了!哦,不,口号错了,考神君,我苏子莫来了!
“这……找得到吗?”眼前是人满为患,宁温颜嘴角抽搐。
“以前让我找到了,现在,也能找得到。”下一秒,苏子莫一头扎进人山人海里。
“喂!你直接给他打个电话不行吗?!”宁温颜恨铁不成钢的一声吼,却半点也不惊讶地发现,哦……苏子莫早不见了。
就算听见了也没用,因为苏子莫一直以来压根就没有记过考神君的手机号。
她想起,以前每一次做数学题,都好像在迷宫里乱撞。运气好点还真就能撞出正确答案,运气坏点,撞个“头破血流”不说,轰轰烈烈地就挂了科。
不知是第几次在迷宫里磕磕碰碰,鬼使神差地就从天而降一个少年。对她说:“笨!笔。”
数学题那么七拐八绕的迷宫,都被她逮住了考神君。不就是一个科技馆嘛,不在话下,没问题!
她想,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地逛下去,就一定、一定会和少年狭路重逢。
可年少的悲哀,往往就在于,这个世界没我们想的那么美好。
怔怔地站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厅内,名叫忧伤的海浪渐渐涨潮,淹没了心房。
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了吗?
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了吗?
如果一切重来一遍,我定不会念北淮中学,宁愿错过那树影团团,铜像沧桑;
如果一切重来一遍,我定会好好学数学,错过那段滑稽的岁月;
如果一切重来一遍,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遇见,那个绰号“考神君”的少年。
若愿不念,安可相见?
“苏子莫,笑一个!”
宁温颜举着单反相机,将苏子莫从悲伤的海洋中挣扎着拉起。
呐,时光还是很美好的,我会竭尽全力地珍爱往后的每一寸光阴——即使这光阴里,再也不会有你。
苏子莫举起剪刀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咔嚓!
返程的车上,宁温颜刚洗出的照片被众人传看。
“苏子莫,你的这张不错哟!”
苏子莫接过相机,就见照片上自己笑得纯真烂漫,身后是人来人往,还有……
嗳?
嗳!
那是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她愣住,旋即失笑,不断摇头,蓄势已久的眼泪簌簌直下,道道泪痕布满了笑脸。
她看见,照片内,落日的余晖穿过窗棂,在宽敞的大厅内辗转,而笑容爽朗的自己身后,不远处,定定地……站着一个少年。
Hey,考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