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妄图掩盖,但苏兆红却不接这个茬。第一次没去,就足够可以上纲上线引起重视了。她咬咬嘴唇,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拨号。本想到包厢外面去打,可电话却立刻就接通了。
对方是树人学校的教务人员。
苏兆红说:“你去郭老师的班里,看看我孩子来了没。于暖暖,你进去叫叫名字就行。啊?这不归你管?这样不对吧,光收钱,不管人来不来是吧?钱是家长交的,孩子没来,你们至少应该告诉我们做家长的吧?我要保留起诉你们的权利,我要知道我女儿几次没去学校,不去听的课我要求退课时费。太不像话了,对,你进去问问,我就等着……没来?不在?老师的名单上怎么说的?从没来过?一次也没有?好,我知道了。谢谢。”
随着电话的进程,苏兆红声音越来越冷,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站不住……挂了电话,有那么几秒钟,她神思恍惚,仿佛不在这个房间里。
张玲玲刚要去扶她坐下来,她已经甩了甩头发,拨通了******的电话:“是的,我是给她报了补习班的名。她没去,你有时间吗?我在外面忙,去学校看看她在不在?不,别给卢老师电话,不能再给老师告状了,会影响老师对她的看法的。这样,你去学校,我呢,给她发短信,看看她是否说谎了。”
******不乐意苏兆红的安排:“你急什么,非要抓住现行,然后好收拾她啊?既然她每天都按时回家,你就不能等她回到家,再好好问问?她不去上课,肯定是有她的原因的……我不去,要去你去。这样做不地道,太像特务了!猥琐!”
电话挂了,苏兆红脸色发黑,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猥琐,******竟然说她猥琐!好,这两个字的账以后再算。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在座的几个人,也忘记了她今晚是有任务的,而且他们都是她请来的。她将眼镜扶到额头顶着,开始眯缝着微微老花的眼睛,给暖暖发短信。
她尽量做到不打草惊蛇,确实很像特务。
“你在上课吗?外面变了天,你没穿大衣,要不要我给你送来?”
暖暖的短信很快就回来了:“不需要。”
苏兆红继续,非要问个清楚:“反正我没事,散步就过来了。”
暖暖回道:“真不需要。教室里人多挺暖和的。”
苏兆红看看桌子上望着她的几个人,一脸失望地说:“她给我说教室里很暖和,这丫头一张嘴就是谎。唉,谁知道在哪个教室。不行,我得走了,你们吃吧。我得先去学校看看……”
她被脑子里这点事压得透不过气来,想象中暖暖已经放弃了学业,分数在成绩表上唰唰直落,连沐紫都比暖暖考得好了。
她再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也不等别人说什么,抄起大衣,就出了门。
暖暖果真也没在学校,苏兆红回家的路上,身子直晃。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蚀骨的痛苦:被孩子背叛了,希望破灭了,人生失去了意义,眼看着要被人看笑话了……
张玲玲打来了电话,想问问她情况。她边说边发狠,越说越伤心,甚至都说到了不想活的话。
张玲玲着急地说:“你这一走,我们也很快就散了。要不,我去你家陪你?”
“不用,”苏兆红硬邦邦的。还有点怨恨张玲玲多嘴,当着岳平的面非要说这个。
晚上,到了下课的时间,暖暖按时回家了。
看不出她没去上课,更看不出她撒了谎。她甚至做错了事情,连对苏兆红表示一下歉意或内疚都没有。依然摆出这段时间的冷漠嘴脸来。
苏兆红喝道:“你过来!”
她坐在沙发上,指着眼前的空地。
暖暖走了过来,她又喊道:“给我站直了!”
听到这样的语气,暖暖反抗地瞪了苏兆红一眼。
苏兆红气得手直发抖,眼神犀利:“你给我说说清楚,你这段时间没去补习,都去哪里鬼混了?”
暖暖开始掉眼泪了,可声音还挺硬:“我没鬼混。”
“没去上课也没去鬼混,你还有理了?那你是去干什么大事业了,说来听听!”
暖暖不吭声。
苏兆红开始大喊大叫,无非又是那些唱旧了的老皇历:一把屎一把尿,操碎了心,只是为了你好,你出息了自会感谢我;世道艰难,大家都在打盯人战术,人踩人才是主旋律,你一放松别人就上去了……
暖暖估计实在是不想听了,索性招了:“我学画画去了。”
苏兆红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袁二元最近无比客气的脸。她心里大概有数了,不过还是要问清楚:“学画去了,学费呢?”
暖暖说:“我从补习班退了补课费,给画画的老师了。”
苏兆红点点头,咬碎了牙一般点着头:“好,好,好,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可以自己做主了是吧?告诉你,没门,你吃我的喝我的,拉的都是我的,你就得听我的。别动不动就跟我说西方的父母怎样怎样,知道他们为什么不骂孩子吗?那是因为他们不给钱,当然也就不骂人。孩子上了大学,自己就去贷款交学费,以后结婚生孩子,做父母的什么也不管。中国的孩子能做到吗?别说上学穿衣旅游,多少人三十多岁了买套房还要父母给首付?啊?你能保证十八岁以后你想学画、要上大学的话,可以不用我的钱吗?你可以保证,我也就保证不再管你。告诉你,这就是权利和义务。既然离不开家长的关照,你就别想让我闭嘴不管你,你就得听我的!”
这几句话,彻底把暖暖制服了,刚有点硬的翅膀也耷拉下来了。她终于承认老师就是袁二元。
“我就是想学画画,我不能不学这个。”
苏兆红指着她,让她进屋学习去:“学什么考完再说,先去做功课。”
暖暖进了屋,苏兆红就嗵嗵嗵地下了楼。
袁二元刚一开门,苏兆红已经伸出了手:“钱。”
袁二元糊涂:“什么钱?”
苏兆红:“暖暖的学费。拿来。”
袁二元一副受了侮辱的表情,语气里四川口音也越发严重:“你这是要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女儿是给了我钱没错,我全都给她收着呢。正因为拿了钱来,我还以为经过了你的同意,但这钱我就没打算要,想等她学完了,再一起还给你。你现在这又是什么态度,好像我骗了你女儿的钱似的。”
苏兆红刚跟暖暖吼过,而且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女儿这会儿在楼上学习,我不想让她听到我们吵架,耽误她。你把钱还我,以后不许她再进你的门,更别提学画这一说。我从来就没同意过她学画画,这个态度是一贯的是坚决的。你倒好,乘人之危,骗小孩子!”
袁二元气得人仰马翻,一转身进屋拿了个信封出来,扔在苏兆红的手里。
“这是所有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我告诉你,你这样做母亲,迟早是会害了你女儿的。你自以为是为她好,却不考虑她的内心感受。她没有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也不能享受到发展爱好的乐趣。等到有一天,她可以离开你的控制了,就会恨你的。你们的关系,将成为人生之痛,而那时你老了,一切都无法挽回,剩下的只有无比的怨恨和后悔。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吧。我见得多了,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女人,最后的结局大多都是怨妇!”
“好,”苏兆红比袁二元更生气。两人比着刻薄来伤害对方,都恨不得用舌头将对方打倒在地,变成半瘫不能自理。
“这话是你说的,我们拭目以待,看以后谁会是怨妇。是一个拥有学有所成的女儿的母亲,还是一个没家没职业的流浪画家!”